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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去,想要擦去她的眼泪,却被她躲开了:“你……”
绎儿望着谢弘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成了一个小黑点,这中间,居然一句话也没有。
“绎儿,你……”多尔衮顾不了她的反常,将她扶了起来。
绎儿几乎是在毫无预兆的前提下,突然将他搡在了一旁,自己疯狂地向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奔跑起来。她的心里满是痛苦和累累伤痕,可是她无心去舔舐。她多想远远的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和谢弘一起远走高飞。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泪水全是她的苦,全是她的痛,她的发泄。她恨自己为什么要生在这个乱世,为什么要过着这样屈辱的生活,为什么她耗尽了全身的力量,也无法改变这个时代。
她疯狂的跑着,好像只要足够的快,就可以把所有的痛苦过去忘记掉重新开始。她拼命的跑,好像只要足够的努力,就可以把这老天爷赐予的一线逃亡的生机牢牢的攥在手里。她忘记了她是一个傻瓜,就好像那围猎场上狂奔的小鹿,她的努力终究是徒劳,她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牢不可破的被钉死在了这片土地上。而她的力量,终究会用尽的。
她的脚开始发软,再也不听使唤,“扑嗵”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痛不欲生的感觉撕咬着她的浑身上下,让她的意志都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重新站立起来,于是颓然地倒在大地上,任风沙漫天的拂乱了她的发,收干了她的眼泪。
“绎儿……”多尔衮追上了她,从身后一把抱起她来,“你别这样!没事了……有我在,不会有事了……”
绎儿“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低着头,垂脸向着大地,灰土沾了她一脸,却宁死也不回头看多尔衮半眼,哪怕是一瞥,她歇斯底里的大声叫着:“啊——”
“绎儿……”多尔衮使劲地扯她,想将她摁进自己的怀里,却根本无济于事。
绎儿仰起头,冲着谢弘离去的方向纵声的嚎啕,完全置多尔衮意图安抚的怀抱于无睹。她清楚的知道,那个属于自己最安全最温暖的怀抱,已经消失在了天的那一边,那个人的身上,在他的怀里才能不畏一切,在他的怀里永远都不会有“怕”的字眼,那依靠却去了,也许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回自己身边来了。
可身后这个看似安全的怀抱,或者说她曾经以为的他乡净土,充满了权欲的阴谋和贪婪占有。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她无法躲避,而又竭力想逃开的陷阱。她不会再相信这个人,相信他,等于把自己交给死神,交给不公的命运。
肝肠寸断,她直哭的昏天黑地,在晕厥的那一霎那,眼中只是那再也望不见的,消失在天地一线的影子。
第三十九回
渺莽云水,惆怅暮帆,去程迢递。夕阳芳草,千里万里,雁声无限起。梦魂悄断烟波里,心如醉。相见何处是?锦屏香冷,无睡,被头多少泪。
绎儿从昏睡中无声的醒过来,张开了眸子,无神地看着帐顶的宝相花。
一旁守护着的尼思雅大约是因为太累了,早已经趴在一旁睡着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有点怕人,孤独在顷刻之间包围了绎儿冰凉的身体。她微微挣动了一下手指,确定自己还是一个活着的人,因为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存在了,好像已经死了,彻彻底底的死去了一般。她的心底被掏空了,原以为把这一切发泄出来,她会好受的多,可为何现在清空了所有的抑郁,却更加空的难受。泪水,早已经哭干了吧。
绎儿解嘲的笑了笑,不想惊动熟睡的尼思雅,自己小心翼翼地翻身坐起来,抬头正看见窗外寂静的夜色。
这夜色多美,如水一般的宁静,一弯弦月独自悬挂着,照亮所有人的梦境。
富绶的小吊篮在微微的晃动着,是他在睡梦中翻身或是踢腾着什么么?
绎儿下了炕,光着脚踱到吊篮边,伸手想去抱抱熟睡的富绶,却在伸手的一刹那,怔在原地。
吊篮里空空如也,非但富绶不见了,就连放在他身边的小玩具也都不见了。
“如雁!”绎儿慌了,站在原地大声的叫起来。
尼思雅被从睡梦中惊醒,慌手慌脚地跑过来:“小主!”
“富绶呢?富绶呢……”绎儿紧紧地攥住如雁单薄的肩膀。
“小主……”尼思雅的眉头拧在了一处,一脸的为难,“三阿哥……”
“你快说!富绶呢?”绎儿心急如焚,“他到哪里去了?”
“福晋让人把三阿哥抱走了。”尼思雅把头埋的很低。
“为什么?”绎儿追问道。
“说是宫里娘娘的旨意,说……说怕小主的反叛之心连累到三阿哥,所以不让小主再接近三阿哥。三阿哥以后由福晋照顾。”
“什么?”绎儿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罪名太莫须有了,但凡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呼吉雅在公报私仇,“贝勒爷呢?他答应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这算什么?你就这样把富绶交给别人了?他是我的儿子,我这个亲娘还没有答应,他们凭什么?”
尼思雅跪了下来,哭道:“小主,你不要为难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
“去叫贝勒爷来!我要见他!”
“小主……”尼思雅伏在地上泣不成声,“奴婢不敢……”
绎儿甩下她,光着脚往门口奔去,打开门的一瞬间,两柄佩剑就格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们想干什么?”绎儿吼道。
“贝勒爷有命,没有他的旨意,小主不得离开房间。”两个侍卫正色回答道。
“让开!”绎儿的眼睛里闪现了一抹不可违逆的杀气。
“小主就是杀了奴才,奴才也不敢违逆贝勒爷的命令。”两个侍卫的态度也格外的坚决。
“你……”绎儿拨开佩剑就冲了出去。
两个侍卫追上前去扯住她:“小主不要为难奴才!这是贝勒爷的命令!”
“放开我!”绎儿拼命想要挣脱他们的手,“这是什么道理!富绶是我的儿子!要带走他,也要我这个亲娘先同意!豪格——你这算什么!算什么!”
“小主……”
“放开——”绎儿努力地挣扎着,却因为虚弱抵不过两个侍卫的拉扯,“豪格——豪格——有什么错,我一个人承担!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富绶……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你出来!出来——我要你当面说清楚!你给我说清楚……”
终于她还是被两个侍卫架回了房间,房门掩上的一瞬间,她抵在门板上,失力地滑了下来,跪坐在了冰凉的地上,声嘶力竭:“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富绶……富绶是我的儿子……你怎么可以给别人……怎么可以……富绶……”
她蜷缩在门的投影里,尽量不占用更大的空间,像一个受伤的小刺猬,紧紧的团在一起,用坚韧的刺去防御将来的伤害。她抽噎着,冰凉的感觉充斥了全身,现在是她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为了她的冲动,她的痴情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她救了一个她深爱的男人,却失去了自己亲生的儿子。她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应付,积累下的一切,就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了。她无声的流泪,在黑暗中,舔舐自己的伤口,这一刻只有她自己,一切都不存在了。
她的大吵大闹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却让身在呼吉雅房间里的豪格无法继续睡下去。他睁着眼睛,望着莫名的地方,拧紧了眉头。
呼吉雅侧过脸揽住他的肩膀,不紧不慢道:“怎么?舍不得了?”
豪格长呼了一口气:“没事。”
呼吉雅半支起身子,去看豪格的眼睛,冷笑一声:“你要是舍不得,大可以过去安慰下。不过,这府里以后也就不用再说什么规矩了,仗着受宠,就可以为所欲为,还要规矩做什么。阿诨当然是可以例外的,这个府里你是主子。”
“这种话,你没有必要拿出来说。”豪格侧过身,回避她的眼睛。
呼吉雅勾了下唇角:“你不要到最后倒是埋怨起我来,把富绶交给我,是宫里额娘的意思,你自己也是亲耳听见的。你先前对她怎么样,她又是怎么回报你的,我想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念着她也为家里添了子嗣,这才饶过她一死,但是有罪当罚。她是富绶的额娘,自然不能再将她贬为粗使的丫头,可是也不能不加以惩戒。软禁她是你下的命令,要解除也不过是你自己一句话而已。”
“行了,睡吧。”豪格闭上眼睛,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
呼吉雅咬了咬嘴唇,重新躺了下来,眼睛却盯着桌上的拨浪鼓出神。想起那个小子,她心里就一百个不舒服,伶俐乖巧,每看他一眼,就会觉得气闷的厉害。不过好在现在已经到了自己的手里,她不会怎样折磨这个小子,相反,她还要对他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好,纵使她不情愿,但这是自己的额娘哈达公主莽古济再三叮嘱的。因为只有这样,富绶越是和自己亲,越是能让祖绎儿生不如死,人世间,有什么比断绝母子感情更能让人痛苦的事情呢?想到这里,她得意的笑起来,在白色的月光下,她的笑就好像绎儿的梦魇,挥之不去。
豪格虽然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去看去想,可是心里却无法如愿。是的,在他得知绎儿被人劫持的时候,他先是震惊,之后便是愤怒。他觉得自己的感情被欺骗了,在绎儿如百合清纯的笑脸背后,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一个为了救人而设的圈套。在他沉迷于绎儿投怀送抱的温柔乡之际,孰不知他的感情也正在被利用,而且结果证明,是被利用的非常彻底。心痛的感觉让他几乎不能呼吸,蔓延了全身。他突然间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他怎么会傻到相信这个女人,这个曾经死也不屈服的女人。
当他下令从此软禁这个女人的时候,看着尚且在昏迷状态的绎儿,他的心还是动容了一下。她已经得到相应的惩罚,她的痛苦已经足以将她自己打倒在地了,是不是还需要这样残酷的对待她,惩罚她的过错呢?或许她曾经是虚情假意的对自己,讨自己的好,但是,那毕竟是一种暖到心扉的幸福,是别的女人不曾给予过自己的,就冲这点,就不能原谅她么?他的心随着她刚才的哭喊而不断的抽紧,她越是痛苦,他自己的心就越是痛得厉害。他想将她从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拿出来,却牵扯的自己的心痛得更甚,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彼此的心已经连在了一起。他到了如今不得不承认,自己从一个征服者,沦落成了一个被征服者。
这一夜,对于三个人而言,都是同样的无眠。
绎儿靠在门上,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个雕塑,了无生气。
尼思雅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也不敢发问。
纯白的月光罩在她的头上,那被她抓的蓬乱的发映衬着她瘦削的苍白的脸,显得那么的令人望而生畏,如同鬼魅一般,让人不敢接近。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绎儿真的怀疑自己撑不到那个遥远未来的某一天,她要想办法,她不能够坐以待毙。她从来没有像这样的想念富绶,这样的牵挂这个孩子,这就是血浓于水的含义么?好像直到度过这个难挨的夜晚,才知道这个孩子在自己心里扎根有多么的深。
她抬起头,正看见对面战战兢兢的尼思雅,嘴角突然扬起一丝冷冽的笑意,哑着喉咙道:“如雁……”
“小主……”尼思雅听见她叫自己,暗下松了一口气。
“你过来……”她深出了一口气,伸出手去。
尼思雅连忙上前搀扶她起身,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