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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气是没用的。他不过是只顶着公鹿角的兔子,待到把他的书生意气都打没了,踏平了宁远城,兔子的原形也就出来了。山鹰还要为了到手的兔子费头脑,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父汗……”
“好了!收起你的‘兵法云’吧!书读多了,也未必是好事!这明朝随便抓个屁大的官,也能诹出一堆‘圣人云’来,顶什么用?平日里斗嘴皮子你死我活,到了关键时候,一个个又罕得其用。老八你记好了,以后咱们金不要这么些绣花枕头,鬼用没有,还尽跟着添乱!”
“……嗻……”
正说着,一枚炮弹划了一道弧线飞到近前来,顿时腾开一阵烟雾火光。
努尔哈赤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一队亲兵在瞬间变得血肉模糊,立时怒从心起,大声吼道:“传令下去,无论死多少人,也要给本汗把宁远给移平了!先登上宁远者,无论有无官职,一律赏金一千两!”
“父汗!”
“你闭嘴!不要跟本汗说死了多少人,本汗只要一个结果,就是踏平宁远城,拿袁崇焕的脑袋来请功!”
铁裹车带着呼啸的声音撞向城墙,墙身筛动了一下,崩裂的砖块碎石下雨一样地坠下万仞深渊一般,发出巨大的轰鸣,天旋地转的仿若末世来临。不待城上的人喘过气来,又是一声呼啸迎面袭来,带着死神歇斯底里的咆哮,让人窒息。
城墙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骤然停住了。
就在城上的人将要庆幸又抵挡住了又一次劫难之时,突然间东北角的拐角处发出一声巨石炸裂的声音,“轰”得一下,整个城垛霎时间化整为零,洪水冲破久困的大堤一样,破硝烟而出,携着几个未站稳的士兵,顷刻间倾倒了下去,重重的砸在冰冷的雪地上,抛撒进冰冷的护城河中。
“快!跟我上!”朱梅高叫了一声,带着一队人冲了上去。
正弯腰搬了散碎的墙砖去修工事,只听得脑后一阵阴风吼叫着冲来,他本能地回头,还没等看清楚,就被一阵气浪掀到了城头内侧的楼梯上。
“朱梅!”何可纲奋身扑了上去,一把扯起了他,“你怎样?”
“没……没事……”朱梅咬牙支起身子,一抹脸上的血,“妈的!怎么回事!”
“是辫子军用了裹铁高车来撞城墙……”何可纲应道,“该死的!城墙角又是大炮发射的死角,打不到它!”
“将军,辫子军在铁裹车上蒙了木板,咱们城上丢下去的石头根本不起作用!怎么办!”一个校尉大声地叫道。
“为什么不扔天火球?”朱梅吼道。
“扔了!没用!木板烧着了,可是伤不了人!”
“调手铳手来!快!”
几个手铳手抱着手铳领命冲来:“将军!”
“废什么话!快往下打!给我照着下面挖城基的辫子军往死里打!”何可纲叫道。
“将军——”远远的,一个身影撞将上来,正撞在何可纲身上。
何可纲趔趄了一下,回头火大道:“慌什么慌!”
“将军……”来人急急喘了几口气,“……城南告急!祖……祖总兵请您立刻过去……增……增援……”
“可纲你去!袁大人刚离开鼓楼,现在应该到城南督战了,不能出事!这儿我顶着!”朱梅用手臂强撑着要起来,紧皱了眉头,咬着牙根站了起来,“你们几个,快点跟何将军去南城!”
“你多小心!我们走!快!跟上!”何可纲点点头,带着一队军士向着城南方向奔去。
“将军!”一个亲兵猛然惊呼,“你的胳膊!”
“嚷嚷什么!不就是折了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朱梅架着骨折的左臂,忍痛厉声呵斥,“快点加固城墙!快!”
此时的城南,祖大寿一脸烟熏火燎的尘色护卫在袁崇焕身边,一刻不敢松懈地指挥着城上的战斗,早已不知道挂了多少彩。脚下的城墙不时的因为金军的猛烈撞击而战栗抖动着,散落的碎石也顺着墙角旮栏簌簌的往下落着,擦到脸上就是一道血口子,胡乱去摸,便是一手的猩红。
“爹!爹——”祖泽润一路带着两个亲兵赶上来,被横在炮口旁边的死尸绊了,趔趄了一下。
“慌慌张张做什么!站好了回话!”祖大寿回头站定了训斥。
“不行啊!天火球根本伤不了木版下面的金军,这样下去宁远城的基石再稳固,也经不起这样的强攻折腾啊!下面……下面都给挖了一个大洞了,眼看就要穿了!”
正说着,只听得“轰隆隆”的一声山响,一时间灰土弥漫,飞石分崩。
“怎么回事?”祖大寿挥手拨开蒙蒙的烟尘,尚未看清楚,如蝗的箭雨已经扑面而至。
“爹!”祖泽润抢步操刀,奋身去挡,大叫道,“盾!盾——”
箭雨在锋利的白刃两端纷纷劈落,散了一地,三两个亲兵慌忙抓了盾牌堵在了前面,顿时一阵阵筛响声不绝于耳。
“可纲来了!”一旁的林翔凤指着城上远远跑来一队人影叫道。
何可纲气喘吁吁地冲到近前,不及与祖大寿照面,便瞠圆了眸子定住了前方,惊叫了一声:“大人!”
一众人循着何可纲的惊怔目光望去,不由得也脱口惊呼:“大人!”
若隐若现的硝烟中,城墙的缺口处,一悉瘦小的身量已然脱去了笨重的甲胄,冒着疾风样的箭雨,奋身于崩塌的碎石瓦砾当中,生死一线……
第九回
宁远城头,硝烟与杀气的笼罩下,箭雨纷飞中,云梯、绳索、坚车……攻的守的,能用上的全上了,城上城下到处溅放着血花,铺洒了一地,直奔着两军的尽头。
“报——”一个金军的探马飞马直捣王旗之下,“大汗!我军已将宁远城的城垛冲垮了!”
“好!”努尔哈赤抽手拔出了佩刀,将刀高高举过头顶,大声命令,“勇士们,随本汗……”
“父汗!且慢!”皇太极叫道,“你看那里——”
努尔哈赤顺着皇太极手指的方向看去,十几座西洋大炮黑洞洞的炮口腾起的烟雾和火光迸射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血腥扼住了本能的呼吸。
“父汗!勇士们是血肉之躯,意志再坚强,也拼不过那些铁做的大炮!请您三思!”皇太极翻身下马,“明军虽做困兽之斗,然而于关外已然是茕茕孑立了,宁远迟早是父汗的囊中之物,何不缓缓图之?兵者大事,一时之意气,一时之冲动,必将为千古之恨事!”
“依你说怎样?”
“围而不打,围点打援,静待其自乱。”
“混帐!远途奔袭,利在速战速决,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宁远的明军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他们不利野战,故而采用以逸待劳的战法与我军拖延,坚壁清野,只凭大炮一策。我军倘若强攻,只会损失自己的有生力量。”
“炮弹总有用完的时候,我有十三万大军,他宁远只有区区一万老弱,本汗就不信,踏不平这弹丸小城!”
“父汗!”
“来人!”
“在!”
“传本汗将令,调集两白旗人马和镶黄旗人马一起强攻!告诉旗主,不管用尽什么办法,天黑之前,给本汗拿下宁远!如若不然,军法从事!”
随着金军传令官的飞马绝尘,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幽幽地吹了起来,裹胁着北边的疾风,刮向摇摇欲坠的宁远城头。
“快把大人拉开!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聋啦!”祖大寿一边挥刀砍杀着冲将上来的金军,一边瞪着充血的眼睛大声吼道,“快点!”
林翔凤和几个亲兵拖拽着挣扎不休的袁崇焕往箭楼里撤:“大人!大人!”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袁崇焕瘦小的身量一直在执拗地妄图挣脱他们紧攥的手,带着伤口的臂膀和双手凌空舞着,洒下斑斑点点的血,“不去守城!守着我干吗!混帐!快点!给我去守城——”
何可纲挥刀杀了两个刚刚登上宁远城头的金军,冲上去,一把夺了袁崇焕手里紧攥的半块城砖,挟了他的肩就往箭楼后拖。
“可纲!你等一下……”
“大人!金军的箭可不等人!得罪了!”
“可纲!你还要不要守宁远?”
“要!”
“那就放开我!我命令你,放开我!你听见没有!……你们!你们几个……放开!快点!”
“大人!你是咱宁远的主心骨,你要是有个好歹,宁远咋办?”都司韩润昌也拉着他往箭楼撤,“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宁远考虑吧!”
“既然认我是主心骨,就要听我将令!”
“自然是听的!”韩润昌松口道。
“那……放开!”袁崇焕缓了口气,不再挣扎。
何可纲见他不再挣扎,也就松了口气:“大人……”
“可纲,你松手!我有话说!”袁崇焕甩甩何可纲牵着自己袖笼的手。
“是!”何可纲松了手看着他。
“马上给我去守城!谁再跟着我,我就地军法处置!”袁崇焕说罢,抽身往缺口处又去。
何可纲似乎是早料到了这招,迅捷地一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大人,你说什么我都依!偏是这个我不能从命!”
“来人!”袁崇焕厉声呵斥。
“就是军法从事,也没商量!”
袁崇焕扬手一个耳光掴了过去,正抽在何可纲脸上。
“大人!”何可纲红了的眼睛眨也没眨,手上却攥得更紧。
“我袁崇焕贱命一条,而宁远虽是区区一隅,却关系大明存亡。”袁崇焕搡开他的手,大声喝道,“宁远要是不守,数年之后,咱们的父母兄弟都会成为鞑子的奴隶!到时候,要留我这条贱命去做亡国奴吗?该用命去拼的时候,就要硬顶硬上,在这个节骨眼上婆婆妈妈,想丢了宁远做千古罪人吗?不想做的,马上给我去守城!滚!”
祖大寿眼眶一热,大吼了一声:“你们几个留在这儿陪大人堵缺口!其余的!跟我上!跟他娘的辫子军拼了!”
“润昌,你和翔凤留下!其余人全走!”袁崇焕挥手道,“谁给辫子军留了缝隙,丢了宁远,就不要活着回来!”
“是!”众将热泪盈眶地异口同声。
“宁远永不言败——”何可纲振臂高呼。
“宁远永不言败——”的呼号声立刻回旋在了炮火纷飞的宁远,回旋在了被硝烟笼罩阴霾了阳光的天地间,化作了一道斩劈混沌压抑的紫电剑,发出了振聋发聩的长啸……
天地玄阳,被硝烟熏烤了多时,不知何时已经西沉了。
城上累累叠叠的尸体和烧焦的残肢无不在血腥中浸泡着,直到浮肿,而呼啸的夜风时时发出最凄厉的哀嚎,盘旋在顶上的秃鹫绽放的狞笑也让人不寒而栗,喘不上气来。
红夷大炮的声音越发的稀落,黑洞洞的炮管上挂着残缺的尸骸和散落的肠子肚子流了一地,每一次炮弹迸发出去的时候,都带着刺鼻的焦味儿,抛洒在不远处的金军冲锋的阵列中,炸裂的声音让整个宁远城楼都在晃动。
金军就像魔鬼一样,不知道疲倦,也不知道饥饿,仍旧一波一波地冲上来,然后把自己带着体温的身躯层层叠叠地丢弃在宁远城下。
袁崇焕已经没有了痛的感觉,哪怕是满手的鲜血,仍然奋力地搬着城砖往缺口上垒。一块块垒的歪歪斜斜的城砖上,渗着暗红的殷红的血,有旧的,有新的,前赴后继地流淌着,仿佛这宁远城就是用鲜血来筑造的浇灌的,像一个嗜血的魔鬼一样贪婪。
韩润昌和林翔凤也是从上到下挂满了彩,伤口不断的迸裂,不断的流血,纵横在银色的甲胄沟壑里,抛洒在让人窒息的空气中。
麻木了,脑子里完全的麻木了,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