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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某以为,应当另外招兵马入驻。”
“如此,八里内的守兵就有八万之众,那西北方向就不用守了么?驻关在八里铺,新城之背即是旧城的遗址,那里的旧址工事,你是打算留给辫子军用?还是留给新兵驻扎?若是新城能够守御,则安用旧城?要是不可守御,新兵四万战败,是让他们退到旧城,还是在大敌压境之时,开关让他们退兵?还是为了保护山海关的安全把他们扔在关外,交由辫子军处治?”
面对孙承宗一气反诘的问题,王在晋显得有些慌乱,勉强道:“关外有三道关进可以守御,败可以退兵,这个应该不是问题。”
“若是这样,敌人攻至,我军不敌就退兵,用重关,岂不是凭添麻烦?”孙承宗进逼不放。
“如果是这样……可以事先建好三个营寨,用来收拢我军溃败的兵卒。”王在晋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什么气势,如此的言语,也不过是敷衍。
“兵未溃而筑寨以待之,是教之溃也!还要重关,岂不是画蛇添足!你以为我军可以从三道关口退兵,就万无一失了?敌人就不会尾随追击掩杀吗?军心一旦溃散,难保不会重蹈萨尔浒之败的覆辙!”
“孙大人,我也是……”王在晋想要争辩什么,反倒让孙承宗肝火大动。
“萨尔浒之败丧我军十四万之众,关外百姓流离失所,血可漂橹,你不是没有看见。让你当辽东经略,你不好好思图平辽大业,只会窝在关内,划关而守,终日躲在自己的行署里蝇营狗苟,你以为这样辽东的大局就可以平定了?以为这样,努尔哈赤就会自己凭空消失吗?”孙承宗洪亮的声音震得王在晋微微有些哆嗦,屏着呼吸,喏喏的不敢作声,“亏你也是不惑之年的人了,想事情简直就是不经脑子。你做一天辽东经略,老夫看非但平辽大业成了黄粱一梦,怕是有一天,连京城都要毁在你手上!”
“……”王在晋彻底没了声音,耷拉了脑袋,埋着脸,霜打了一般。
“老夫说你,是为你好,既然卸任去了,以后换了任上,不可这般潦倒度日。多说无意,筑城的事情,老夫会接手处理,你收拾东西,尽早离开吧。”孙承宗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道,“这兵戎征战的事情,也是难为了你一介只会风花雪月的书生……你去吧!”
“谢孙大人!孙大人一席茅塞顿开之言,下官一定牢牢记在心上,不敢忘怀。”
“你不记恨老夫,就是老夫的福分了。一路小心。”
“是!下官告退……”
听着脚步往这边过来,袁崇焕和谢尚政赶忙整理了一下衣冠,正色向前。
王在晋迎面出门,看见两人立在门外,只得尴尬一笑,低了一下头,从袁崇焕的面前走了过去。
袁崇焕不禁回头,却看见王在晋轻松的脚步,虽是挨了训斥,却并不颓丧,相反,正仿佛卸去了千斤重担似的。袁崇焕不禁感叹道:“看来他并不适合当统帅,这种重责对他而言根本就是虐待。现在他可以一身轻松地走了,而我们还有更重的使命。”
“袁大人,孙大人有请!”一个侍卫来到袁崇焕面前。
“谢谢!”袁崇焕道了声谢,疾步就进了厅门,迎面正与孙承宗的目光相视。
孙承宗笑吟吟道:“袁大人别来无恙?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言讫转而偏过头对身边一个高大魁梧的结实汉子道:“满桂将军,你和老夫打的赌,你输了!袁大人即唤即到!”
袁崇焕由着孙承宗的视线看过去,禁不住脱口惊怔道:“是你?”
“怎么?你们认识?”孙承宗倒是意外得很。
“不错!路上刚认识的!”满桂也有几分惊愕,心上一时平静不了,“只是不知道名讳!”
“哦?这是我的副将满桂,骁勇善战可是三军闻名的。这次我带他一起来,正是为了宁远筑城的事。”孙承宗呵呵一笑,“你们能认识,真是让我出乎意料啊!”
谢尚政闷着声,一口气堵在胸口,却碍于孙承宗当面,不敢发作。
“在下宁前兵备佥事袁……”袁崇焕硬着头皮有些尴尬的一揖。
未及袁崇焕将姓名报完,满桂朗声插了一句:“袁蛮子……我知道,京里人都这么叫你!”
“满桂将军怎么能这么叫?”孙承宗连忙制止,唯恐袁崇焕不快,慌忙解释,“满桂将军是个直性子,说话也直。元素不要介意啊!”
“刚才在街上,袁某已然领教了!”袁崇焕倒是松下心来。
“率教安达叫我‘酒坛子’我都不在乎!袁大人是个痛快人,这个我素有耳闻,如今这么叫也显得亲近。想必袁大人是不会介意的,是不是?”满桂爽快地笑道,一边说还一边看袁崇焕的神色。
“那是自然!不过,私下里满桂将军可以这么叫,可是上了台面办公事时,满桂将军可要给我这个南蛮之人一点面子。若是把公事办砸了,袁某可是从不徇私情的,满桂将军可要小心我这个蛮子。”袁崇焕一笑中带着威严,不卑不亢,算是代谢尚政将了他一军。
谢尚政这才觉得自己的脊梁终于挺直了一点,心中的火气也消了一些。
袁崇焕做好了满桂再次发难的准备,却不想满桂豪爽地一笑:“好!我们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等等!袁某冒昧一问,方才的事情,固然有我朋友的不是,但是,我们实在不明白满桂兄何以发那么大的火?”袁崇焕见他是爽快人,也就不跟他绕圈子,单刀直入。
“哦?方才发生什么事了?”孙承宗生怕两方生出罅隙,不利于今后相处,倾身一问,“满桂将军,倒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满桂只寥寥三个字,随即挥手冲门外叫道,“必勒格!把刚才走失的马牵来!”
“满桂将军……”袁崇焕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下惴惴不安。
“这位安达,你的马,我完璧归赵!”满桂一抻手,“请!”
谢尚政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头去看袁崇焕:“元素……”
“让你牵回去,你就去嘛!”袁崇焕依稀读懂了满桂的意思,暗下里心生意气相许的快意,随后抱拳一笑,“多谢!满桂将军果然是豪爽的人!”
“老夫知道了,一定是满桂将军的痼疾惹的祸吧?”孙承宗猜出了一二,捋着花白的胡子朗声笑起来。
“大人……”满桂竟然脸一红,虽然不甚明显,“是属下冲动了……”
“孙大人,您不需责怪满桂将军……”袁崇焕担心孙承宗要加以惩处,连连帮他说情。
“他是不是又跟谢将军发脾气了?而且是为了马的事情吧?”孙承宗笑眯眯的,并没有发火的意思,“谢将军对马做了什么?”
“是!是因为谢某把喝不下去的酸奶子喂给自己的坐骑,所以……”谢尚政窘红了脸。
“难怪啊!”孙承宗扶着太师椅的扶手站起来,习以为常的解释道,“满桂将军是蒙古人,蒙古人最重和马的感情。加之他手下砺练的都是骑兵,上战场冲锋陷阵的,离不开马,生死与共啊!在他们的眼里,马就像人一样。看着别人对马有一点不好,发火也是常事啊!你们多多担待些吧!他并没有恶意!”
“属下明白!”谢尚政听到孙承宗的一席话,由衷地被感动了,向着满桂一抱拳,“谢某错怪满桂将军了!”
“满桂也有不好的地方!”满桂憨憨地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当胸拍拍他,“我是个粗人,脾气不好,多担待!”
“哪里话!”袁崇焕松爽的一笑,“大家都是兄弟!”
“对!往后都是安达兄弟!”满桂一伸手。
“好兄弟!”袁崇焕亦伸出一只手。
两只手击出一声响,虽然没有惊天动地振聋发聩,可是却从此将两个人的命运永远结合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大人,我们明天就去宁远吧!”满桂回身一笑,意气奋发。
“不忙,等他们把宁远勘察后的图本报上来,你们再出发不迟。”孙承宗摆摆手,“远道赶来的,你总得让人家袁大人喘口气啊!”
“没关系,元素也想早点去宁远!”袁崇焕应合满桂的提议。
“再等等吧!老夫已经让大寿他们去了,现在应该到宁远了吧!”孙承宗安抚两个急性子,“对了!元素,你还没见过大寿吧?”
“是祖大寿祖将军吧!”袁崇焕一笑,“他和满桂将军是孙大人身边的两个股肱大将,我怎会不晓得,只是无缘一见罢了!”
“对!大寿的脾气你还不是太清楚,不过,他也是骑兵出身,跟满桂在这点上是相通的。所以,两人挺对脾气,兄弟情深啊!”孙承宗说到自己的两个爱将,不觉得有几分骄傲,“知道吗?他们俩手下的骑兵可谓横扫一时,是辫子军的劲敌啊!前两天,还有人上书皇上,给他们送上了一个铁铮铮的名号……”
“什么名号?我怎么不知道?”满桂性急的插嘴。
“大明天朝的‘关宁铁骑’!”孙承宗少见的异常开心,忍不住的一阵阵大笑,“哈哈哈!好啊!关宁铁骑!大明天朝的关宁铁骑啊!”
“关宁铁骑!果然是个好名字!响亮的名字!”袁崇焕不禁赞叹,兴奋不已,“咱们就要用这关宁铁骑扫平辽东,打得辫子军闻风丧胆!”
“好!”
“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谢尚政也热血沸腾地大声叫了起来……
“宁远距山海关二百余里,地滨连海湾,与葫芦岛相距甚近。那样我们不但可以在那里驻步兵,还可以驻水军。这样不仅陆上防线可以加固,海上防线也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等再过几个月宁远城完工,老夫立刻派你和满桂将军一起驻守。”孙承宗指着地形图对袁崇焕说。
“元素在前屯卫驻军已与一年了,如今又逢金秋九月,元素不想再虚度时光了。请大人立刻派元素前往驻守!”袁崇焕请求道。
“袁大人,你太性急了!”孙承宗叹道。
“金军已有多日未进犯了,宁远是防线的第一道坎儿……”袁崇焕求道,“大人,城若未造完,元素愿去与工匠们同筑城。希望这份心大人能够明白。”
“是啊!孙大人,蛮子没说错,我酒坛子也这么认为!”满桂也求道。
“今天可真新鲜啊!你们俩争争吵吵一年多,今儿怎么达成共识了?”孙承宗很是奇怪。
“在关键的时候是要‘将相和’的,是不是蛮子?”满桂揽了袁崇焕的肩,意气奋发地笑道。
“满桂将军没说错,我们以往吵是因为政见不同。可是关键的时候,政见是需要统一的,等关键的坎儿一过,该吵还是得吵!”袁崇焕挑眉冲满桂默契地一笑。
“冲你们这份儿心,老夫可以答应你们的请求。可是到了宁远,不许再吵了,否则谁先挑起的事,老夫就先治谁的罪。这是公文,你们去吧!”孙承宗一笑回身将桌上的公文递给袁崇焕。俩人刚要走,却被孙承宗又叫住:“元素,你在去宁远之前先去趟永平,你的家眷,老夫让人接来了。”
“多谢孙大人!”袁崇焕的心里感激难以形容,“一切国事为重,等完成平辽大业,元素再见家眷!告辞!”
看着袁崇焕和满桂远去的身影,孙承宗感叹道:“真是个血性汉子,大明不可多得,社稷之幸啊……”
宁远的外城墙地基刚刚起好,工地上似乎并没有热火朝天的景象,工匠们也有些懒洋洋的,看来整个的城只筑了十分之一。负责督工的游击祖大寿正在内城荫凉的角落里晒太阳,他的长子祖泽润则在一旁打着瞌睡,忽而问道:“爹,你说,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