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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家呀?”梁佩兰撒娇。
“温宰辅温体仁大人的公子。”梁夫人笑道。
“什么?”梁佩兰的笑容在一瞬间凝滞了。
“温家大公子。”梁夫人又重复了一遍。
“天……”梁佩兰顿时头晕目眩,竟站不稳脚,直直地倒下去。
“佩兰啊!”梁夫人的声音在梁佩兰的耳朵听来越来越远了。
病恹恹地依在床头,梁佩兰不住抽泣,本来瘦弱单薄的身体更显无助。写秋在一旁踱来踱去:“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偏偏选中那禽兽做姑爷。小姐,你为什么不跟老爷说?”
“我们上次是瞒着爹娘出去的,若让爹娘知道,岂不是更麻烦!况且,现在爹答应了温家的亲事,爹也没有胆子跟温家悔婚……”梁佩兰哭泣道,“怎么办?写秋,我该怎么办……”
“有了!我想起一个人,也许可以救小姐!”写秋灵机一动。
“谁?”梁佩兰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
“谢参军的公子……”写秋凑到近前,“小姐,就是哪个在后花园帮咱们捡毽子的公子!”
“他……”梁佩兰心中一震,“他怎么个救法?”
“小姐就说已经和谢公子结了同心,非他不嫁!”写秋兴奋起来。
“胡说!”梁佩兰羞道,“这话岂能胡说?”
“小姐,在我面前就不要演戏了!自从上次见了谢公子一面,小姐你老实说,是不是魂牵梦萦的?”写秋不给她任何委婉的遮掩。
“我……”
“小姐,你再不说,我可就帮不了你了!”写秋扭身要走。
“别……好好……我说!可人家不一定对我好……”梁佩兰结巴道。
“有小姐这句话就行了!小姐美丽贤淑,量他也不会对小姐无情。我这就去找他!”写秋松了口气。
谢弘正在屋子里收拾行李,忙得不亦乐乎。
这时,屋门一响,谢尚政姗姗进屋:“弘儿,你这是干什么?”
“爹!”谢弘见是父亲,慌忙让进屋,“孩儿本想收拾完了再跟您说的,既然您来了,孩儿就不用过去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谢尚政挨着桌子坐下来。
“我要回趟老家,有点事要办。”谢弘答道。
“什么事?”谢尚政追问。
“帮督师送封家书。”谢弘一笑。
“那一路小心……”谢尚政不经意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出了门。
“公子!”一个小厮匆匆进门。
“什么事?”谢弘头也没抬。
“梁家有个小婢女说要见你。”小厮说道。
“有什么事?”
“我问了,她说除非见到你才说!”小厮无奈,“公子还是去一趟吧!”
“走!”谢弘犹豫了一下,跟着他出门。
未及到门口,就听见诗月的声音:“我听说你来了,就过来看看。有什么事吗?老爷夫人可好啊?”
“老爷夫人都很好,劳姑娘惦记着。”写秋答道。
“进屋吧!外头寒!”诗月甚是客气。
“不,不了!我……我是奉了主母的吩咐过来看看姑娘的,没……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写秋生怕被诗月问出什么,连忙脱身。
谢弘在长廊后回头瞪了小厮一眼:“混帐!把你家公子当猴耍!人家是来探望姨娘的,你乱说什么?”
“可是……刚才她是说要见公子你的……”小厮摸摸头,“阿喜长这么大什么时候骗过公子……”
“这事你再乱说,小心打板子!”谢弘瞪他一眼。
“是……”阿喜委屈得紧道,“可是,她明明是说来找公子的……”
“混帐!你还说!”谢弘抬起手吓唬他,“找抽是吧!”
“公子饶命!”阿喜连忙告饶,“阿喜不敢了!”
“憨鸠(呆子)!”谢弘笑着用家乡话骂了一句,“回去收拾一下,明天跟我回趟老家。”
“回老家做什么啊?”阿喜精神百倍地瞠大了眼睛。
“我去送信。哩排(近来)你不是老嚷嚷要给你阿母送点东西么?正好带你一起去了。”
“那我这就去准备……”
这一切被无意回头的诗月全部看在了眼里。
诗月推开门,谢尚政抬头看看她,没说话,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我听说,公子要去老家送信?”诗月兀自倒了杯茶。
“恩。有什么不对吗?”谢尚政应了一声,接过诗月递来的茶杯。
“老爷,一封家书里面会写些什么呢?这里面若有什么机密或不轨动机,会给谢家带来一大堆的麻烦。”诗月慢条斯理。
“能有什么不轨动机?夫人多虑了!元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谢尚政漫不经心地呷了口茶。
“画人画虎难画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现在到底是个朝廷钦犯!”诗月强调,“官场上行走,走错一步就步步错了!”
“诗月!”谢尚政叹道,“我们不必这么敏感吧!”
“不是我敏感。老爷别忘了,刑部还在彻查袁督师擅自处决毛文龙的事。要知道,毛文龙被杀,老爷也是有份的,而且罪责可不轻啊……”诗月的话,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打在谢尚政的心上,“所以说,这件事情公子还是……”
谢尚政沉吟了一下,思索再三:“……我知道了!你让人把弘儿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是。”诗月背身的一霎那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房门再次启开的时候,谢尚政不自主地深深吸了口气,方才抬头:“来啦?”
“是。爹,你找我?”谢弘恭敬地应声道。
“过来坐下吧。”
“是。”
“早上兵部来了公文,马上就要开始收复永平四镇了,兵部命令我们即刻带兵前往遵化,配合整个战局。所以,送信的事情你就不用亲自去跑了,让阿喜去就行了。”谢尚政将桌上的公文递给谢弘。
“可是……”谢弘有些不放心。
“阿喜是家里的旧人了,跟着咱们也有十几年了,可靠得很。你不用担心。”谢尚政打消他的顾虑,“为父明天先启程去遵化,还有些公务要交给你料理一下,等一切安排妥当了,你随即前往永平跟孙大人部会合,然后在那里等为父。。”
“是!”谢弘收起了公文,“孩儿明白!”
“公子!”门外一个声音叫道。
“什么事?”
“门外有位姑娘找你,说是跟公子约好的。”
“知道了,我就来。”谢弘说着起身,“爹,我出去一下。”
“是谁啊?”谢尚政谨慎地问道。
“是绎儿,”谢弘一笑,“约好了一起去看督师。”
“看督师没什么不好的,爹不会反对你。但是,你也是大人了,人家是新寡,瓜田李下的,得学着点避嫌。”谢尚政隐隐有些不悦。
“是。孩儿知道了。”谢弘沉下声应道,“如果没什么事情,孩儿就告退了。”
“记得替为父向你袁伯伯问好。”
“是……”
第三十二回
绎儿小心翼翼地从食盒里往外取出酒菜,温驯安谧的仿佛另外一个人:“袁伯伯,我从六必居带了些酱菜来,您吃吃看合不合胃口。”
袁崇焕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反常,于是试探地问道:“怎么?今天什么日子?这么奢侈?”
“伯父来了书信,让我回永平和他们会合,三天后,我就要走了。”绎儿不着痕迹地将另一双筷子放在了谢弘面前,回身收拾着食盒。
谢弘本能地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张嘴的一刻又咽了回去。
“这么说,是饯行酒了。”袁崇焕早将谢弘的反应收在眼底,只作未曾看见,却也替谢弘委婉地留她,“你不打算在京城陪袁伯伯了?”
“我还要回锦州为爹和祺哥哥守孝。”绎儿淡淡的一笑,鬓间的白绢花映衬着她的脸,竟然有了几分相近的苍白,“反正,过不了多久,袁伯伯就会回宁远了,我们还能见到呢。”
话说到如此的绝境,袁崇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将话题引向谢弘:“弘儿,我听本直说,你和你爹也要去遵化配合战局,是么?”
“是。不过,我爹让我去永平随同会战。”
“什么时候走?”
“我爹明天就走,有些公务没处理完,我还要等两天才走。”
“你们俩倒是可以搭个伴去,路上也有个照应。”袁崇焕默默地看着绎儿斟酒的动作良久,长叹了一声,“唉——你们都走了,只剩本直陪我了。”
“很快就会见面的,袁伯伯不用伤感。”绎儿将酒杯递上,自己端起了茶盏,“绎儿以茶代酒,敬袁伯伯一杯。”
“督师要好好保重!”谢弘举起酒杯,“弘儿也敬您一杯。”
“好啊!来,绎儿,我也敬你们俩!”袁崇焕一笑,“一路平安!”
“是!”
谢弘的酒杯和绎儿的茶盏相碰之际,绎儿的手不经意地一颤,洒落溅出了几枚酒花,宛如她内心的惶恐又跳到了面前。
两人也不知怎样出得门,绎儿提着食盒在前面缓缓地走着,脚步凌乱的有如她的心情。
她知道他不会一直这样沉默,他一定会说话,可是久久的,竟然没有任何的言语。
直到在客栈门口站定,已然是沉默无言。
这样的沉默有些死寂的郁闷。
绎儿低垂了长长的卷睫,终于蠕嚅了一下嘴唇:“好了,我回去了。你自己多保重。”
“是……”
她抬脚迈进了门,她以为他会扯住她,希望他扯住她,但,他没有。
绎儿再回头的时候,门口只留下穿梭的人流,再不见了他的影子。
她的心空落落的,有一份泫然欲泣的伤感。
她知道,她也告诉自己,她的生活从此沉入了永远的平静,不会再有什么涟漪泛起了。
然,她似乎又错了一次。
“公子!”谢弘刚刚回到家门口,阿喜就迎了上来。
“有什么事么?”
“先头(刚才)你出门不久,有一个姑娘送来一个匣子,说是交给你的。”阿喜从门房取了一个黑漆的长匣子递了上来,“就是这个!”
“你没问那个姑娘叫什么?”谢弘努力回忆着在这京城里还有什么旧识。
“问了,她说,她叫雁奴。”阿喜抓抓脑门。
“雁奴?”谢弘隐约生起一丝疑惑。
“是不是梁家的丫鬟啊?”阿喜以为他记不起来了,于是提醒。
谢弘完全是充耳不闻地径自打开了匣子,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又合上了匣子:“你告诉老爷,我出去一趟。”
“公子,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啊——”阿喜不及拦住,只得望着他疾步消失在夜色中。
客栈的房间里,一盏晕黄的油灯下,雁奴一边熟练地磨着墨,一边歪着头凑在绎儿身边,看绎儿写家书。
“等这里安排好,我就会去永平和爹他们会合。你先走一步,明天就动身吧。”绎儿流畅地在信笺上签下名字,默念了一遍,方才搁笔。
“我要跟小姐一起走嘛!”雁奴不依。
“京城的事情还没料理完,如果没什么变化,我后天就会启程。”绎儿封好信封递给雁奴,“让你先去,是为了报个平安,也把督师在京城的情况带过去,安定军心。”
“唔,”雁奴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了放进怀里,“我晓得了。小姐,你放心!”
“真是我的好雁奴!”绎儿绽出一丝久违的笑,爱怜地拍拍雁奴粉粉的小脸,“你先回房睡吧,明儿还要早起赶路呢!”
“哎!”雁奴不自主地打了个呵欠,“那我睡去了。”
“去吧。”绎儿心疼她,连连点头。
雁奴反身刚带上房门,一回头正见谢弘从楼梯上来,忙打招呼:“哎!谢公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你家小姐呢?”谢弘看了看还亮着灯的屋里。
“屋里呢!咦?这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