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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扑通”跪在了郭金泰跟前。
郭金泰猛地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眼泪刷刷地滚落下来……
战士们也落泪了。一种神圣的感情在这一瞬间复苏了。他们默默地领出属于自己的那个馒头,一一分送到乡亲们手里……
采石班的战士们围着水桶“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凉开水,扛上铁锤、钢钎,上山了。
人群里出现了抽泣声,霎时响成一片。
人哪!总还是有感情的。在绝境中觅见一线生路,在冻馁时得到一点温饱,更是如此。那一双双饥饿的眼睛,在看到馒头的同时,也看见了战士身上那白花花的汗渍,看见了运石班战士那浸在肩头上的血迹……
当兵不易呀!
当天晚上,郭金泰喊来四个连的连长、指导员,开了一次营党委扩大会,当场做出决定:每连交出一百斤小米。最后各连还是打了折扣,只交出八十斤,连里实在是拨弄不开了。营部出了五十斤,郭金泰又从自家的口粮本上硬挪出三十斤。
第二天,郭金泰让彭树奎等几个战士把这凑起来的四百斤小米,分装在四十条干粮袋里,用车推着进了龙尾村。不用看囤,不用看盆,一看脸色就知道谁家揭不开锅了。郭金泰带着战士们,挨门挨户地分发着小米。当他们走进福堂老汉的屋里时,老汉“扑通”跪在郭金泰跟前:“罪孽呀!罪孽!是俺家那个愣头青,领头去队伍上抢饭的呀……”
郭金泰将福堂老汉搀起来,把干粮袋放在他手上说:“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福堂老汉两手抖动着把米袋捧给饿倒在炕上的老伴儿,两滴浑浊的泪水滚出了眼窝,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二愣子他娘,你有福哇,这下子能活过来了……”
报恩是中国农民固有的美德。福堂老汉忘不了郭营长的大恩大德。谁料这竟给郭金泰带来了意外的灾难。
熬过三年困难时期,形势日见好转。一九六四年国庆节,师里通知,凡营以上单位都要和驻地居民联合搞庆祝活动,并举行阅兵仪式。
龙尾村天高皇帝远,要不是部队来驻防,千载难逢这场面。全村老幼都来双大功营操场瞧光景。
福堂老汉挤在人群里,仰脸望着阅兵台上的郭营长。台下,全副武装的队伍迈着齐刷刷的步伐通过检阅台。郭金泰挺着笔直的身板站在台上,向受阅队伍敬礼。那仪表,那威风,看得福堂老汉心里好不美气!
队伍中不时响起排山倒海的国庆口号。
福堂老汉耳背,传到他耳朵里的只是一片“万岁,万岁”声。他立时觉得自己也该喊点什么,喊郭营长点什么。像郭营长这样的好人,真该活一万岁!想着想着,他胳膊一挥喊出了声:“郭营长万岁!”
谁料竟是一呼百应,男女老少都跟着他“郭营长万岁”、“万岁”地喊了起来……
事情反映到上级机关,团政委秦浩当即带了个调查组下来调查。那阵,作为一级党组织还是实事求是的,认为这虽然是一桩极为严重的政治事故,但不是郭金泰蓄意策划的,完全是由于福堂老汉的无知造成的。团党委经过再三研究,决定给郭金泰比较轻的处分:留党察看一年。
秦浩拿着处分决定找郭金泰谈话。
郭金泰哑口无语。他对领袖是无比崇敬和热爱的。没有毛主席、没有党,哪有他郭金泰呀!他深知事情的严重性,可这大祸来得太意外了呀……
“老郭,咱们作为老战友,对你摊上这种事,我是很同情的。”秦浩深感为难地说,“可对这种严重的政治事件,总是要处理的。当然,你完全有理由不接受处分。那样,咱们只好把这件事交给地方政府,让他们去追究福堂老汉等一些人的责任。可那老汉,你给他根扁担也不知道是个一。老郭,你看这事……”
郭金泰二话没说,提笔在处分决定上签了字。他害怕龙尾村的百姓遭殃。
谁知时隔五年,秦浩会把这已经由组织做了结论的“万岁事件”重新翻腾出来。这直接连着“纲”和“线”的事,在这大搞“三忠于”的时候重新认识,那就不管怎样处理都不过分了:什么师党委决定,还不是秦浩一句话!此刻,郭金泰知道秦浩的用意,他是要把你当做工程的绊脚石踢开,又要铸成“铁案”。即使将来在工程问题上证明你郭金泰是对的,你也翻不了身。
郭金泰不能不佩服秦浩弄权有术。
六
整个龙山工地全面停工学习。
抓石头先抓人头,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这本来是殷旭升的拿手戏,但这次他心里犯了嘀咕。秦浩专门打电话来交代他:要用大批判开路,彻底肃清郭金泰对龙山工程散布的悲观情绪;要联系“万岁事件”,进一步激发战士忠于领袖的感情。同时要解决全连同郭金泰思想感情上划不清界线的问题。这是个很棘手的难题。殷旭升清楚郭金泰在“渡江第一连”的威望。处理这种事情不能简单轻率,不能靠高压政策。否则,伤害了战士的感情事小,影响了下一步的工程事大呀。
他更清楚,解决全连的问题关键在“锥子班”,“锥子班”的问题关键又在彭树奎。彭树奎一直是郭金泰最器重的班长,两人关系极密切。只要彭树奎能杀个回马枪,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只是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左思右想,殷旭升终于想好了两步棋。他决定不亲自插手“锥子班”,否则局面搞僵了没人出来收拾。他要先让副班长王世忠“过河”,压住阵脚,造开声势,敲山震虎,逼迫彭树奎就范。如果这一招不能奏效,再……
上午,殷旭升先将连里干部、党员和正副班长集中到连部,传达了秦政委的电话指示精神,学习了“九大”文件,安排了批判郭金泰的步骤。会结束时,他悄悄将王世忠留下,耳提面命,进行了一番指点。
王世忠也许因为在师政委身边工作过,耳濡目染,很是突出政治,发言总爱凑些“四六句”,战士们背地里称他“班政委”。他不仅在施工中是个敢玩命的人物,搞革命大批判,也是个“指哪儿打哪儿”的角色。只要领导一挥手,他就会像锥子一样刺出去,一下子见血!……
吃过午饭,殷旭升又来到“锥子班”找彭树奎。他压根儿不指望彭树奎提供什么有分量的“炮弹”,只想委婉地说服彭树奎,让他在下午揭批郭金泰时能有个较积极的态度,那样起码可以保证“锥子班”的揭批会不至于煮成夹生饭。
彭树奎不在。殷旭升看看表,开会的时间快到了,他只好把正在写批判稿的王世忠叫来,又细心地嘱咐了一番
“锥子班”的揭批会开始了。
彭树奎无精打采地按指导员的布置说了几句开场白,便卷起一支“喇叭筒”,默默地吸了起来。
“我开第一炮!”王世忠拿着事先拟好的发言稿,两眼喷射着怒火,“郭金泰反对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他的最亲密战友林副统帅,是一贯的!”
全班人人脸色骤变。过分严肃的政治气氛,使他们一下子失去了活人的表情,个个呆若庙堂里的泥雕。
“去年元旦我们炸掉雀山工程时,郭金泰嗷嗷大哭,他哭啥?哭他的黑主子彭德怀!这完全说明,郭金泰和彭德怀早就是一丘之各!”
“嘘——,he——貉,是一丘之貉,不是各……”陈煜认真地纠正他。
王世忠两只眼鼓成一对电灯泡,朝陈煜不满地瞪了瞪:“不管是各还是啥,谁敢反对毛主席和林副主席,我王世忠就要和他刺刀见红!”
席棚内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更为严重的是,郭金泰一手制造‘万岁事件’,和毛主席分庭抗礼!其狼子野心何其毒……”念到这里,顿住了。他觉得不那么上口了,他猜想这准是抄报纸时落了一个字,可又一时想不起来“毒”字后面该是个什么字。
有人在窃笑。凝结了的气氛一下子被稀释了。
“严肃点!”王世忠狠狠地扫了大伙一眼,接着念道,“针对咱‘锥子班’有些同志还跟郭金泰划不清界线,我们就是要剥画皮,列罪状,彻底批倒批臭郭金泰!”他瞄了眼彭树奎,又补了句:“亲不亲,线上分!”
彭树奎大口大口地吐着烟。
他想不通。
雀山工程是一九六。年三月竣工的,他入伍只赶上工程扫尾。一九六八年元旦,他和连里的一些同志奉命重返半岛北部,把当年双大功营的营属坑道、工事,都和雀山工程一起统统炸掉了。那百里外都听得见的爆响,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如果单是为了否定彭德怀,就炸掉那样庞大、那样耗费资财的工程,他这连两间房子都盖不起来的农家子弟,至死也不能理解!
所谓的“万岁事件”,他是亲眼目睹的。营长的全部“罪过”就是在困难时期,赈济了龙尾村的百姓。天地良心,那是救人命啊!就是从那件事上,他才真正地认识了一个共产党员,一名党的干部,认识了整个党。自信有这样的党员在党与人民中间穿针引线,共产党的天下笃定要千秋万代的。
谁能想到今天这又成了罪过呢!
这龙山工程危机四伏,事故不断,谁心里都明白,只不过既然当了兵,就不能把命全看做自己的了。营长是为战士的安危担忧,才多次与秦浩发生冲突,落个这般下场……
唉!营长啊营长,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别说是副统帅关怀的工程,就是司令员、军长定点的工程,也轮不着咱们去操心啊!这几年军长、师长走马灯般地换,修工事建坑道,一个军长一个招,一个师长一个令.拆了建,建了拆,后任否前任,一任否一任……咱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战略家”,轮到基层,只管干就是了,反正都是“干革命”,都是“为战备”。上面叫咱咋干就咋干,不就得了……
前思后想,彭树奎打定了主意:要批就批“大比武”的事,可以把自己和营长绑到一块儿批,千斤罪过,能替营长分担五百……
“怎么都哑巴了?”王世忠见揭批会冷了场,班长又不吱声,急了。
“我说。”陈煜开了口,“刚才班副的发言不错。不过,还不够劲儿。下面,让我们共同学习最高指示——”说罢,他打开语录本,郑重地宣读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那一段,继而把调门提高了八度,“我认为,应该立即枪毙郭金泰!”
全班都惊恐不解地望着陈煜。
陈煜不动声色:“其实,班副早已给郭金泰的问题定了性,按《公安六条》的规定,郭金泰是死有余辜哇!”稍停,陈煜又一本正经地说,“还有,我认为应建议公安机关,到龙尾村去把福堂老头,把当年跟福堂老头喊‘郭营长万岁’的那些男女老少,全部抓起来,统统枪毙!中国人太多,反革命也出得多!革命就要有铁的手腕,多抓一批,多杀一批!”说罢,手掌向下一劈,做了个砍杀动作。
王世忠睁大眼睛望着陈煜。
“还有,我认为,光把雀山工程炸掉还远远不够,应该再派人去半岛北部,把当年盖的那些营房也统统炸掉。那也是彭德怀掌权时建的,听说是按苏修营房的图纸搞的,不炸掉它,既不能彻底否定彭德怀,也不能彻底批判修正主义!班副同志,你说呢?”
王世忠没敢搭腔,他被陈煜这番耸人听闻的演说闹懵了。
“还有,听说咱班一九六四年大比武的那面锦旗烧了,可这面打潍县的老旗还在飘扬,”他回身指了指挂在席墙上的那面褪了色的锦旗,“我建议,应该把这面旗,连部‘渡江第一连’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