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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静地回忆和叶莲雾在一起时的分分秒秒。
风满楼拿下别在腰间的酒囊,拔出塞子,凌空一扔,倾倒酒囊,将酒环绕着自己洒了一圈。然后他高高举起酒囊,对着天空扬起脸。清澄的酒承接着阳光,汩汩流到风满楼的脸上,沿着发丝利索滑落,最后全部渗入脚下的废墟之中。最后一滴酒落下,风满楼大口大口喘着气,紧闭眼睛。
如此,便辨不出眼泪了。
风满楼小心翼翼从胸口取出了那对龙凤箫,手指在箫身上一遍又一遍摩挲,呆呆地看着那只兀自翱翔的凤凰。
墨诗知道,那只凤凰的尾翼上,已经渗透了一丝无论如何也消失不掉的血迹。
龙凤呈祥,凤已逝,龙独嚎,如何吉祥?
彷徨中,一丝游荡的箫声飘进墨诗的耳朵。明明是欢乐的曲调,如今剩下的只有无限哀愁,缥缥缈缈,闪闪烁烁。溶解了思念的音符颤抖着缠上闻者的心,丝丝缕缕绞杀了往昔的欢悦,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被压制到变了形,酸涩的苦楚只能随着眼泪夺眶而出。
那首曲子,唤作《相见欢》。
相见,欢。那么分开呢?那么死生别离呢?
小的时候,娘亲经常依靠在木门上,静静望着天上的月亮和庭前凋零的花,念一首词:“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那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却已经懵懵懂懂地知道何为离别。
娘亲告诉自己,这首词,便叫做,相见欢。
墨诗看着风满楼,看着他满目的湿润,看着他颤抖的手中握着的雌箫,看着箫声上的那抹红,终于泪流满面。
那一日,直到夕阳西下,星子出没,两人才想到离开。这一次回来,风满楼的神色竟然没有一丝波动,墨诗着实有些担忧。
46。一月——甲第四十五章 那些日子
墨诗不明所以地跟着风满楼绕着山脚跑,终于看到他停了下来。当然他也不得不停,除非他有跳下悬崖而不死的本领。
在墨诗面前呈现的,正是这样一个乱石嶙峋草木杂生的绝壁。墨诗和风满楼翻身下马,走到悬崖边上往下张望,只能看到缭绕的雾气四处游走。墨诗抹一把冷汗,脚步往里缩了几分:开玩笑,这样的高度,要是掉下去,哪里还会有命在?
风满楼径自走到一棵斜长在悬崖上的松树边上,刨开了树根下的土,一个巨大的开关赫然出现在墨诗面前。风满楼将开关掰到一处,山里的土地竟然随之震动起来。墨诗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块巨石缓缓挪了开去,露出一个森然的洞口。
“走吧!”风满楼已经打亮了火折子,拉着墨诗的手走进洞口。
洞口处有一块凸起的石头,风满楼向右旋转了半圈,那块巨石重新堵住了洞口。
“这些机关都是我的师父设计的,他是这方面的不世之才,能在机关方面超越他的人,估摸着应该还没有出世。”风满楼解释道。
墨诗点着头,越发抓紧了风满楼的手,前面很黑,脚下的路看不清楚,只能依靠这唯一熟悉的人。路不宽,可是很平整,被修成长长的平缓的斜坡,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应该是为了防滑。路的走势是盘旋往下的,每走过一段距离,总会有一道石门堵住去路。风满楼驾轻就熟地从那堆石头中挑出几块,灵活地用脚踩了,石门轰然打开。
“这是防止外人侵入的设计,至于修成斜坡的原因,是为了方便雾的行动。”风满楼恰到好处地解释。
其实墨诗很想知道这处密道是通向何方的,以前又有什么用,可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自己总不至于停下来写小纸条吧!于是只能乖乖地走。路比想象得长,半个时辰过去,墨诗终于欣喜地发现地势彻底平缓了。
风满楼打开最后一道石门,被山间的雾气过滤后的温柔阳光照亮了墨诗脚下的路。墨诗兴奋地加快了步伐,迫不及待想看看石门之后的风景。
茂密的竹林为鲜绿底色,其中穿插着灼灼绽放的粉色桃花;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泛着金光,从竹林深处蜿蜒流出,从容不迫地寻觅着远方的归途;有小鱼耐不住寂寞,跃出飘荡着桃花瓣的水面时,反射出一片银光;依稀有清脆鸟鸣婉转响起;头顶是粘稠的白雾,像极了书中关于仙境的描写。好一处世外桃源!
没想到悬崖之下别有洞天,墨诗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美景,几乎忘记了呼吸。
“喂喂,别发呆了,走了走了!”一只不和谐的手在墨诗面前挥舞,打断墨诗沉醉的思绪。
风满楼促狭一笑,带着墨诗沿着小溪走进竹林深处。竹林逐渐稀疏下去,终于出现一片空地,绿草如茵,彩蝶翻飞中,一座精致的竹楼内敛含蓄地立在当中,犹如小家碧玉。
“我师父曾经因缘巧合下到谷底,看到如斯美景后,就下定决心要占有下来,于是造了小屋,挖了通道。后来就成了我和雾戏耍玩闹的秘密花园。每次我和雾吵了架,互相赌气不说话的时候,那个犯错的人就会写好道歉信送到这里,塞进那株竹子上的洞里,另一个人看到了,怨气也就解了,然后两个人依然和好如初。”风满楼伸着手,指向屋前最粗的那株竹子。
半人高的地方,竹节之上,确实有个不大不小洞,只是此时,那个洞并不是空的,一张洁白的纸被卷起来,绑上了一条红色丝带,塞进洞里,一截红色丝带露在外头,随着风悠悠晃动,在一片苍翠中特别显眼。
有那么一瞬间,风满楼的脑中是空白的,心跳都停顿了下来。有一种渴望驱使着他前进,又有一种恐惧在阻碍着他的步伐。挣扎片刻,他终于抬起了自己的脚,蜗牛般行至竹子边上,手触到了那张纸,却又颤颤巍巍地滑开,又抓住,又滑开,如是者三,才终于抽出了那张白纸。
梦中温存的场景,以为再不会出现在现实之中,这一刻,却那么生动地重复在自己眼前,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习惯,唯一不同的是心境--不复从前的渴望与激动,心中只有忐忑与害怕:若是自己不下到谷底来,雾的最后一封信,是不是永远都看不到了?若是不取走这封信,一直看着,是不是可以告诉自己雾其实不曾离去?若是早早地看到了这封信,是不是雾就不会死或者自己就不会那么愧疚了?
风满楼将信纸贴在脸颊上,缓缓闭上了眼,一瞬间脑海被过去的记忆所占领。
那时候师父说自己的字像狗刨,于是把自己关进书房,要求抄完《行军论》一百遍才能出来。哭爹喊娘半天,知道没办法改变注定的命运,于是认命地提起笔,一个字一个字抄起来,抄到半夜三更,抄到看着那些原本熟悉的字越来越陌生,一数抄好的纸,也不过三十又几。欲哭无泪之时,窗户笃笃笃响了起来。打开窗,看到的是皎洁月光下雾温柔的笑脸。雾不多说什么,只是把手中抄着《行军论》的厚厚一叠纸塞给自己,然后离开。纸上的字迹丝毫不美,有些字张牙舞爪,有些字柔若无骨,却和自己的自己如出一辙。雾的字从来都很好,灵动飘逸,颇有古风,师父没少称赞。可是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学会了自己的狗刨字体,为的不过是应对自己被罚写字的情况,或者帮自己做些自己不乐意动手的作业。
后来自己和雾渐渐长大。雾在诗词上的天赋渐渐展现出来。和雾一起去花楼寻乐的时候,雾不过当堂赋诗一首,立刻赢得了以才闻名的花魁的青睐,邀为入幕之宾。这花魁出了名的难以亲近,又是出了名的天姿国色,自己眼红很久,却一直无从下手。眼巴巴看着雾进了花魁的房间,正闷头喝酒时,门帘却被掀开,雾满脸笑容地出来,叫了自己进去。花魁告诉自己,雾把这机会让给自己,还添上了无数句好话。对着花魁美艳的脸,自己却是一晚上心神不宁,花魁说的什么话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最后落个落荒而逃的下场。雾是清高的,从来不会折腰去要求什么,竟然为了自己给花魁说了无数句好话,只要一想到这个,自己再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呆下去,一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占据了自己的感官。从此之后再不敢和雾一起逛青楼,只为害怕想起这一幕。
吵架的时候,虽说是谁做错事谁先写道歉信,可是大多数时候,让自己这头倔驴屈服还不如让猪耕地来得容易,所以约定俗成,这信必然是由雾写的,而且三天内必然收到。可是有一次,自己不小心放火烧了雾千辛万苦才种出来的一种罕见的兰花。等了三天,竹洞也没有信。这才确信,雾是真动了气。于是漫山遍野去找那种兰花。等我遍体鳞伤从悬崖峭壁上取了兰花回来把花种在雾的花园里的时候,我却哭笑不得地看到了竹洞里的信。原来第三天晚上风太大,把信吹到了竹筒底部,自己心急便没有去仔细查看,是雾后来重新取出来放进去的。从那之后,雾写信的时候就喜欢在纸外面缠一根红色丝带,然后把丝带尾露出洞外,鲜艳得一眼就能看到。
……
47。一月——甲第四十六章 遗留之新
紧闭着的双眼终于湿润,淡淡的墨香钻入自己的鼻子,回忆得越深,一些曾经不曾想明白的事豁然开朗,心中的愧疚越来越多。比如一直觉得雾更适合做个遗世独立的清闲人,喝喝茶吟吟诗,而不该行商,让双手沾上铜臭味。可是要是没有自己,雾会接手暗渠吗?这个问题即使不问雾,自己也能够回答,必然不会。雾为自己,牺牲得太多。
手心微微出汗,慢慢抽开红丝带,展开信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体跳入视线,一笔一划,牵扯起千年万载的思念。心疼得这般具象,只能紧紧握着拳,用指尖掐进掌心的疼痛来转移注意力。
“风,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不要伤心,你也知道,从你我见面的第二次起,我每一天的生命都是与天争来的。与你一起近十载,我不亏。近日来,风雨阁中的暗哨传来消息,花解语有异动。我清楚知道要用兰林苑的力量对抗风雨阁,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或许投诚花解语能保得兰林苑一时平安,可是你知我性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是要可惜那么多的好儿郎为我陪葬了。风,对于你擅自退位的事,我已经劝说过你,最终决议如何,依然在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的任性多少人要受到牵连?忠心耿耿的四刀被花解语囚禁了,云雨两部形同虚设,风雨阁自身的形势岌岌可危,你怎么可以云淡风轻地离开?我只希望我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因为这事死去的人。”
笔迹至此悄然断去,像是深思熟虑良久,又像是下定了某种不可更改的决心,在另一行上,饱满的墨色重新亮起,因为墨水吃得太饱,笔画愈加厚重:“风,若是想到我会让你痛苦,那么,请忘记我。”
忘记你?若是忘记真如你说得这般容易,自己何苦还要日日忍受噬魂刻骨的思念?何苦需要用烈酒来麻痹自己继而减少一分对你的愧疚之情?何苦不敢踏上曾经与你一起行过的路只是因为害怕触景伤情?何苦看着你留下的凤箫痛得夜不能寐买酒求醉?
刻意的遗忘,带来的只能是越发清晰的回忆。想要忘记一个人,首先就要回忆起这个人的一切。这个经过,又有多少人能够忍耐?雾,我从未像如今这般恨你,明明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为何不告于我知晓,为何不让我一起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