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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肖鹏毅与李紫玉来说,他们的爱情似乎没有经历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他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如秋叶般的静美,那夏花的绚烂不属于他们。他们之间没有如一般情侣那样肉麻的打情骂俏和如同琼瑶电影那样的哭哭闹闹。或许是因为他们前世早已熟识的缘故,那些爱情的前奏大概在那个时候已经告罄,这辈子,他们要的是厮守。
每日李紫玉在店里研究着她的那些玉,肖朋毅会帮她将那些可爱且矜贵的小东西擦得干干净净,放得整整齐齐。肖鹏毅则继续他的创作,李紫玉会时不时地为他添上一杯香茗。晚上他们经常去“爱玉斋”吃饭,肖鹏毅总是和乔治聊得特别酣畅,两个悬殊的男人,爱着同一个女人,如今却一起放下了彼此内心的芥蒂,李紫玉在一旁看着他们,这是一幅十分微妙的景象。
平淡中有幸福当然也有一些小小的痛苦,每当肖鹏毅悄悄地走到李紫玉的身后,想从后面抱住她,给她一个小小惊喜的时候,他会觉得从背后看,她的背竟有点佝偻,像肩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他知道她一直是心事重重的,因为那个她口里的诅咒,具体是什么他无从得知,他从不问、也不提起,两个人的心里都在默默忍受一些东西。
他相信总会有一天,她会放下心里的包袱,完完全全地释放自己。
乔治失踪了。
连续几天肖鹏毅和李紫玉去“爱玉斋”吃饭时,发现“爱玉斋”的门是紧闭着的,后来再去里面全空了,才知道“爱玉斋”已经转给了别人,曾经的员工在乔治的坚持下,都被新老板留了下来,乔治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当。
他们问遍了“爱玉斋”的员工,大家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飞飞,那个女服务员拉了拉李紫玉的衣袖说:“老板在医院。”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向李紫玉袭来,她捂住了胸口问:“出……出什么事了?”
“老板几年前就查出有心脏病了,他谁也没有告诉,我知道是因为他怕传到你的耳朵里让你担心,要不是我看见他偷偷吃药,恐怕他要瞒一辈子呢。几天前他又犯病了,我看他疼得不行,把他送进了医院。他要我瞒着大家,医生说检查的结果不太好。”飞飞的脸上流下了泪水,这个淳朴的女孩子流的泪格外使人动容。
李紫玉走过清清冷冷的街,像一具行尸走肉,肖鹏毅搂着她,生怕她随时会倒下。
他们去向医院,脚步沉重。
天光还早,云间传来的一道微光,划过城市狭隘的上空,黎明几乎是一下子照亮了这座城市。
而他们的心却是灰暗的。
入冬了,瑟瑟的寒冷意包裹着城市。
在他们的心头结了一层冰。
医院更是个冰冷的世界,尽管暖气开得足,但已经控制不了从白色的四周散来的死亡的气息,周围人的动作也莫名的迟缓。
他们寻着飞飞给的病房号码,那是一间单人的病房。
李紫玉犹豫了一下,肖朋毅温柔地把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她回头看看,肖鹏毅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终于推开了门。
而眼前的一切却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房间里窗明几净,百叶窗的缝隙间筛进几缕阳光,斜斜地照在被收拾一新的病床上。妥帖、干净的新床单铺得平整,等待着新的病号的到来。
她急忙退了出来,看了看病房号码,意识到自己没有走错,却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大叫起护士来。
迎面走了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护士,一脸的老辣,无视李紫玉的激动,她的目光在肖鹏毅和李紫玉的身上扫了扫说:“你们是来找原先那位病人的?就是那个外国人?”
他们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说:“是他的朋友!”
老护士拉了拉脖子上挂着的笔说:“你们的朋友病得很重知道吗?他大概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当然我们没有向他透露这一点。不过他好像自己也意识到了,很坦然,大家都挺佩服他的。他交了一个月的住院费,但是就在前天,医生查房的时候发现他的床是空的,没有人看到他离开,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希望能有他的亲人或者朋友来。他只留下了一张纸,你们看!”
一张平常不过的便笺纸放到了李紫玉的手里,出奇的沉,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离奇的字“神隐寺”。
“写的什么?”肖鹏毅靠近看。
李紫玉紧紧把纸条揉在手里,“没什么。”
半个世纪前的那个雨夜,乔治颤抖着青涩的身影浮现在她的眼前。
第八章 人生自古有情痴,此爱不关风与月
“神隐寺。”
这三个字在她的脑子里盘亘了许久。
她迟疑着、踯躅着。
“神隐寺”三个字在她的心里有个特殊的位置。
在这座现代的、忙碌城市中,“神隐寺”的大名几乎无人不知道,甚至成为这座城市吸引外地游客的招牌,香火自然是鼎盛的。
“神隐寺”本来叫“血印禅寺”,相传当年清兵攻城,百姓们逃难的逃难,逃不动的,便也降伏了,也是,谁做皇帝与他们这些毛头小人物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一样地吃喝拉撒,该交的苛捐杂税还是一分不能少。且这清兵可不一般,生活在白山黑水的野人,野性子一上来指不定把你剁了煮了吃,那叫不得好死。无论当时还是现在,小市民的习气永远也改不了。不过就有那么一两个人,非逆天而行,就这么在千古的芸芸众生中跳了出来,在历史的大账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年这城里可就出了这么个坚决不降的人物,他就是当时这座寺院的住持,真是一块嚼不动的骨头。人家说:“皇帝都跑了,你还固执什么?”
“出家人岂能做这没有骨气的事情!”得!可怜这年逾古稀的老和尚,本来可以安度晚年,活上个百来岁的,被清兵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死了,至今院门外的石柱上都依稀可以见一个和尚的血印子,传说就是这个住持留下的,因而得名“血印禅寺”。
可这个热血腾腾的名字叫了没多久,不知是院里哪个多嘴的和尚传出来的话,说很早之前寺里就住了个博古通今、晓人生死的神仙,一时间招来了一批批虔诚的男女老少,见没见着那神仙是一回事,不过都自觉沾了这寺院的仙气,乐颠颠地回去了,原本冷冷清清的院落热闹起来,香火钱也与日俱增,于是在全票通过的情况下将“血印禅寺”更名为“神隐寺”,这名气便传得更远了。
李紫玉自然不会去关心这些事情,关于“神隐寺”的种种传说,还是乔治一五一十告诉她的。想想半个多世纪前的那个雷雨的夜晚在“神隐寺”门前发现的瑟瑟发抖乔治,乔治当时说的那些令自己感动的话,似乎冥冥中她和这寺院有着缘分。
当冬日的清晨李紫玉站在“神隐寺”门口的时候,她发现半个多世纪前那个雷雨夜自己初见它时,对它的印象完全是错误的,那夜,年少的乔治缩在门口,如同一只惹人心疼的小猫。雷电在它头上肆虐着,“神隐寺”黑漆漆的影子就像是一个为虎作伥的恶人,帮着雷雨欺负小小的乔治,那晚的“神隐寺”在她的心里是可怕的、张牙舞爪的。而现在在冬日微雨的晨曦中,它显现出了如名字一般的仙韵。
小雨落处,蒸腾起若有若无的水汽,纱笼一般罩着整个寺院,真像置身于某个神仙之所。
她趁着肖鹏毅还在熟睡的时候出来,忘记带伞。冬雨不大,却落遍了她的发丝和肩膀,寒意慢慢地渗入她的体内。
她特意走过去看了看院门外的那个大石柱,果然有一个醒目的红色的人影,她摸摸了粗糙的柱面,想着清兵入城的当儿自己在做什么,已然全无记忆了。
走上院门的石阶,李紫玉的脚步迟疑了起来,“准备进去吗?”她对自己说。
她定了定神,刚想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像特意留着门,等待着某人的到来。她忽然想起了贾岛的《题李凝幽居》,“僧敲月下门”、“僧推月下门”,“敲”与“推”有着各自的风韵。
推开朱红色的深重的大门,一阵苍老的摩擦声随着淅沥的雨声传得很远。
院里很是清冷,大概是她来得太早的缘故,四处望着,院壁上树影婆娑,就不见半个人影。
“神隐寺”的格局与别的汉化寺院无异。穿过天王殿,正殿气派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愈发胆战起来,谨微地踏入了正殿,殿内更为安静,耳边只滑过的穿堂风声,吹得她心绪难宁。殿顶高阔,像身处在一个宽广而又闭塞的小宇宙中。殿的东西两面各站着一排与人一般大小的金人,个个面目可憎,无缘由地对她怒目相向,她知道那是十八罗汉,乔治曾对她讲过的他们各自的出处。
她抬头,殿正中供奉着的巨大的“释家三尊”正栩栩如生地低眉看着她。最中间的释迦牟尼周身涂着熠熠生辉的金漆,更显得庄严,两边是他的大弟子迦叶与阿难。
李紫玉本不信佛,却被释迦牟尼庄重安详的风神所打动,双腿一跪,双手和十,虔诚地一拜,嘴里轻轻地说着什么。
殿后走来一个白净的小和尚,他一合掌,“施主来了,有人早已在院中等候。”
李紫玉心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应了小和尚一声,便从容地跟着他穿过大殿。
一路上她没有看到其他人,仿佛所有人宁神静气等着她的到来。两人的脚步在空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他们来到了一座阁楼前,上面挂着一块“藏经阁”的匾额,这楼高出正殿许多,看上去却没有正殿那么富丽,若是香火鼎盛之时必定是个闹中取静之处。
小和尚为他们开了门,“他就在二楼恭候,贫僧就此告辞。”
藏经阁中很是昏暗,一股腐旧的书页的气味飘到了她的鼻子里,她用手在鼻前扇了扇,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书架,那些书虽然都陈旧但被放得整整齐齐,而且一尘不染,一本本很有尊严地呆在自己的角落等待有缘人的赏阅。
她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木梯子,手捂着胸口,切实地感受到心的颤抖,如琴弦一丝丝地拨动,荡漾在她的心里。
每踩一个台阶,木板就发出沉重而悠远的声响,每一个台阶似乎都经历了漫长的等待的时光,每上一步,就仿佛是几个世纪的后退。
“为什么我每次见你都下着雨呢?”晨光半明半暗地照在男人的脸上,他微笑着,眼波中依旧是摇人心旌的柔媚。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她问。
“这重要吗?”
“不!”她垂下了眼,忽然大笑起来,“这样的见面不是很奇怪吗?两个千年的老妖怪,在藏经阁里又重逢,这不是神话小说又是什么,你说呢?少翁方士?”
男人摆了摆手说:“世界上早已没有少翁方士这个人了,贫僧法号了尘。”
李紫玉这才注意到他那一个飘逸又带点诡异的白发已经没了,换的是头顶的一张光皮,“了尘,好名字,了却尘世的种种冤孽。你什么时候入了佛门?
“很早以前了,当佛教传入中原后,神仙方术就鲜有人问津了。这神仙术本就是虚幻的东西,哪里如佛理来得直入人心呢。我修了这么久的神仙术,心中仍不勉想起你母亲,多有不甘。可听了一场大师的颂法,便豁然开朗,心无他物。
“你解脱了。”
了尘整了整白色的袈裟,“你的愿不也已经达成了么。”
她苦笑了一下,“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别人都把你当神仙,你指引别人去做事情,但你又不把事实的全部告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