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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雅方才进的院中,便听见房中碗盘摔落破裂的声音,接着便是那只小恐龙上气不接下气的怒斥,“拿走,我不要吃她的东西。”
福雅皱了皱眉,缓步走进房中,看见那一脸苍白,摇摇欲坠却抚着胸口拼命喘息的紫千青,和急急蹲在床前收拾的如意。
紫千青一看见福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逞强道,“你来做什么?来看我死了没有?”喘了两口后,接着道,“你可知我是何人?你……你……你竟敢如此轻侮于我,我……我……”
看他越形急促的喘息着,再瞄了瞄一地的狼藉,福雅轻轻浅笑,说道,“紫千青!”三个字,让紫千青和如意都睁大了眼看着她,心下吃惊,她是如何知道的?
福雅却笑的更加优雅了,继续说道,却不是对着床上的紫千青,而是对着站在床边的如意,“如意,你家公子既然不饿,就不必强求了,外面缺吃少粮的人比比皆是,这种不必要的浪费还是免了。”
福雅的目光缓缓移向床上苍白着脸,脸颊却泛着愤怒红潮的紫千青,唇边的笑容不曾有丝毫改变,“皇子若是吃不惯这粗茶淡饭,还是早早养好身体,回安南府静养;皇子这一挥,挥掉的几乎是灾民们一整天的口粮。性命是皇子自己的,轻贱与否也是皇子自己的事,与人无尤!”
福雅说完便转身离开,她忙的焦头烂额,心中更是记挂家中的两位夫君,身边那个总是倔强固守的苏梦寒,也总是怕他夜深露重,着了凉。
哪里还有空来安抚这位无理取闹,不知自重的任性皇子。
想起总是跟着身侧的那抹青衣身影,因为他口不能言的不便,四处奔波的事情她几乎都交给了巧风和青烟。
而深夜值守的他,却叫她异常的无力,这男人简直是软硬不吃,她头疼之余,竟然不能如同以往一般,一笑置之了。
原来,那一夜后,还是有些东西悄悄的改变了,早已经无法回到最初。
福雅不知道自己对于苏梦寒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她愿意给的,却不会是这个男人想要的。
她又能如何,除了这样放任他的跟随,放任他的执意守护,放任他只肯做她的侍卫,她又能如何?
她的好意,他却,不愿领受。
难得偷到些许空闲,福雅索性回房,倒进了床铺之间,软软的床榻,松软的锦被,她却毫无睡意。
她埋头在绣枕内苦笑,自打离开京城,离开王府,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习惯了他们的相伴,竟然无法一人独眠了。
她无奈地闭上眼,摸着腕间的相思豆,想着,能闭目养神一会儿也好。
空气中渐渐浮动的存在感,让福雅的唇畔泛起一个真正愉悦的笑容,启唇唤出一个名字,“墨?”是问话,却带着肯定的叹息。
“是。”
两个字的间断对话结束后,福雅烦躁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想着身边无声陪伴的男子,想着那夜,月色下,陪她秋千高荡的男子;她尽已对他的气息熟悉到了这种地步,还是,他刻意释放气息,让她知道他的存在?
胡乱想着,福雅渐渐地,渐渐地,模糊了意识,沉入了梦乡。
而苏梦寒却只是默默地守在门外,那股气息,能感觉到的又岂止是福雅,他起码能辨别出房中是否还有其他人,否则如何成为她的侍卫。
他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这种气息,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杀气;是谁?能那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房中,可以昭示着存在感的人,到底是谁?
他心存疑惑,却不会去问及答案;他谨守着自己的本分,从不逾越,或许是,不许自己逾越?
*** ***
这一日,福雅接受了阮红衣的提议,和她出城,看到了河水淹没下的千里河泽;冲毁的大坝早已被河水淹没冲散,看着阮红衣急切却欲言又止的眼神。
福雅只是平静的转身,继续巡查,没有回应她默默的请求。
她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知道她迫切的想要她追究责任,一除隐患,为民请愿;可是,她要考虑的却不仅仅只是这一方的百姓。
她有她的顾忌,她有她的考量,就算要追究,就算要清算,也要一笔一笔慢慢来。
而历年来的修堤款银的流向,她却早已心知肚明了,这些官员不过是些小鱼小蟹;清理起来也易如反掌。
她只是在等,所谓敌不动,我不动;现在就看看谁是那个倒霉鬼了。
阮红衣比较像她娘,太过耿直,不知变通,难怪外派这么久,都还只是个小小县令;为什么一个爹爹生的,和她那个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二姐,差这么多。
阮青衣不愿意入仕为官,不喜欢官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对她来说,用尽心机,看见财源滚滚的时候才是最开心的时候。
所以,她最喜欢的战场便是黄金满地的商场。
一路巡查下来,福雅发现,虽然城内的灾民安置的很好,可是城外灾民的生活却要艰苦很多,赈粮已经所剩不多,看来,目前最迫切的是粮食、药品与民生问题。
最基本的解决不了,所谓重建不过是空话而已。
算算日子,巧风和青烟应该也差不多要从京城回来了,她们除了替她给皇姐送上奏折外,还领了她的另一项指令,一项可以让她们财源滚滚的指令。
太阳下山前,福雅、阮红衣一行人,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了南亚府的太守府中。
福雅也找来了如意,一问之下,知道那位任性的皇子今日倒是乖乖地用了膳食,服了药,睡下了。
放心之余,福雅草草用了晚膳,便进了书房,河水渐退,之后的接踵而来的琐事会更多,她还是早早筹划比较妥当;另外,京中的平静让她有些不安,二皇姐一直按兵不动,她也不宜轻举妄动。
那日一别,二皇姐见她一如往常,好似下药之事从不曾有过一般;这个皇姐,明明自己能够看透她的性情,明明自己能够摸清她的心思,却为何总是料不到她的行动?
有些困惑的福雅,觉得有些窒闷,索性起身,出了房门,站在廊下,习惯性地望向夜空,看见那半隐于云层后的弯月;习惯性的抚上了腕间的红豆。
福雅心中暗叹着回首,看见的还是那静静站在书房门前的青色身影,叹息更深;白日里陪着她四处巡查,夜里想必也是更深露重的守着,如何都劝不住;这人怎么这么倔强呢!
福雅定定地盯着苏梦寒,那张秀气的脸庞,秀气的五官,这么秀气的人,内里却刚强无比,宁折不弯。
苏梦寒却是被她这么肆无忌惮的注视看得偏过了头,他渐渐烧红的耳根,让福雅心中一动,唇边泛起了笑意。
福雅转身离开,苏梦寒连忙跟上她,一路缓缓行来,等到福雅站定后,他才发觉,这,竟是他的房间。
福雅倾身拉着突然局促起来的苏梦寒进到房中,直直将他推上了床。
苏梦寒微一怔愣后,撑起身子想要起来,却被福雅抱住,压倒床榻上,顿时挣扎起来,却也不敢太过用力,毕竟,她不会武功,他也不敢强行使用内力。
“别再动了,”福雅贴住他烧热的耳朵,轻轻说着,“你要是再动,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福雅满意地感觉到身下的他停止了挣扎的动作,却在下一刻意识到他似乎想要挣脱,索性收紧双臂,压上了他秀气的唇,对上了他睁大的秀眸。
只是这么压着他的唇,这甚至称不上一个吻,福雅却感觉到腹间蠢动的火焰,她暗地里诅咒了一声,诅咒这里女人体内无穷尽的欲望。
她暗中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闪避着她目光的苏梦寒,和他双颊无法掩饰的红晕,笑道,“你老老实实躺着,否则,我不介意这么抱着你睡。”
看着他有些恼怒般的闭上了眼,福雅笑着起身,站立在床榻边。
苏梦寒有些困惑地睁开眼,对上了床边的她,带着笑意的妙目,那一瞬间,他的脑中一片空白,遗忘了所有,若是可以,他希望,这一刻便是永恒。
“你乖乖躺着,不许动,不许跟来。”福雅见他睁眼,语带警告的说着,见他没有起身的打算,这才心情愉快地转身走出房去,唇边是敛也敛不住的笑意。
终于,她终于找到了他的弱点,找到了他的软肋,他,害怕她的接近,害怕她的亲密。
虽说这种弱点似乎有些打击她,可是,能够让这个男人听话,她可以努力忽视那种被打击感觉。
而苏梦寒却是看着那闭上的房门好一会儿,这才渐渐收回目光,看着头顶的床帐发愣,最终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
白日里的奔波,守夜的辛劳,即便他身怀武功,也难免会疲倦,其实,夜里的他,根本不需要守夜,那个夜夜都会出现在房中之人,武功想必已在自己之上,有这样的人在,又有什么不放心呢?
可是,他却还是想要那么守着,似乎,已经变成了习惯……变成了……
不想再想着关于她的事,苏梦寒索性放松心神,任疲惫席卷,睡意浓浓。
意思昏沉间,脸上突然温热的感觉让苏梦寒猛然惊醒,睁眼便看见手执升腾着热气的福雅,坐在床沿。
是她?看了看她手中之物,再看看床边犹冒着热气的水盆,她竟是去替他打水洗漱?方才一路行来,也不曾见到一个下人,因为已是深夜。
可是,她却……眼中有着些微的刺痛,方才若是敌人,自己早已身首异处了,他的警觉竟已如此低了,还是,自己已经习惯了她的靠近?
忐忑间,他仍是艰难地开口道,“你……不必……如此,这……”
他酥酥软软的声音听在福雅的耳中,只觉得自尾椎骨升起一股酥麻的感觉,腹中方才压下的火焰也蠢蠢欲动,可他艰难的发音却让她心中泛起了怜惜。
明明很好听的声音,却因为会刺激起某种欲望而收纳起来;明明可以开口讲话,却因为这声音,而终日里扮作哑巴;想要讲话时,却因为语言障碍而艰难。
“没事的,你累了就睡吧!”福雅打断他,不忍见他艰难若此,绞干了布巾,再次擦拭他的脸颊。
苏梦寒闭上眼,他不敢睁开,眼中的刺痛渐渐扩大,他怕,怕会被她看见自己的脆弱,自己的……泪……
多少年没有这种想要落泪的感觉了?他最后一次落泪的记忆早已模糊到无法追寻了。
这种从来不曾存在于他记忆中的呵护怜惜的感觉,让他无措,却也让他贪恋,可是,他也谨谨铭记着,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没有啊!
那么,就让他记住这种感觉,记得曾经有个女子,这样的呵护过他,怜惜过他;或许,他以后可以就这么记着她,度过余生。
福雅替他擦脸,净手,褪去他的鞋袜,拉他起来洗脚,自始至终,这个男人异常的听话,异常的乖巧;讶异之下,她更多的是夹杂着怜惜的喜悦。
毕竟,她头疼了许久,不知要如何应对这倔脾气的男人,好在……好在……他的弱点就是自己。
他的傲骨,她很欣赏;他的倔强,她很无奈,却不会觉得厌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他的,她愿意等到他想要坦诚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她尊重他的选择,即便最后的他,选择离开,她也会微笑着送上祝福;可是,福雅知道,自己的心,经过那疯狂的一夜,已经记住了这个男人,这个秀秀气气却无比坚韧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