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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布雷德伯里中短篇科幻小说集-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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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身,走回沙滩上,在那里伫立了半小时之久。我希望能看到一些迹象,一些征兆,再次捕捉到泰莉存在过的证明。最后,我跪下来,小心翼翼地堆起沙堡来。以前,…泰莉和我在沙滩上垒过无数沙堡,但这次我刚垒好一半就站了起来。

“泰莉,如果你听见我在喊你,就来把这沙堡盖完吧。”

我向视野中那个褐色斑点走去。那是妈妈。水漫上沙滩,一圈圈地环绕着沙堡。小小的城堡一点点分崩离析,沙地逐渐平滑如初。

我静静地沿湖岸向回走去。

远远地,一只木马发出一阵干涩的轻响。但那不过是风开的玩笑。

第二天,我乘着火车出发了。

火车的记忆力总是很糟糕。它把一切都留在身后。伊里诺斯州的棉花田消失了,童年时嬉戏的小河不见了。小桥,湖水,山谷,农舍……痛楚和欢乐纷纷隐没。火车沿路抛…洒着记忆,很快就将它们遗落在地平线后。

我身材逐渐高大,换上了一幅更为强健的躯壳,同时也用成熟的思想取代了童年的稚拙。我扔掉不再合身的旧衣服,从初级学校转入高中,后来又上了大学。再后来,我在…萨克拉曼多结识了一个年轻女孩。我们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就结婚了。二十二岁时,我几乎把东部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玛格丽特建议我们去东部度次迟来的蜜月。

火车是可以双向运行的,——和记忆一样。它可以埋葬过去,也可以把长年来尘封的一切瞬间拉回你面前。

拥有一万人口的布拉夫湖城出现在天穹下的地平线上。玛格丽特穿着新衣服,显得温柔而美好。旧世界的一切将我向它们身边拉去,她静静地打量着我。火车驶入布拉夫站…时,她一直挽着我的手。我们的行李被人运了出去。

漫长的岁月间,时间改变了人们的脸,重塑了他们的身形。我们并肩从小镇中走过时,我放眼看去,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有些人脸上飘荡着缥缈的回声。——那是多年前…谷中远足时遥远的笑语。有些人脸上藏着微弱的笑声。——以前,初级学校放假时,往往有这样的笑声回荡在金属链条下的秋千旁,萦绕在一上一下的跷跷板上。但我什么…也没说。我走着,看着,用记忆填充着自己,一如收集着待烧的秋叶。

我们在镇里待了两星期,故地重游,看遍了所有老地方。那些日子里,我非常快乐。我觉得,我是爱玛格丽特的。——至少,我觉得我爱她。

还有几天就要离开镇子时,我们从湖边走过。和多年前那天比起来,夏天的脚步还没有走远。然而,沙滩上已经出现了寂寥的先兆。人已经稀少下去,几个热狗摊子外也已…经钉上了木板。只有风声一如平常,徘徊在沙滩上,为我们歌唱。

我仿佛看见妈妈还坐在她以前常坐的地方。那种促使我独处的冲动又一次从心底泛起来。但是,我不能对玛格丽特说这些。我只能握着她的手,无声地等待着。

天渐渐晚了。大部分孩子都回家了。只有寥寥几个大人还在夹杂着风声的阳光中伸展着身子。

救生艇靠岸了,救生员步伐迟缓地从船里走了出来。他怀里抱着一样东西。

我屏住呼吸,僵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就这样缩小下去,变回了十二岁时的模样。我渺小得微不足道,心中充满了恐惧。风声呼啸。玛格丽特不见了,我的视野里只剩下沙滩…和救生员。他抱着一个灰色的袋子,缓缓从船里出来。那袋子并不重,但他脸上铅云密布,严肃得可怕。

“站在这儿别动,玛格丽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什么?”

“待在这里就好,别问别的——”

我穿过沙滩,向救生员走去。他抬头看着我。

“那是什么?”我问道。

救生员盯着我看了很长时间。他的声音仿佛卡在喉咙里。他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沙地上。湖水低语着漫过来,环着布袋,不久重又褪了下去。

“那是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真奇怪。”救生员静静地说。

我等着他的下文。

“真奇怪,”他柔声说道,“这算是我见过的事里最奇怪的啦。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他点了点头。“我想她已经死了十年了。今年这里还没有孩子溺水。1933年以来,在这里出事的一共有十二个孩子。一般来说,不出几小时,我们就能把他们捞起来。…我记得,只有一个孩子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袋子里装的就是她。她已经在水里待了十年……这可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我看着他怀里那个灰色袋子。“打开它。”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风声更大了。

他犹豫地托着袋子。

“快点,老兄,打开它!”我吼道。

“我想我最好别这么干。”他说着,随即被我脸上的表情吓到了。“她还这么小——”

他把袋口拉开一半,但那已经足够了。

沙滩上一片荒凉。我的世界中只剩下天空,风,湖水,以及在孤寂中徐徐迫近的秋天。我低下头,看着她。

我反复默念着什么。那是一个名字。救生员看着我。“你是在哪儿找到她的?”我问道。

“那边的沙滩下,浅水里。她已经在那儿躺了很久,很久了,不是吗?”

我摇了摇头。

“是的,很久了。上帝啊,很久了……”

人人都在变。我长大了,她却一如往常。她还那么小,那么年轻。死亡的字典里没有成长,也没有改变。她的头发还泛着金色的光泽。她将永远年轻下去,我也将永远爱她…。上帝啊,我将永远爱她。

救生员又将袋口合了起来。

几分钟后,我孤身一人沿着沙滩走去。突然,我停下脚步,低头向脚边看去。救生员就是在这里发现她的,我对自己说。

那里,立在水边的,是一座盖了一半的沙雕城堡。以前,泰莉和我在沙滩上垒过无数这样的沙堡。她盖一半,我盖另一半。

我看着沙堡,屈膝跪了下来,只见一串小小的脚印从湖中延伸到我面前,然后又折回了湖中。

——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会帮你盖完这城堡。”我说。

我没有食言。轻手轻脚地盖好沙堡后,我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开。我不想看见身后的沙堡在浪花中倾圮。——万事万物,都有在浪花中倾圮的一天。

我沿着沙滩向回走去。那里,一个名叫玛格丽特的陌生女人正微笑着等待我的归来。

火箭飞行员

译者:isabel

电子萤火虫在妈妈的黑发上盘旋,照亮着她的路。在我穿过寂静的大厅时,她正站在她卧室的门口看着我。“这次,你会帮助我留住他的,对吗?”她问道。

“我想是的。”我答道。

“一定帮帮我。”萤火虫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点点移动的光斑。

“这一次他一定不能再走了。”

“好吧,”在那里站了一阵后我说,“但这不会有用,不会的。”

她走了,而那些萤火虫,在它们的电路驱动下,在她身后扑打着翅膀,犹如陪伴她的星座,照亮她在黑暗中要走的路。我听见她的话声隐约地传了过来:“不管怎样,我们都得一试。”

其他的萤火虫则跟了我进了我的屋。当我身体的重量触动了床的一个开关后,它们闪灭了。已是午夜,妈妈和我等着,在床上等着,我们的房间被黑暗隔开着。床开始摇起来,唱起了摇篮曲。我按下一个开关,一切都停了下来。我不想睡,根本就不想睡。

这个夜晚与我们度过的上千个其他的夜晚没有什么区别。我们会整夜无眠,感受着空气由凉变热,感受着风里的火,或是看到墙瞬间燃成了火焰,于是我们知道,正是他的火箭飞过了我们的房子——他的火箭,那些橡树在这个会面中迎风起舞。我会躺在那里,眼睛大睁着,妈妈在她的屋里。她的声音会通过对话波段对我说:“你感到了吗?”而我会说,“那是他,没错。”那是我父亲的飞船掠过我们的小镇,一个很小的从没有火箭光顾的小镇,而我们会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醒着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现在爸爸在斯普陵菲尔德着陆了,现在他在塔马克上,现在他在签署文件,现在他在直升机上,现在他越过了河流,现在越过小山,现在他在格林村的小飞机场里停下了他的直升机……”

现在,夜应该过去了一半,而妈妈和我在我们各自凉凉的床上,一直听着,听着。

“现在他会沿着贝尔街走了下来。他总是走路的……从不坐出租车……现在越过了公园了,这会儿拐过了俄克赫斯特那个拐角,而现在……”

我从枕头上抬起了头。在街道远远的那头,越来越近地响起了,聪明的,迅捷的,轻快的——脚步声。这时拐过了我们的房子,上了回廊的楼梯。而妈妈和我,当我们听到前门识别身份后打开,安静地欢迎了一句,而后又关上时,我们会在黑暗里会心而笑。

这一切就在楼下……

三小时后我屏住呼吸,轻轻的转动他们房间的黄铜门把手,在如同行星际空旷的黑暗中找寻着自己的方向。我的手前伸着,去够就在我父母睡的床脚边放着的那个小黑箱子。我拿着它悄悄地跑回我自己的房间,心里还想着,他是不会告诉我的,他根本就不想让我知道。

打开箱子,飞溅而出的是他的黑色制服,象黑色的星云,星星在这里那里闪着亮光,远远的,在布料中。我用温暖的手摩挲着这神秘的黑色布料;我闻到火星上铁的味儿,金星上绿色长青藤的芳香,而水星,则有着硫磺与火的气息;我还可以嗅出乳白的月亮和星星的硬度。我把制服放进那年我在九级商店里造的离心机中,开始离心。很快细细的粉末沉淀了下来。我把这些粉末放在玻片上,在显微镜下细细观察。当我的父母还在他们的房间里沉沉安睡,当我们整个房子都在熟睡,自动烤面包机、食物机,以及机器人清洁工都放在一个电气储柜里时,我透过显微镜注视着那些熠熠闪亮的粉末。那些陨尘、彗尾以及来至遥远木星的肥沃土壤自成世界,以可怕的加速度把我拽进延伸进空间数百万英里的管道之中。

晨曦微露,我的旅行和可怕的发现把我折腾得筋疲力尽。我把装在箱子里的制服送回他们的卧室。

然后我睡过去了,只被窗下干洗车吵醒过一次。他们连箱子带制服都拿走了。我庆幸自己没有等,因为制服会在一小时后送回来,不再有些许旅途和目的地的痕迹。

我再次睡了过去,睡衣口袋里是那一小管魔力的粉尘,就在我跳动的心上。

当我下楼的时候爸爸正在早餐桌前,咬着他的烤面包片。“道格,睡得好吗?”他问,仿佛他一直在这里,根本没有出航三个月似的。

“很好。”我说。

“烤面包片?”他摁了一个按纽,早餐桌给我烤出四片黄澄澄的面包片。

我记得爸爸那个下午一直在花园里挖啊挖的,好象一个动物在找寻着什么。他颀长黎黑的胳膊迅速地动着,种着,拍着,修着,砍着,耕着,黝黑的面孔总是对着土地,目光总是专注着他在干的事,从不看我,甚至也不看妈妈,除非我们与他一起跪下,一起感到泥土一直漫上膝盖,而我们的手伸进黑色土壤,永不看这明亮疯狂的天空。然后他会左右看看,看看妈妈和我,冲着我们温柔地霎一霎眼睛,再弯下腰去,脸朝着大地,只让天空瞪着他的脊梁。

那个晚上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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