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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钱太太再开口时,就没有刚才那样客气,有些原形毕露的样子出来了:“我说外甥女,你别不知道好歹!这些东西是带不得的!原是你爹偷偷从家里运出来,不便叫人知道的!你这样大张旗鼓地,装得满满的带出去,叫人知道了可怎么好?皇帝那头若是知晓,再给你爹加定一条罪名,那不完了!”
酒儿刘妈妈一听有些吓住,背后偷偷扯了书玉衣袖一口,悄悄道:“小姐,要不然算了吧!”
书玉却不急不恼,皓齿流芳,依旧笑道:“舅母替我潘家操心至此,书玉在此多多上覆了!只是这东西属于我潘家,上回交于舅母,我已于心不安。既然是些不详之物,又怎可祸害舅舅舅母一家?舅母已好意收留书玉数日,怎可再叫舅母因这些阿堵物而失累?不如带交我带走,就有事我潘家女儿一人一力承担,绝不敢牵连舅母钱府!”
书玉字字句句说得铿锵有力,且话里话外意思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回她是硬下心来,不可能退让了。
上回吃了刚刚来此世的亏,一脑门浆糊,满心里糊涂,这才失了先机,这回可再不能了!
钱太太见好话说尽,书玉就是寸步不让,当下就恼羞成怒了,双手叉腰,手指书玉便骂道:“我才说的, 不过给你个面儿罢了,小丫头你就当起真来!你当我是谁?是你东恩馆里的伙计吗?我还要听你一个晚辈的话了?父母不在,舅舅为大!我叫你将箱笼留下,你就给我乖乖留下!废话少说,来人!给我将这丫头拽出二门外去,房里只除她来时一个包裹,余者皆不许带走!”
酒儿刘妈妈气得脸红脖子粗,看看那几个小厮,心里不愿,却被钱太太逼着,不得不慢慢挪上前来,酒儿先就跳到书玉面前,尖声叫道:“我看你们哪个敢动手!敢碰下小姐,姑奶奶我跟你们拼了!”
小厮们看她急得眼也红了,脸上青筋也爆出来了,知道是真怒了,于是复又向后退了几步。
钱太太上去就是几脚,踢得那几个小厮直向前扑倒在酒儿面前,跟着她便怒吼道:“你们几个脂油蒙了心了?我叫你们上去!你们吃得是哪家的饭?一个小丫头叫一声就唬住了?呸,我羞也替你们羞死了!你们不上去,一会儿全叫大棒子赶你们出去!都给我上!”
几个小厮没了法子,从地上狼狈爬起来后,又复慢慢悠悠向书玉这边踱了过来。打头的那个看刘妈妈和酒儿一左一右,护在书玉面前,无法可想,只得低声求道:“姑奶奶们!别跟我们过不去!我们也是没法子,看太太那样,能饶过谁去?今儿这事,躲不过!”
书玉轻轻将酒儿和刘妈妈推开,自己走出来,柳眉剔竖,星眼圆睁,铮铮然开口道:“你们都不必说了!我不躲也不让,要出钱府?甚好甚妙!我愿意回我那小馆子,那里一天,强过这里一世!不过我也说句清楚的,十四个箱笼,一个不少我都要带走!谁敢碰碰我潘家的东西,只管上来试试!”
钱太太听见这话,冷笑了,眼角处斜斜瞥了书玉一眼,不屑地开口道:“怎么?你要拿死来逼我么?我怕你?!你死了正好,东西全归我所有,我还省得费劲呢!”
酒儿和刘妈妈一听这话,恶毒太过,气得立刻就要回嘴,书玉将她们拦住,一个字一个字地回道:“我乃潘家唯一之后,身体发肤,乃父母所赐,绝无可能自伤一丝一毫!舅母要我东西,我也不会动手。不过出门 几条巷子就是官府大堂,咱们就一起出去见官,看如何说法!”
钱太太一听不过如此,当下就哈哈大笑起来,手指书玉道:“我当你有什么本事,原来不过如此!见官?!你傻了?这东西是能见官的?见了官少不得充了国库,你还能落下什么?!”
书玉亦笑,随即回道:“我是什么也落不下,不过舅母您别忘了,你也落不下任何好处!还不止呢!书玉本身已是罪臣之女,坏无可坏,可舅母您就不一样了!想想大表哥,对了,还有雅秋呢!他们的前途可全仰仗钱家的好名声,这一点您比我清楚。潘家之案略有风吹草动,舅母来不及就要赶我出门,难不成收留潘家家产,就无需避嫌了吗?上一回,舅母您可是整整收了这东西,近一年时间,没有报官知道呢!”
书玉的话,如同一个焦雷从钱太太头顶处打过,她立即就傻眼了。
书玉知道,自己一语中的,打中钱太太心门。钱帆正要捐官,雅秋正要选妃,此时不容有失,若略有个不好, 一切都将前功尽弃。为了这十四只箱笼,值得吗?再者,若见了官,自己是什么也得不到了,唯一到手的,只怕就是夫君失了本已岌岌可危的乌纱帽,儿子女儿失了本已将要到手的,美妙前程。
“快滚!”在安静地打了半天算盘之后,钱太太突然大吼一声,其声撕裂,其意悲愤!书玉那十四只箱笼里,有多少好东西呀!就这样没了!
书玉盈盈浅笑 ,对着钱太太福了一福,扶着酒儿拾级而下,刘妈妈则得意地冲地下那几个发呆的小厮道:“还不进去,将小姐的箱笼抬了出来!”
钱太太眼睁睁看那些宝贝,从自己眼前一箱又一箱地抬了过去,心在流血,眼里浮泪,真得快要哭了。
“不许走前门,看人见了又有话说!走后门走后门!”这是钱太太最后能做的,唯一的报复之举。
喜子早闻风而动,因钱太太没叫他进去,他便自己在后门外叫了车,此时见书玉从门里出来,赶紧就跑上来请安。
“小姐,这回对不住了!太太发了话,钱家一个也不许跟去,我是这里的家生子儿,没法子。。。”喜子难堪极了,尤其当了酒儿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狼心狗肺了。
书玉亲手将喜子从地上扶起来,梨涡带笑道:“喜子,你也这样客气起来?!咱们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不管人在哪里,心里有就行了,不在乎这些外头架子!你就在这里也好,大嫂子那头有话,”说到这里,她有些脸红了,其实她是想说东家,不过这里人多,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大嫂子若有话,你也方便带传给我们。”
喜子是个机灵的,自然心领神会,点头只说知道,眼光又瞟去了酒儿身上。
这回酒儿难得没有揶揄他,更不曾嘲讽,只见她从身上抽出条自己的汗巾来,将喜子头上急出来汗细细抹干了,又不声不响地将这方银红撮穗的汗巾儿塞进了喜子手里。
喜子真叫喜子了,当下就乐得满面*光,只是被酒儿眼色压制住,不得表露,不然,依书玉看来,就地打几个滚也是可能的。
刘妈妈抿嘴轻笑,沉闷的气氛之才有些缓解,只是到底前事不明,片刻众人便又忧虑起来。
顷刻,潘家的十四只箱笼都搬上车去,看看不够地方坐人,喜子又去叫一辆来,酒儿扶书玉上车去了,刘妈妈重重叹气,也跟着上去了。
钱家无一人出来相送,就连兰纬也不敢出来,只有喜子一个人,默默站在后门,看两车走得不见了影儿,方才抹了把泪,回去了。
第二回出城了!书玉坐在车上,听着耳边达达作响的马蹄声,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世事多变,她这才明白什么叫朝不保夕,前日刚刚在朱门贵户里,与名门望族的小姐们同桌选妃,顷刻间,自己就被赶出门去,再不是小姐身份了。
也不知,颜家那边怎么样了?他,他还好么?想必他比自己知道得更早,依他的性子,不可能什么事也不做的。
“小姐,前头就是东平楼了!”忽然酒儿伸手将车帘揭开,指于书玉看道:“小姐看,那不是许财?”
许财是东平楼的二掌柜,书玉听到这个名字,想起初次来到东平楼时的情形,愈发思绪难平起来。
☆、第三百七章 重回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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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财!”
听见有人在门外叫自己,正吆喝着伙计的许财疑惑地回过头去,看看没人,正要再说,那人又叫起来了:“许财!车里车里!”
许财从门里跑出来一看,果然声音是从一辆车上传来,他带些迟疑地凑上去,问道:“是谁说话?”
酒儿笑着从车上进来,许财一见也笑了,腆着脸上前,正要伸手过来捏酒儿一把,酒儿变了脸,将他手拧了,甩去了一边。
“你怎么还是这样没个正形!”酒儿怒道,“一会儿见了东家,我必实话说给他知道,叫他打你!”
许财不听这话还好,一听那脸就颓丧下来,本来玩笑的心情也没了,酒儿看出不好来,忙问:“出什么事了?东家今日可在店里?”
“别提了!还说什么东家!颜夫人今儿早起命人带了话来,东家在家修养一个月,不许出门,店里的事叫我先看顾着,实在有要紧不好办的,带话去府里,由颜大*奶作主张呢!”
许财愁眉苦脸,本来由他作主他是欢喜的,不过半日下来,大小事体已搞得他头昏,这才觉出自己不是这块料来。
“也不知东家犯了什么过失,怎么好好地就不叫他出门了呢?!”许财犹自喋喋不休地抱怨,车上书玉却已是听到心肝俱裂。
为什么不叫他出门?犯了什么过失?这还用说吗?为了自己,颜予轩几乎奉上了他所有的一切,这回也必是如此。想是他听到潘家不好的消息,跟家里起了争执,因此被禁足了。
颜家对此事的态度也因此很明显了,回避,还是回避。
“酒儿,上车,咱们走吧!这里人多,且都是达官贵人,咱们别在这里碍事,一时引得闲话出来就不好了。”书玉竭力保持冷静,当了人面,她不允许自己软弱,颜予轩能为了自己与家族抗争,自己也该为他做点事,就算是极微不足道的,多少也要做一点,方才能平自己心意。
酒儿垂头丧气地回到车上,刘妈妈也说不出话来,两人只担心书玉,不想后者倒是极为镇定,见四只眼睛皆落在自己身上,反倒安慰她们道:“没事,不必忧心。东家是极有主见的,咱们不必为他担心。只要咱们好了,东家便无忧烦了。”
这话说得极为有理,就连车外的许财都听住了,不住点头。
“小姐,你们只管安心去,我知道东恩馆在哪里,若东家有信,我必找人通报小姐!”许财也被书玉的话感动了心思,见车帘放下来欲行,跟在后头就喊了一句。
书玉命酒儿传话,说多谢多谢,有劳有劳。
这天晚上,书玉带着酒儿刘妈妈,并一车的箱笼,又一次回到了东恩馆。
众人意料之外,不想竟能见到书玉回来,一个个喜不必说,又正值正月不必开门营业,当下就整齐站在了门外,扶的扶,掺的掺,搬箱笼的搬箱笼,赶着上来问好的又不住嘴,一时间东恩馆门口人声鼎沸,更比皇帝驾凌还要热闹上几分。
“小姐快来!”皮家娘子抢在最前头,将书玉从酒儿手中接过来,与良儿一起,将人扶起店里。
书玉来不及喘气,先抬头将店堂上下打量了一番,过后点头,叹道:“到底不曾变化,正与我走时一样。”
柱子正搬出一头汗来,走过书玉身边,听闻此言便道:“可不是?皮嫂子说了, 一丝一毫也不许改正,就连上头那盏绛纱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