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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凡毫不犹豫,反倒教他疑心。
这个时候,就要靠如花姑娘上场了。
如花轻轻一笑:“那个七妈妈长什么样?应当也是女中豪杰吧!真想见一见!”
李涛立即接下了话头:“明晚大家在七妈妈家小聚,先生和夫人可愿同行!”
如花拉了拉一凡,拼命点头!
一凡微笑道:“敢不从命!”
明天就要见到传说中的七妈妈了,也许只有唯一的见面机会,煤山之事或许就此一锤定音,必须慎之又慎。
“一凡,如果是你,会怎样游说群雄呢?”如花望着一凡一眼,“是不是尽量策反一些人,利用他们的力量反对七妈妈,便于朝廷从中渔利?”
如花似乎是对一凡说话,但更像自言自语。
“一凡,如果是你,大概会选择这类稳妥之策吧!可是如果朝廷另有所图,这样做却会置我们于死地!”
退位之后,如花用了很长时间,才把某些事情想清楚。一凡离开朝堂却没有卸下秘使之职,就是为了保存力量,保护自己呀!退下来的领导人,往往处于最危险的境地!然而,一凡私下保有着如此庞大而神秘的力量,如花的身份就更令当权者忌讳吧!
她半躺在床上,形容憔悴,
“若是尚元和我都死了,皇帝陛下才算了却心腹之患、真正掌握了大权吧!不知道小华要我出京,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如果当真是仰仗高人布下的一石二鸟之局——”
思华若要置女皇于死地,只需让有府军攻打义军,义军定然猜忌朝廷来使为缓兵之计、背信弃义之人。
如此借刀杀人,干净利落地除去如花与一凡;让义军背负不忠不义的罪名,一举绞杀,多好的一箭双雕之计啊!
不禁一声叹息:“君王沉溺权术,天下百姓之哀啊!”
可惜了——尚元!
如花眼角闪过一丝寒意。
“一凡,在朝廷的边缘活下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必须获得义军的完全信任,才有一线生机,这也是一场生死赌局,一凡,你说我能嬴吗?”
“怎能如此冲动行事!倘若一言不合,便会遭来杀身之祸!”一凡轻抚着她的长发,“不妨徐图之。”
“一凡,机会不多了,降与不降,府兵动或不动,就在这几日间”如花的眉间透出凌厉,“当初顺水推舟,答应小华出京劝降,如花早已不惧生死。自己带大的孩子,反要我的性命,哀若心死。”
如花的神色渐渐委婉下来:思华,只要府兵不动,我就暂且信你!
“怎可如此轻贱生命?”一凡的声音里有着隐忍,
如花啊,恐惧亲人的背叛而忧郁哀伤,却把爱你的人置于何地?
也罢,尚远尚且立誓不折损小舒英气,自己未免太谨慎了些,
玩弄政治的人,不会放过冒险翻本的机会,一本万利阿!
明天面见群雄,不知道七妈妈是个怎样的人?
游说群雄
至少
并不多
就差
一颗沙粒
使我俩发生摩擦
——Timefly
一凡驾着马车,李涛和几个随从骑马带路。
如花在颠颠簸簸地马车里晃悠晃悠,小华的脸在眼前挥之不去?
傍晚时分,车马停在了一个农家小院里。
院子里有几个男人在抽旱烟,李涛引着一凡和如花迎了上去,一番介绍。
“这是六营的张俊仁,还有七营的徐茂山,大家难得聚聚,就想问问七妈妈如何安排。”
几个人听说一凡刚从京城过来,都很感兴趣,待打听到一凡官居三品时,不觉又噤了声。
如花被彻底无视了,只好静静地当花瓶,听他们讲话,
看来一心想反的人并不多,只有七妈妈和她嫡系的一营二营,那几个村都住在许山苏家煤矿附近,许多人都有亲属在第一次的煤工暴动中伤亡,一心想要讨个说法。
即使如此,耿尚元之死已经把他们的怒气消散了大半,普通民众早就想安定下来,然而起事的几个人却骑虎难下。
如花心中暗想,不知道七妈妈是个怎样的人,能不能说服她放弃杀子之仇?她又对一营二营有多大的影响力。
正说话间,七妈妈就和一二营的头目一起走进了小院。
七妈妈走进小院,第一个眼神就落在了一凡身上。
白衣的一凡,走到哪里都那么惹眼。
七妈妈疑惑地皱了皱眉,李涛走上前去,轻声说了两句,七妈妈狐疑地望了一凡一眼,点点头算打招呼,没说什么。
七妈妈年纪并不大,也就三十来岁,可能是生活的艰辛,使她看起来显得比年龄老一些,然而眉宇间的沉稳和英气,反倒比如花的小姑娘多了几分独特的韵色。听说守了十几年的寡拉扯儿子长大,唯一的儿子却卷入混战,死于非命,令人嗟叹。
七妈妈的目光扫到如花的时候,如花笑吟吟地施了个礼。
七妈妈一愣,也点头微笑。
在这个全是男人的世界,七妈妈还能保持着那样的气度,如花不禁油然而生敬意。
自己登基是因为血统和父亲的特殊地位,莫名其妙地被人推上了皇位;七妈妈可不一样,她完全靠的是一腔悲愤……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领导者气质。
厨房大婶适时的一句“吃饭了”,众人在院子里架开了大圆桌。
说实话,晚餐不错,虽然没有鱼和肉,大多是各种乡间小菜炒豆腐,可是吃起来却分外地香,尤其是那个夹着点儿腊肉星的蒜苗豆腐,土土地气息教人忘却世间的杂尘,如花满意地痛吃起来。
李涛一边吃,一边拿眼睛瞟了瞟一凡,希望他说点什么。一凡只是不语,静观其变。如花知道,一凡吃东西的时候,从来不讲话,多么惨无人道的家教啊!
终于,七妈妈身边那个一营长赵河山开口了,他望着一凡问道:“先生此来煤山,为公还是为私?”
一凡闻言,放下筷子,转头望着身边的爱人:“如花,你说呢?”
如花教一块豆腐卡住了:怎么这么快就轮到我了?
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如花,有轻蔑,有不解,有叹息,还有怀疑。
一凡掏出手帕擦了擦她嘴角的油,若无其事的亲昵,让在座所有的人一寒,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如花,赵兄问我们此行是为公还是为私,你说呢?”一凡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如花心里一沉,若是为公,自己何必冒着生死之险来走这一趟?不禁摇了摇头,有些感伤地答道:“为私,为了一个不成器的侄儿。”
赵河山盯着如花的脸,看了很久,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也没有等到期待的回答,不觉悻悻然。
反倒七妈妈起了一丝兴味,继续问道:“如花是吧?不知结缡几载了?”
如花心中一算,微笑答道:“到今年秋天,刚刚十年。”不禁想起了多年前新婚的情景,历历如在眼前。
七妈妈抿嘴一笑,笑容温暖而慈祥:“不知有几个孩儿?”
如花闻言一滞,不知该怎么说,只觉得腹下隐痛,浑身发冷。直到感觉到一凡的手紧握着她的手,才似乎有了些温度。
只听得良人的声音清冷冷地响起:“一凡福薄,保不住儿孙,七妈妈厚爱了。”
七妈妈一怔,脸上显出了然而又凄然的神色,深深望了如花一眼,却又笑了,端起酒杯,朗声说道:“天下都是可怜人!”说罢一饮而尽。几个营长也随后端起酒杯,朝一凡敬了敬,喝干了。
不料如花却端着酒杯,缓缓地站起来,朝众人微微一笑:
“七妈妈想知道如花为何没了孩儿?诸位想问朝廷与户部之事?可愿听如花讲个故事,故事说的是天敕女皇驱除匈奴一役,户部的是是非非。”
许多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七妈妈微微皱起了眉头。
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战三月,户部及时部署粮草弹药,功不可没。其中诸多曲折……
如花讲到连日大雨,运粮日程一拖再拖,边关将士以粥果腹,恰逢匈奴烧粮……
众人皆眉头紧锁。
又讲到耿尚元奉皇命调河西河东府屯粮,两府拖沓行事,不愿交粮……
更遇上两县知府暗通匈奴,盗卖库粮,耿尚元知道牵连甚重,不敢阵前换将,只罚了两府,忍下一众贪官……
众皆唏嘘不已……
故事讲完,如花单手按着桌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网…Www。。com)
众人沉默片刻,才意识到故事完毕,不禁窃窃私语。
李涛道:“没想到耿尚元也曾是有功之臣,奈何……”
话音未落,却被七妈妈身边的二营长打断,那个彪形大汉一拍桌面,指着如花喊道:“妖女惑众,一家之言,不可轻信!”
如花轻瞥了大汉一眼:“故事而已,大哥何必动气?”
又转向七妈妈,轻声说道:“军情紧急,天下危亡悬于一线,如花就这样没有了孩儿,惟愿天下孩儿从此安康幸福。”
七妈妈一震,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目光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大家可想听听耿尚元是怎么死的?”如花冷冷一笑。
一凡看到她的手紧紧握拳,背上已然大汗泠泠,想站起来扶她一把,犹豫半晌,终于忍了下来,一言不发,面色铁青。
如花幽幽道来吕家与苏家的矛盾、下层官吏贪腐相护、耿尚元除恶勿尽反倒引火烧身……
一件件一桩桩、字字血泪、言之凿凿、纠葛杂陈、毫无破绽,由不得人不信。
一时气氛凝重,无人言语,低头倾听。
“尚元本可不死,手持府兵大印,上可挟天子以令诸侯,下可割据一方,奈何一心求死!”
“背负天下人误解,愿以一颗头颅安百姓之心,谢百官之罪,谏陛下以百年之治!真英雄也!”
“如花曾告尚元‘为自己便是为家,为家便是为国,不能如此,乃是天下知错’。尚元抛却一身,终不负天下,而如花有负尚元……”
两行清泪划过如花的面庞,痛彻心扉——
众人在极大的威压之下,几乎不能言语。那个彪形大汉瘫软在椅子上,大汗淋漓,李涛盯着一凡,满眼不可置信。
压抑、沉重、肃穆……一时万籁俱寂。
如花却笑了,笑容凄宛如血色红莲:
“煤山大局已定,尚元已死、诏令已下。山外重兵横陈、山内缺衣少食。今日英雄相聚,难道不顾念百姓归顺朝廷、安居乐业之心,难道诸君舍不下一颗头颅吗?”
众人默然不语,那个彪形大汉听到此处,怆然涕下。
如花继续说道:
“外朝有个小女子曾经做下五言小诗,与诸君共勉: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言罢拱了拱手:“夫妇二人暂住金鱼井,诸位保重!”
说完便已脱力,软软地倒下。
一凡站起来扶住如花,横抱起来向马车走去。
席间近十人,竟无人起身阻拦。
“一凡,晚上你没吃什么东西,一定饿了吧。我看看厨房里有什么,给你做点吃的。”如花挣扎着坐了起来。
“不用了,你休息休息——”一凡想要阻拦,如花已经起身向厨房走去。
美食,能够帮助她厘清思路。
厨房翻了一遍,一粒米都没有,只找出了一个下蛋的母鸡和两个鸡蛋。
母鸡蔫蔫地蹲在墙角,小眼睛无光地瞪着地面。
听到走近的脚步声,更向墙角缩了缩,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
饶了她吧,何必赶尽杀绝?
如花掂了掂手里温热的鸡蛋,望向一凡,稍稍犹豫,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凡,帮我生火好吗?咱们煎两个鸡蛋。”
手起,蛋落,一个刚刚出生的生命,在火油间倏然消散,凝结成黄白分明的小太阳,献出最后的热量。
“一凡,可愿尝尝?还记得吗,你吃过我为你亲手做的第一道餐,也是煎鸡蛋呢!”回顾往事,如花笑了。
一凡刚生完火,徐徐站起来,白衣沾上了些许尘烟,
手捧着金灿灿的煎鸡蛋,又想起了十年前在晹岭关的凌风客栈……
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