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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我早已存在著蓝丝派来的人一定是奇形怪状的想法,所以一看到门外的那人,样子十分普通,反而感到很奇怪。
那人是一个很乾瘦的老者,也看不出实在的年龄,总在七十以上,穿著灰色的唐装,手里提著一个小藤箱,身量普通,看来一点也不起眼。
一时之间,我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蓝丝派来的降头师。
然而我想起蓝丝的吩咐,知道这类辈份很高的降头师,就算外形一点都不古怪,脾气却必然怪到了极点,万万不能得罪,不然可能会惹下大麻烦。
所以我立刻向他拱了拱手:“正在恭候阁下大驾,幸会!幸会!”
老者本来脸上木然,一点表情也没有,看到了我的热烈欢迎,才有了一丝笑容,也向我拱手,道:“掌门派我来,听候卫先生差遣。”
我很知道这类人物的性格,他越是说得客气,你越是不能半分当真,不然就像广东人所说“撞大板”了。
所以我连忙道:“前辈说哪里去了,有事要请前辈鼎力相助,才敢劳动大驾,请进来,先喝酒,再求教!”
老者对我的反应显然很满意,点了点头,进了屋子,我取了酒,两人对饮了三杯,我才请教他高姓大名。他笑了笑:“苗人的名字不登大雅之堂,倒是我早年行走江湖时,有一个外号很有趣,我到处浪迹,卖药维生,常年背著一只葫芦,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人家看我从葫芦中像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取出来,觉得有趣,所以给了我一个‘葫芦先生’的外号,我自己简称葫芦生,人家也就莫测高深,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哈哈!”
七、一只会飞的苍蝇
我一生之中,不知道曾多少次向人请教过姓名,从来也没有得到过这样一大串的回答,真是有趣之极。
我忍住了笑,继续恭维他:“葫芦先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其实再明白不过,当然是凭仁心仁术,卖的是行侠仗义、济世救人,岂有他哉。”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这几句恭维话,当然令这位葫芦先生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感到舒服,他呵呵大笑:“岂敢!岂敢!”
我因为听他好几次说到“行走江湖”,知道他虽然是苗人,可是却被江湖汉子的习气所同化,所以我的恭维,恰到好处。
(后来当我向各人叙述这段经过时,温宝裕大叫:虚伪!虚伪!太虚伪了!)
(当然不是虚伪,而是人际关系之中不可缺少的润滑油。)
当下葫芦生听得舒服,和我虽然只是初次相见,而且开始时还大有抗拒,只是不敢违反蓝丝的吩咐而已,现在情形已经大不相同,把我引为知己了。
他先向我约略介绍他自己:“我从十五岁来到中国,开始闯荡江湖,到十七岁已经很有点名堂。河南伏牛山是出名的土匪窝,一共有九九八十一寨,曾经联合中原其他江湖人物,为我庆祝十八岁生日,有各路豪杰三千七百余人,是当时近十年来的大盛事。再对上一次江湖英雄大聚集,是为了要保护蔡松坡蔡将军离开北京回到云南去。”
他一开口介绍自己,场面竟然如此伟大,听得我有点目瞪口呆,江湖豪杰为了保护蔡将军而大聚会,当然值得大书特书,是一桩伟大的盛事。
可是为十八岁的葫芦生做生日,只怕是那些伏牛山的土匪怕了葫芦生的降头术,或者有要利用葫芦生之处而已,这种聚会,怎么可以和保护蔡将军的行动相提并论,其高下相差一天一地。
我对江湖上的事情了解不是很多,差不多全是听白素说的,她要是没有告诉过我,我就一无所知。
像刚才葫芦生所说的两件事,我就只听说过保护蔡将军的那件,有关葫芦生的事,我闻所未闻。
当时如果白素也在,我相信她一定会知道这件事,和葫芦生可以有说不完的话题。而我当时既然有了不以为然的想法,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所以虽然想再恭维几句,说的话和神情,就不免有些勉强。
葫芦生的感觉敏锐之极,他立刻觉察,冲著我古古怪怪地一笑,道:“那次江湖英豪大聚会,公推了一位好汉、大英雄、大人物、大豪杰做主持,真是给足了我面子!”
他说到这里,乾了杯中的酒,舔著嘴唇,“啧啧”有声,也不知道他是在品酒,还是在回味当年他在这样的大聚会中当主角。
我只好顺口应道:“这位好汉却是谁?”
我一面问,一面又替他斟满了酒,他又一口喝乾,才竖起了大拇指:“这位好汉,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当年不过三十,可是已经赢得天下英雄的尊敬……”
葫芦生才说到这里,我就隐隐感到不妙,坐直了身子,果然葫芦生接下来道:“他姓白,人人都尊称他为老大而不名。一辈子人能够认识这样的好汉,也就不枉为人了。”
我已经料到葫芦生所说的“好汉”有可能是白老大,却也料不到他会对白老大推崇到这一地步。
当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刚才我神情有些不以为然,他一定是觉察到了,所以故意抬出白老大来将我的军 你老丈人是生日盛会的主持,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知道白老大早就有心愿想“一统江湖”,所以他去主持这样的盛会,并不使人感到意外,葫芦生当然没有必要说谎,他之所以提出来,只不过是对我的“腹诽”的反击。
我当时的反应很得体,我淡然一笑,很谦虚地道:“家岳确然很得人尊敬。”
有人这样高度推崇白老大,作为他的亲人,像我刚才那样回应十分正常。
可是葫芦生一听,反应之不正常,简直是惊天动地,令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付!
先是“啪”地一声,他手中的酒杯,成了粉碎,我根本没有觉察到他是如何发力的,也不知道他为甚么要这样做,已经怔了一怔,紧接著,他直上直下跳了起来,姿势怪异莫名,而且动作快绝,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双手已经一起抓住了我的衣襟,我的反应算是快了,身子向后一缩,双臂去格他的手,可是仍然没有躲开,和他手腕相交,像是撞在铁棍上一样。
他抓住了我之后,竟然企图把我提起来!
我当然不能让他如愿,他连提了三次,我纹丝不动。在这段时间中,大约十秒钟左右,他和我近距离互相瞪视,忽然之间他像是感到了自己行为失常,松开了手,一时之间,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我也不知道他为甚么忽然之间会发起神经来,只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等他解释。
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看来想勉力镇定,可是还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道:“你刚才……说什么?说什么……家岳?”
到这时候我也大是讶异,因为看来葫芦生并不知道我和白老大之间的关系。
那么刚才他提到白老大,也就并没有用白老大来压我的意思,是我“小人之心”想岔了。
看葫芦生还是一脸又惊又喜的神情在等我回答,显然不是假装,我一字一顿:“白老大是我岳父。”
还怕这样说不明白,我又补充:“我娶了他的女儿。”
葫芦生张大了口,好一会才能发出声音来:“他……他大哥现在在哪里?”
他说出了这句话之后,才算是镇定了下来,在身上拍去了手中的玻璃碎,我连忙将整瓶酒塞在他的手中,他喝了好几口,舒了一口气,我这才回答他:“他老人家现在在法国,我们这次行事,要到欧洲去,可以顺道去看他。”
本来白老大在法国隐居,不想有人打扰,可是刚才我听得葫芦生口称白老大为“大哥”,由此可知当年在江湖上,白老大和葫芦生关系非比寻常,让久未见面的两位老人家相聚,也是一件好事,所以我才有这样的提议。
葫芦生显得高兴之极,手舞足蹈,抓耳挠腮,连连喝酒,忽然放下了酒瓶,大声道:“咱们是自己人,你要我做什么,只管说,不论是什么事情,就算要了我的老命,皱一皱眉头的,不是好汉!”
他说得认真之极,我忙道:“只是一件小事,真的只是一件小事。”
原来蓝丝只是要他来见我,并没有说明是为了什么。
而我这才有机会告诉他。
事情虽然只牵涉到了几个人,可是经过却相当复杂。我想了一想,才用最简单的方法向他说明我们要去干什么。
我道:“想请你用降头术,寻找一只可能和一个人有血统关系的断手 那只断手不知道在何处,也不能肯定是不是和这个人真有血缘关系,只是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形下,姑且试一试,成与不成,都没有关系。”
葫芦生很用心地听我说,可是等我说完了之后,他苦笑道:“我无法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我自己也苦笑,因为我发觉事情竟然无法简化,非要详细说不可,不然实在无法令人明白。
所以我请他坐下来,把事情告诉他,当然我没有从头说起,只是说小师妹生下的婴儿,样子不像父母,反而像极了一个仇人,所以形成了十分复杂的怀疑,那仇人有一只断手,如果能够在那只断手和现在的胡克强之间找到联系,事情就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
这样说了之后,葫芦生总算明白了一些梗概,他皱著眉,问:“这件事离现在有多久?”
我想了一想:“那只手断下,大约有六十年,婴儿出生,是五十年前的事情。”
葫芦生眉头皱得更深,忽然离开了话题,说起他自己的事情来,说的还是那次他生日的武林盛会。
他道:“我今年七十八岁,那次各路英雄好汉在伏牛山大聚会,是为了我十八岁贱辰,恰好是六十年之前的事情。”
我听得他这样说,心中不禁苦笑,心想他老是不忘记当年的风光,没完没了说起来,不知道可以说多久,要想办法打断他的话头才好。
我在想著,还没有想到该如何不著痕迹,让他不要再缅怀往事,却听得他在继续“想当年”。
他道:“那次天下豪杰,真是给足了我面子,后来有人问我,那么多人来庆贺,贺礼一定是堆积如山了。问我的人,不止一个,可是我的回答,都叫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卫先生你倒是猜一猜,我收到的礼物是什么?”
我心中叫苦不迭,他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我实在没有丝毫兴趣去替他凑趣,感到不耐烦之极,竭力忍住,才没有表现出来,可是说话之际,声调实在无法再表示热情。
我道:“不知道,想必一定是奇珍异宝了。”
葫芦生说起往事,兴高采烈至于极点,也没有留意我的冷淡,后来我才知道那次盛会之后,他就被师父召回去,从此就没有再涉足中原,所以那次盛会实在是他一生之中最风光的时刻,所以才一提起来就眉飞色舞。
而当时我绝没有想到的是,他在说往事,竟然和我要他帮助的事情大有关连,事后我捏了一把冷汗 幸亏没有把我的不耐烦表现出来,要不然得罪了他,纵使有白老大这层关系在,我也就尴尬得很了。
葫芦生当下哈哈大笑:“你当然猜不到,根本没有人猜得到!”
我懒得搭腔,任由他说下去。
葫芦生一面喝酒,一面说著,他竟然详细说他当年接过礼物的情形。我把他所说的浓缩了一百倍来转述,也由此可知当时我的耐心是何等之好。
当时群豪聚会,由伏牛山的一位女寨主主持送礼物给寿星,葫芦生知道自己一定会收到一份重礼,因为事先他得到风声,所有来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