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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二公子?!”
曹丕深吸一口气。
——他面色已比夜色还冷。
自长兄去世,无人不称赞他性格仁厚,可成大器。而这小小婢女居然敢如此败坏他的名声!
曹丕怒极反笑。
三名婢女骤闻笑声,皆是花容失色。待瞧见出声之人是曹丕,更是不寒而栗,陡然下跪道:“奴婢见过二公子,见过四公子。”
曹丕瞧了最先开口的婢女一眼:“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不如说给本公子听听。”
话语未落,三名婢女几乎是瘫软在地上。为首的那一个女人面色惨白,却强自镇定道:“奴婢们什么都没说……”
曹丕道:“哦?但为何先前本公子居然听闻你们说,仓舒并非中毒,而是在何人迫害下中邪了?”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更是覆了一层诡谲莫测的轻慢。
那名最为柔弱的婢女浑身一颤。她抬头幽幽看了曹丕一眼,然后才楚楚可怜地跪倒磕头道:“二公子饶了奴婢吧,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这名婢女其实颇有姿色。
曹丕却连看也懒得看她一眼。
许是因一夜未眠,额角隐约作痛。他便抬手揉了揉,倦怠道:“来人——”
他正要说出将这几个婢女拖下去杖毙之话,却听得身边之人道:“二哥,放了他们吧。”
曹丕手一顿。
他微眯眼,似笑非笑道:“为何?莫非你也不信二哥?”
曹植心中一悸。
他豁然抬首,瞧见曹丕唇角尤有笑意,眼中却是杀意波澜,忍不住握了握曹丕的手,轻叹道:“植怎会怀疑二哥?”
曹丕面色微暖:“既然自己找死,为何还要放了她们?”
“她们虽有大错,但如今大年将至,府中不宜有血光之灾。”曹植说到这里,将目光放到三名婢女身上,瞧着她们瑟瑟发抖的模样,故作疑惑道,“区区婢女居然敢议论主人么,植更好奇的是,究竟是谁要她们这么做呢?”
曹丕深吸一口气。
他看了曹植一眼,见后者满脸困惑,目光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侍卫已来了。
曹丕握着曹丕的手紧了紧,半晌淡道:“查清这三人是哪个院子的。然后去告诉母亲,年关繁忙之际居然还有人偷懒,本公子便做主将这三人赶出府了。”
说吧,再不看面若死灰的三人,转而凝视环夫人院落。
他眸中冷光森然,终只是瞬息。飞快将之敛去,继而覆上一层担忧、哀伤,如同一位寻常兄长担心自家幼弟。
——至于他心中究竟所做何想,亦唯有他一人知晓了。
建安七年春正月,曹操军屯于故乡谯县,后进军至官渡。
曹袁之争,再度拉开帷幕。
☆、如此过年
曹丕这般惩罚之后,整个内院都安静了许多。
幸而曹冲中邪之说未流传开来,侍卫也极快查得三名婢女分别是周姬、宋姬、秦夫人院中仆役。
也许是周姬欲为其子博上一博,抑或有人借刀杀人。总之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尚有待追查。
然而就在曹丕将她们赶出府追查此事的傍晚,他却收到了三人暴毙于家中的消息。
曹丕面色愈发森冷。
清晨之时他被怒火蒙蔽,本想杀了这三人。听从曹植所言之后才冷静下来,欲查明真相。怎知那人比他还快上一步,先行毁了线索。
他唯能暗中记恨。
晚间同母亲一起吃过饭,兄弟两人告退时卞氏却留下了曹丕:“植儿你先回去吧,早些休息。丕儿你留下同娘亲说说话。”
曹植瞧了自家娘亲一眼,心中知晓必是那三名婢女之事。但见卞氏面上表情淡然,一时看不出端倪,便朝着曹丕眨了眨眼,将双手负后施施然离去。
曹丕失笑。
曹植走后,卞夫人并不急着开口。她先细细凝视曹丕,见大儿子神色平静无波,良久淡道:“今日之事,娘亲已知道了。那三名婢女,你罚得终是有些鲁莽了。”
曹丕微垂下头,半是无奈半是怨愤:“丕儿错了。”
“且不论你将她们放出府却不派人守着,倘若当时你弟弟不在你身旁,你又会做何种惩处呢?”语罢,卞夫人顿了顿,一字字道,“你却会当场杀了他们。”
曹丕闻之,只皱眉不语。
卞氏畅然长叹。这些天府中风波不止,哪怕聪慧如她亦有些心悸。
“娘亲知道,被诬陷的滋味决不好受。但娘亲更希望丕儿你能恪守本心,泰然处之。莫要因之有所动摇,使之变本加厉。如此以往,流言自会不攻而破。”
曹丕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肃然道:“是,丕儿定当谨记娘亲教诲。”
卞氏眸中泛起一丝疲惫:“你的性子瞧着温厚,其实不若彰儿易满足、没心没肺,也不若植儿豁然通达。但你们兄弟之中,我素来最不忧心你。希望今后,你也不要再让为母失望。”
卞夫人跟随曹操多年,再加上这些年掌管曹府,自是备尝艰苦。且她本身蕙质兰心,岂会看不出曹丕心性呢。
听闻这些挑拨离间之语,心中怨愤不平。如今罪魁祸首隐匿于幕后,曹丕的怒气又向谁发泄呢?
自然是曹冲了。
而卞氏这一番话,亦在告诫曹丕莫要对曹冲下手罢了。
曹丕豁然抬眸。
良久,才深吸一口气,在卞夫人几近通透的眼神里,缓缓点头应下。
曹冲稍好一些,曹丕与曹植便带了些小礼物前往探望了。见到这两位哥哥,听了些近日府中趣闻,面色依旧有些惨白的曹冲精神也稍好了些。
直到曹冲有些乏了,两人才起身告辞。
曹冲尤不知有心人借他生病之事大做文章。环夫人不想他因此与曹丕产生隔阂,而他聪慧虽不亚于成人,到底心性单纯,绝料不到居然还发生这种事情。
这一座安安静静的府邸,到底藏着多少龌龊事,其实无人可知。
距年关尚只剩不到十日,府中愈发忙碌。这些天曹植与曹丕也无需上课了,备了些礼物各登自家老师之门,帮着卞氏处理些琐事。
这些天曹植总是不由自主记起了一些东西,譬如过年居然不吃饺子。
曹植想起饺子,有些馋了。询问了曹丕哪里卖饺子,得到回答是如今并无此物,只有与之相似的馄饨。
水饺与馄饨,曹植知晓唯一的区别想来只是外皮的薄厚。听闻如此形容,卞氏却笑道:“你说的,是神医张仲景前几年所创的娇耳罢?”
曹植眨了眨眼。
在这乱世中,医者不计千数。但当真称得上医者仁心的大夫,除了华陀,唯有张仲景。
既想到了娇耳,卞氏便命厨子制了些面皮。而后曹植自告奋勇,拉着曹丕一起包。
娇耳这东西颇有新意,曹丕踟躇片刻才同意一起动手。
奉行君子远离庖厨之言的下场就是,曹丕包的饺子巨丑无比,更被曹植糊了一脸面粉。
“……”
他愣了片刻,猛然抓起两张饺子皮“啪”一声贴上曹植小脸。
两兄弟终是相顾大笑。
至晚饭时候,母子三人一同吃了这些饺子。
用沸水煮娇耳,三次上浮之后,终于能吃了。卞氏给曹植与曹丕洒了些葱花,闻起来极香。
葱姜去了肉中膻味,入口味道鲜美。约是自己动手之故,曹丕居然觉得这饺子味道非常不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些记忆里的辣味,曹植便叹道:“若是能放点辣椒,那才堪称美味啊!”
曹丕闻之一顿,转头去莫名看他:“辣椒是什么?”
曹植被问住了。
他脱口而出后才记得这个年代还无辣椒,一时语塞,亦不知该做如何解释。
他终是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地凝视二哥与娘亲:“啊?辣椒是什么……我说了么?”
卞氏微笑道:“是口误罢?”
曹丕眯眼。
见曹植当真不知先前口误,便伸手弹了弹他的鼻子,笑而不语。
年前两日,曹植还收到了一封来自前线的信笺。他好奇打开,先翻到最后看了署名,已有了不详预感。
及看完,嘴角更是抽搐不停。
这是一封来自军师郭嘉的信。
信中军师大人先给他拜了年,并问候了几句杨修,再委婉提了提前线局势似乎不太美妙。如今刘表据守荆州不愿投降,袁绍则病来如山倒,可能快不行了。而过些日子他们也将前往官渡,等候机会与袁军一决胜负,可能短期之内是回不来了等等。
这些虽是洋洋洒洒两页纸,却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他最终的轻描淡写——四公子可还记得你我当初约定?
……这种“曹小植,你是否还记得当年为你输了一年美酒的郭奉孝”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植浑身僵硬,满头黑线。
过完春节,很快到了夏历三月。曹丕再次广邀友人,出城踏青。
曹植原并不想去,奈何曹丕寻上杨修,甚至邀请杨修一同前往。
当事时杨修正在看书,闻之将手中书置于案几上。
他长眉微挑,余光瞥过嘴角抽搐的曹植,面上噙了抹微笑:“好啊。”
马车行知城门口,其余十多文士皆在等候了。见曹丕来了,均相互打了招呼。瞧见曹植,有人友善道:“不知曹小弟今日是否再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呵呵……”曹植干笑起来,“我就看看,不说话。”
“曹小弟说笑了。”
“呵呵呵。”
“为师亦甚为好奇,”杨修站在人群里,阳光下只觉他的身形如青松挺拔,目光一如既往深邃莫测,“熟读整本诗经后,你是否能作出好诗呢。”
曹植哭笑不得。
这一次出行的有十七人,如去年所见荀玮,如今已官拜南阳上计椽,前些日子已往南阳上任。
及至目的地,曹植以“酒力甚微”为推脱。而后寻了个青草茂盛之地,又叼着根芝草,悠闲仰望天际。云卷云舒,甚为悠闲。
听着不绝于耳的诗词,与无奈喝酒的笑闹声,曹植长舒一口气,为此番躲过作诗暗暗庆幸。
——这半年也不知杨修发了什么疯,时常要他作诗。做不出来,下场便是将诗经抄得滚瓜烂熟了。
可惜回到曹府,拜别杨修时,后者又似笑非笑道:“你时常说无灵感不能作诗,今日游览紫云,定是有所收获了。”
曹植连抚额的力气都没了:“……又要作诗?!”
杨修略略颔首,大发慈悲道:“你若写文章也可以。”
曹植绞尽脑汁,最终照着先人某篇词赋,落笔写道:“建安七年,暮春之禊。于是群贤汇聚,祓于紫云之北。山翠遍染,水波尽兴……”
许是经过这半年诗经渲染,如今曹植所做文章虽无十分出彩的语句,但通篇读起来倒是比往常灵动些许。
杨修心中满意,淡淡夸奖几句,转而道:“你虽有所长进,却尚未达到为师要求,继续努力罢。”
曹植额上三条黑线:“先生……”
“嗯?”
曹植弱弱道:“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杨修掀了掀眼皮:“何事?”
“其实我真的只有十一岁……真心不会做很高深的文章……”
杨修一手支下颚,指尖轻点。瞧见曹植眼中无奈窘迫,微勾勒出一个戏谑的笑:“是么,原来你不过十一岁。我还一直以为,站在我面前之人其实同我一样年纪呢。”
曹植两吸了吸鼻子:“……您也在隐射我太少年老成了么?”
“呵呵。”
建安七年夏五月,袁绍发病呕血而亡。幼子袁尚代父,掌管爵职。长子袁谭不服,自号为车骑将军,屯兵黎阳。
谭尚相争,袁军实力进一步微弱。秋九月,曹操亲征袁谭。连战多日,袁谭袁尚屡败,退兵固守。
☆、如此表现
九月许昌,又是一个金秋。
这日午后曹植练完武,缓缓归家。
路经闹市,见其中有人纵马行凶,而他忽然有了与骑兵对战的想法,便上前挡在倒地之人面前。扬剑卷起那人长鞭,甚至在其猝不及防之下拉下了马。
那人是伏皇后八竿子打不到边的外戚,细细端详之下认出了自己是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