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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既然是最后一堂课了,杨修也不再教导他学习诗经、兵书之类,反是丢下手中竹简淡道:“听说你最近同郭军师走得很近?”
曹植颔首道:“学生敬佩先生计谋,是以近来时常前去学习。”
杨修凝视着他,目中是一览无余的讥诮,也不知是习惯抑或鄙弃。
好在他对这个话题并不大感兴趣,便掠过道:“为师教导你八年又九个月,今日离别之际,不说其他,来说说近日大势罢。”
如今刘表子嗣内部争权不断,而孙权终于巩固江东,但这些都不是杨修要说的。
他要说的,是前不久孔融煽动文士大做文章,引得曹操愈发不满。
曹操并无太多表情。
他本应怒极抓些,哪怕无济于事,好歹也能让这些酸腐闭断时间的嘴。但曹操不动,任何了解曹操之人都应知晓,他其实是打算大动这些人了!
——恐怕再过不久,天下都能听闻孔融身死的噩耗。
孔融之于杨修,本是钦佩、敬重的长辈。更何况昔日曹操将杨彪打入大牢,还是看在孔融面子上释放,因而杨修自然不想看到此事发生。
然而他虽能看穿曹操之心,却无阻挡曹操之力。这件事任何人恐怕都无法改变曹操的想法,他却始终想要听听曹植的看法。
是以他询问曹植说:“此事,你作何观?”
曹植微笑道:“先生心中早有定论,不是么?”
杨修骤然攥紧手指,根根发白。
他已知晓,曹植这一句话也正是在赞同曹操所为。
那么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孔融又是何人呢?
他是孔子二十世孙,太山都尉孔宙之子——以他家世、身份,已是当世少有的显赫。更何况他少有异才,更曾任职北军中侯、虎贲中郎将、北海相。曹操定都许昌后,他更被征为将作大匠,又任大中大夫。
他举荐不少人才、贤士,也曾修葺城县、邑立学校,更写过不少文采斐然的诗词歌赋……他本已是当今不可或缺的大儒。
而这般人物,无论放在那个朝代,都是世人无法不尊敬、无法不仰望的存在。
然孔融却生于乱世!
在这汉室式微的乱世,无论他再如何忧国忧民,无论他再如何赤胆忠心。仅是他与曹操政见不合之事,便终将导致他身首异处。
何论他屡次挑衅曹操呢?
昔日杨彪之案,孔融威胁曹操“明日便当褰衣而去,不复朝矣”;后因战乱不堪,曹操表制酒禁,孔融则频书争之,多有侮慢之辞;而官渡之前,孔融更在朝堂上下大肆劝诫曹操投降之意;更甚者曹丕纳甄姬时,孔融将之比作“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
文人之力几何,历代统治者皆是明白。从秦始皇焚书坑儒,汉武帝罢黜百家,至于如今文人们口诛笔伐曹操心性之残暴、实为汉奸汉贼……
他们的笔杆子,本与刀枪一样可怕。
就算曹操此后当真能一统天下,他也无法反驳一个事实。
曹植淡道:“这是以武力争夺的天下,却单单只尊文士统治。”他顿了顿,继续道,“但如今孔融的存在,阻碍到了武力争夺。”
曹操起初忍下来,起初是因迎帝王于许昌,其根基不稳,不得不留孔融。后来则因北伐袁绍朝不保夕,无时间对付他;再后来更被袁绍残部于乌桓一族搞的焦头烂额,不得不远征辽东。
如今北方一统,即将挥军南下,也是时候该杀孔融了。
这些东西,曹操明白、谋士们明白、杨修自然也明白。
杨修闭了闭眼,有些心冷。良久才勾勒出一个讽刺的微笑,不再言语。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他从前觉得曹植的心性太过温和,也太过庸碌,千方百计想要扭转他的性格,让他朝世子之位伸手。
事实却是曹植心性早在他不知为何之间成熟了,对于任何问题的看法也已形成独有的看法,甚至心性也已足够坚定,根本无需他多加干涉。
如此,他究竟是该笑还是愤怒?
他终究是大笑起来。
☆、更新更新
曹操将华佗打入大牢时;已是六月末了。
此前不得不说曹操执着于华佗的缘由;源于陈登。
陈登本是曹操极为信任之人。陈登之父曾经阻止吕布和袁术的联姻;陈登则在奉吕布之命拜见曹操时说;吕布此人勇而无计,轻于去就;宜早图之。因而曹操立即封陈登为广陵太守,与他里应外合;拿下吕布。
后来陈登得病,请华佗前来诊治。时华佗曰:“病后三期当发,遇良医乃可济救。”结果三年之后此病果然重发;而陈登即刻身死。
陈登之死天下震惊,世人在感叹这种疾病的同时;将华佗夸耀成天下地下绝无仅有的神医。
曹操闻之,自然是要将他请来的。
事实上曹操本有头风旧疾。此病偶尔发作,心慌目眩甚是难受。然自从召华佗前来针灸之后,曹操发觉果真有效。
他便命华佗常在左右,后来命华佗为专属医侍。
只是华佗一则不喜束缚;二则他本也是读书人,受儒家思想颇重,心中厌恶挟天子以令天下的曹操;三则曹操之病为陈年旧疾,极难根治。
是以,华佗便常以思家为缘由归家。
此前曹操乐于笼络神医华佗,于华佗几次三番归家也并无所谓。只是自从北征乌桓之后,头疼发作地愈发频繁了,因而想起华佗,急召他前来。
然华佗居然以妻子重病为缘由,死活不可动身。
曹操几乎是勃然大怒!他当即派人前去检查,发现华佗妻子果真是装病。于是抓华佗,投入许都狱中。
曹植知晓此事时,荀彧预与郭嘉先行一步劝诫曹操。
当事时,荀彧道:“华佗之医术实在太过高明,其存在亦关系天下百姓。主公不若赦免华佗,一则可令华佗继续为主公治疗此病,二则可得华佗感激。”
曹操嗤笑一声。
事实上他的头风,不过只是一场小病。他几次请华佗前来,那老头居然敢推三阻四,用妻子重病之股欺瞒于他。待见到了他,更说此病无法根治,唯一之法只有开颅。
开颅之意,岂非将一个人的脑袋劈开来?而人的脑袋一旦被劈开来,岂非活不成了?
是以曹操当下大怒,拂袖而去。
如今曹操正在气头上,听闻荀彧此言,只冷笑道:“华佗养病自重,小人也。如今就算孤不杀他,他也决不为孤彻底治好这病。”
荀彧微皱眉。他张了张口,还想再劝些什么,却见得曹操瞥了他一眼,挥手淡道:“行了,你下去罢。孤倒要看看,天下没了这庸医,又能如何!”
只此一眼,其中微妙复杂之情,已使荀彧为之一颤。
——他如何能不理解这眼神之中微妙复杂呢?
他跟随曹操二十余年,几乎将这半生都献给了曹操,为他出谋划策,为他举荐贤才,为他殚精竭虑……从前他与曹操无话不谈,曹操也从不瞒着他任何事,更常对左右赞赏说“吾之子房”……
荀彧也一直以为,他当真是曹操的“子房”。
直至近日。
直至近日,曹操自封丞相,言辞中更有肆杀诸如孔融之流文士的念想,他便如以往那般劝诫曹操。便在这之后,他发现曹操对他,已不似从前的知无不言与放松。
思及此,荀彧敛容,掩去满眼苦涩悲恸。
是他太过自信了罢……甚至遗忘历史上张良是因及时功成身退,才得以避免了韩信、彭越等鸟尽弓藏的下场。
而他……已引起主公猜忌了么?
他一手紧握在袖中,到底是不再说话了,只躬身一拜缓缓退下。
郭嘉已将一切看在眼底。
他心悸难忍,面上还似什么都不曾见到,平静无波。
曹操面色看起来好了一些,他瞥了荀彧有些萧瑟的背影一眼,心中也有些不舒服。但他很快略去这些不悦,淡道:“奉孝你来也是劝孤释放华佗的?”
郭嘉微微一笑:“主公是否愿听郭嘉一言呢?”
“若孤不愿意呢?”
郭嘉怅然叹息。
曹操不耐道:“孤知晓你此番病重是华佗医治的,也知晓你坚守所谓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然奉孝也可以想想,其实你康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没有华佗你本就能活下去。”
郭嘉缓缓皱眉:“主公这是铁了心要杀华佗?”
曹操也瞥了他一眼,眼中依旧是复杂:“不错。”
郭嘉顿了顿,躬身一礼道:“如此,郭嘉告退。”
而华佗在牢中与曹操对话,也很快的广为流传了。
其中最为引人惊奇的,是华佗所言“开颅”两字。
开颅……
曹植听闻这两字时,眼角狠狠一抽。
所谓开颅,便是手术。但在如今年代就有开颅一说……
——这不科学啊喂!
曹植这般想着,飞快赶往曹操所在大殿。他先是遇到了荀彧,停下脚步行了个礼,却见荀彧根本不曾瞧见自己,恍恍惚惚离去。他心下觉得此事不好,便见郭嘉迎面而来。
瞧见他,郭嘉面上也未有笑容:“主公如今正在气头上,你去亦是无用。”
曹植叹了口气。
“在下打算去狱中探望神医,四公子一起?”
“好。”
见来人是曹植与郭嘉,狱卒自然不敢为难,很快便
两人同行,郭嘉记得几年前身边少年似乎只能到他腰际高度,如今却能已勉强能与他并肩。
天牢之阴冷,更使郭嘉咳嗽起来。
曹植握了郭嘉的手,一时只觉他手指冰凉,便忍不住紧了紧。然后在郭嘉反应过来挥开前,果断松开了手。
郭嘉咳嗽一顿,心下微妙。
他隐约能觉察到曹植对他难以言说的感情,却也始终不敢置信,便乐于假装不知。
只是方才他的手……实在太暖。
暖到,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条路很快走到底了,也到华佗面前了。
前一次见华佗时,他还像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而今却两鬓斑白,苍老憔悴不少。
曹植心中叹了口气,恭恭敬敬朝华佗行了个礼:“老先生,在下来看您了。”
华佗双眼一亮。但瞧见他一旁郭嘉,面色又有些不好。
牢房光线昏暗,粗略看去只觉郭嘉面色铁青。华佗便冷声道:“你在北方伤了脾肺,最忌阴冷。如今还跑来大牢,这是不要命了?”
这世上医生大多有个通病。他们最厌恶的,莫过于他们辛辛苦苦医治好,转眼却又受伤之人。
曹植轻咳一声。
华佗瞥了他一眼:“你又没病,咳什么咳。”
曹植满面尴尬。
他转头,件郭嘉亦是似笑非笑凝视着他。光线昏惑,衬得他的眼眸也愈发的黑亮。
曹植心中微动。
他摸了摸鼻子,硬生生转了个话题:“老先生,您可有把握治好我父亲?”
华佗瞥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事实上这世上除了不听话的病人,质疑他们医术之人,也颇为讨厌。
曹植行了个礼:“先生莫怪,在下只是担忧先生而已。”
华佗闻言,怅然叹了口气:“老夫也知你是为老夫好。只是你们无需多言,老夫知道这条命,大概是到头了!”
他这般说着,表情也有些怅然,却并没有任何疯狂抑或痛苦。
也许他本已见惯生死,反而不那么在意了。
华佗顿了顿,缓缓道:“老夫年轻时是个读书人,更因兼通数经而颇为自负。老夫当时自然欲为官,可惜天下混乱,老夫又没有什么靠山,因而做官于老夫而言,不过一种奢望。”
曹植于郭嘉静静听着,并不打断。
华佗继续道:“无奈之下,老夫弃文从医。这乱世里,当个大夫,至少还有一口饭吃。”
“起先,老夫也怨恨过。只是见到的人多了,明白众生百态,也就慢慢平静下来了。”
“有人临死不敢怨恨,有人讳疾忌医,有人心性狭隘,有人面对死亡豁达通彻……”华佗说道这里,微笑起来:“不仅平静了,每当医好一人,见到他们钦佩的目光,老夫更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了。”
尤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