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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点暂且不论,第四点,我猜想之所以这么多人,是因为我差点就能邀请大哥二哥一起去。”
“若真是如此,那么对方的目的不是要杀我,而是要将父亲懂事的儿子,一并带走。”
“他们还对付不了父亲,便从他的家眷开始。但我府守卫森严,他们只能选择在庙会动手。一旦失败,人海茫茫无迹可寻。”
而一旦成功,曹营从后院乱至前堂,轻则打击了父亲,重则可以此要挟,致军心不稳。无论是袁绍、公孙瓒,袁术……甚至孙策,都有可能。
“所以,这非但不是一场漏洞百出的刺杀,更是一次粗中有细,一计不成即可撤退的绑架案。”
曹植说完后,静思片刻,依然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人干的。他抬头看杨修,想听听杨修看法,却见杨修定定凝视着自己,神色莫测。曹植便道:“先生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变了。”从前曹植是个极具灵气且勤奋好学的孩子,但彼时曹植只沉浸于书中华美辞采,对阴谋诡计全无兴趣。
但如今……
呵,真是有趣啊。
曹植心跳却是骤然一滞。
杨修这么说,也许是单纯的感叹。却也在提醒着他,自己这些说法,已超过了寻常七岁孩童。
他飞快敛下震色,换上先前的恭敬。
杨修敛眸掩去心中所思,只笑了笑:“你离答案已经很近,但是越近,你就越看不清。”
曹植敛容,起身行了个礼:“请先生指教。”
杨修唇角笑容愈甚。他一手支着下颚,整个人看起来慵懒且漫不经心:“你猜?”
曹植触不及防下听闻如此答案,忍不住脱口而出两字:“……尼玛……”
杨修不明所以眯眼:“你这是……在骂为师?”
“……学生怎么会咒骂老师呢?您一定听错了……”
“呵呵。”
“……”
☆、如此挨打
时近年关,曹植兄弟三人又写了家书命人送了出去。事实上他们每月都会写封家书给父亲,只是曹操从来不回罢了。
曹丕与曹彰还是有些遗憾的,曹植却无任何感觉。他刚醒来之际对父亲尚无印象,如今知晓也不过是从母亲、兄长、杨修只言片语推测而已。加之他本非情感丰富又敏感之人,自然不甚在意。
年前十日卞氏放了夫子们的假,令他们能回家过年。事实上夫子们的家人很多都随曹操到了许县,平素休沐皆可归家,卞氏这么做也不过是个惯例罢了。
三兄弟备了些礼,恭恭敬敬亲自送到夫子家中。
曹植到杨修家中时,杨修正与其父杨彪下棋。听闻他来了,只命人将他请到书房中,上了杯热茶便不再管他了。
曹植安静看着两人厮杀,举杯啜饮并无不满。
直至一个时辰后,杨修以三子落败,杨彪才转头对曹植淡道:“今日老夫与德祖(杨修的字)多有怠慢,还望四公子海涵。”
曹植闻言笑了笑,恭敬道:“无碍。”
杨彪见他神色果真无碍,和蔼了些许。他再问了曹植些话,多是学业上的,又指点了几句,才起身离开。
杨彪是个甚有气节的人。董卓把持朝政时候,欲迁都长安,百官无敢异议者,唯其力争,后免官。后献帝降于曹操,百官无敢抗,唯其面色不虞。
不管父亲是否厌恶此人一派,毕竟是自己老师的父亲,曹植依然对他十分尊敬。
除了杨家,曹植还多备了一份礼。
他曾与曹丕、杨修商量过,三人皆觉庙会那一日偶然救他一命的人并非寻常之人。曹丕请他的剑术老师史阿探查过,发现那人果真是深藏不漏,甚至连史阿都不敌而退。其后卞氏命人彻查其身份,才允了曹植。
大叔名王奇,师从不详。他曾是洛阳颇有威望的武者,任于在董卓营中。只是他为人粗放不羁,因此得罪过许多文人,一直不能得志。后来董卓大败,他的夫人于战乱中被吕布大军所杀,其子夭折,便心灰意冷整日借酒浇愁。
曹冲第一次去他家时,那位大叔正抱着酒葫芦呼呼大睡。待他醒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去看小孩,而是打开放在桌上的酒,又喝的醉醺醺的。
仆从多有不悦,曹植却挥手制止。他无奈将礼物放下,转而回府。
第二次来时,大叔依然大睡。曹植学聪明了,他命人将酒坛放去厨房,又将新买的被褥铺到床上,悄悄走了。
曹植第五次去时,大叔家里已变了一个模样。原先图穷四壁,如今倒也一个有木有样的家了。大叔却双手环胸靠在门口,一脸不耐烦道:“你如此讨好我,究竟想干什么?”
曹植仰头,笑吟吟道:“我想向大叔学武?”
大叔瞥了小孩一眼,回了两字:“就你?”
这明显看不起人的话语并未让小孩不悦。他反而是镇定而自信道:“就我。”
大叔嗤笑起来。他走近小孩,骤然伸腿一扫。看小孩猛然摔得七荤八素,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孩仰天躺在地上,无奈抽了抽嘴角。
——这货与杨修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欺负小孩就会死星人吗?!
大叔笑了许久,才直起身淡道:“方才我走向你时,眼、鼻息、步伐皆有改变。你若小心些,定能躲开这一击,但你此刻只能躺在地上。如果我要杀你,你此刻已成一具尸体。”
曹植浑身一个激灵,迅速起身拜见了老师。
过年时,曹植又见到了一位姐姐三位妹妹十多位弟弟。理论上来说同住一个屋檐之下,碰面机会很多,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曹操原配是丁夫人,但曹植素未蒙面的大哥却是小妾所生,只是抚养于不能生育的丁夫人膝下。待曹昂趋势,丁夫人与曹操决裂独自一人回到娘家,才有如今卞氏执掌府中大权。卞氏并不曾苛待任何人,却也并不亲近曹操其余妾室们。妾侍们大约也觉得既然曹操不在家中,并无必要时常四下走动。
而曹植先是大病一场,后来又被杨修抓着恶补,自然也没什么机会见到这些人了。
这位姐姐已至出嫁年纪,面容娇美,气质十分恬淡。据说与已故大哥是同母所生,后由丁夫人抚养。
而说到其中一位年仅四岁的弟弟曹冲,乃美人环夫人所出。则白白嫩嫩,长得十分可爱。
曹植平日听说过这位弟弟,只是第一次见罢了。而他第一次听闻小孩的名字,脑中居然想起了“曹冲称象”四个字。
“……”如今他看着到才他胸口的小豆丁,脑中幻想着一杆铁称左堆砝码又置大象,而小豆丁轻轻松松拎之,面不改色读出所称重量。
这比春哥还要春哥的是怎么回事,真心给跪了……
许是曹植面上表情实在太过古怪,曹丕屈指在他的额头上弹了弹。见小孩吃痛之下用水汪汪的大眼瞪着自己,心情十分愉悦。
新年很快过去了。
曹植又回到了最初的生活。只是除了每日被杨修逗上一逗,还得再被另一个老师打一顿。
不错,打一顿。
王奇首先捏遍了他全身,在小孩满脸通红里嘲笑了他小弟弟的尺寸。然后嫌弃他太弱小跟只白斩鸡一样,命他沿着长街跑上一圈。
曹植轻松跑着,并不知厄运降至。
然后——
然后他就被打了一顿。
这几个说起来风淡云清,事实上也极为风淡云清。
王奇握着他从不离身的酒葫芦,间或啜饮一口。他用沙哑的声音,漫不经心问:“你为何要学武?”
曹植思索片刻道:“我想要活下去。”
他说的时候,面色十分认真,让人无法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句玩笑。但曹操的儿子竟只是想要活下去,若为天下人知晓,或许一半人都得惊得掉了下巴。
王奇闻言依旧面无表情。他说:“那么你首先要有无人可伤的自保能力,还要高高在上的地位,更要大夫时常诊断,以防病死。”
曹植眨了眨眼,觉得他说的并没有什么错。
王奇继续道:“后两者,你自己想办法。现在,我来教你自保能力。”
他说完,就把小孩打了一顿。然后他告诉小孩:“你首先要学的,是怎么闪躲我的攻击。何时你学会了,我再教你其他的。”
曹植苦大仇深地回去了。
他回到家中时,母亲正在和丁夫人聊天,见他这般凄惨模样甚至失手打翻了茶盅。丁夫人更是气的直接唤来了下人要将他的老师捉拿入牢,最终才被曹植好言拦住了。
大夫很快来了,为曹植细细诊断后,道这伤只是看起来恐怖了些,对身体并无大碍,多搽点药膏过几天便可消肿云云,两位卞氏与丁夫人才平静下来。
而翌日杨修见到,更是不客气地笑趴在案几之上。
这一日王奇并没有打他,反是要他沿着长街跑十圈后,命他不断重复拔剑、挥剑,收剑这三个动作。
而这一日曹植归家,是比前一日还要惨。
第三日,他沿着长街跑了五圈,随王奇学习人体经络、要害片刻,又重复拔剑、挥剑、收剑的三个动作。
总之,此后曹植的学习就是围绕这些进行的。
见得自家弟弟如此惨像,曹丕与曹彰哪还能坐得住呢!是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曹丕曹彰结伴而去,旁观弟弟学习。见两人面色不愉,王奇勾了勾手指让三小孩随便挑武器一起上,最终结局就是三人一起鼻青脸肿、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卞氏瞧见三个一脸抑郁的小孩,刚入口的茶都差点喷了出来。
她心念一转,即刻明白三兄弟是为哪般,也就不惊讶了。淡定将三个孩子送回房,命人唤了大夫,一个个诊过去。
而情况最为严重的曹植,在大夫建议下,开始药浴。概因曹植还太小,绝不适合吃过多补药。因此相对温和有效的药浴,变成首要之事。
此番状况几乎维持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曹植惊奇地发现无论体力、目力,听力居然都灵敏了许多。曹丕与曹彰看王奇姿势,已能辨出一些进攻方向、甚至能反击一二,与自家老师比划中亦渐能扭转劣势,往王奇住处跑的时间便多了。
王奇不置可否。反正与他而言既无损失,亦无麻烦。心情好时多揍小鬼几顿,还能得到感激。
何乐不为呢?
曹植看着两位兄长对于挨打还兴致勃勃的模样,默默擦着冷汗。
这就是传说中被打着打着,也就习惯了么。
建安四月夏,袁绍兼并公孙瓒,势略四州之地,拥兵十余万,欲进军攻许昌。此前曹操进军黎阳,使臧覇等领兵入青州,击破齐、北海、东安,留于禁屯兵河上。
八月下旬,卞氏收到了一封家书。
——曹植脑海中构建无数回的父亲曹操,即将引兵归来。
☆、如此归来
九月十三,秋高气爽。
这正是曹操班师归朝之日。汉帝认为曹公许久未见家人,定是十分想念。便命曹家之人都前去迎接曹操。
曹植第一次见年轻的帝王。
刘协九岁为帝,如今尚未至弱冠。他身着一夕黑底红纹长袍,虽常年养尊处优,俊朗的面容却因内忧外患而略显忧愁。瞧见曹丕,笑容满面地交谈几句,顺带夸奖了其他曹氏兄弟,而后便安安静静地坐在椅上,遥望远方。
司空归来,君王其实并不需要当街相迎。只是一则曹操已掌控大权,二则刘协为人懦弱,是以便不顾孔融劝说亲自来了。
视线中很快出现了一群黑点,极快逼近城门。为首列十余名武将,身骑高头大马,精兵胄甲。马车,兵马绵延不绝。目之所及,尘土飞扬,无穷无尽。
所有人的心,皆提了起来。
为首是辆并不豪华的马车。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曹操的马车。
帘后伸出一只手。
这只手苍白劲瘦,指尖修长。这只手甫一出现,便吸引所有视线。
曹植眉头高高挑了起来。
然令人失望的是,出来之人绝非司空曹操,仅不过一位清瘦而俊逸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