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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曹操归来,环夫人几乎猛然冲出大门,连滚带爬至曹操面前,泪水不断下落,美目也已肿得不成样子:“老爷,您快救救我们的冲儿啊!”
曹植指尖一抖。
曹冲……不好了?
☆、更新更新
曹操此次归来;并未通知家人。毕竟正月初四;家中本来繁忙;迎接他便更加琐碎了。
怎知又给了他如此大礼?
环夫人说完这些便晕过去了;卞氏满面愁容紧随其后,命人送回环夫人;一边走一边与曹操说了这些事。
前些日子府中有毒鼠出没,咬死过一个仆人;而昨日曹冲也在房中被咬了。曹操听了个大概,命卞氏前去照顾环夫人,卞氏瞧了他身后的曹植一眼;应声离去。
曹冲还躺在床里。他紧紧闭着眼,原本可爱的脸庞现已是一片铁青;甚至连唇色都带着诡异的青黑。曹操轻触他的脸,冷的他心惊胆颤。他试探着叫了声“冲儿”,也无人应声。
华佗很快来了。他先为曹冲把脉,再细细看过伤口,肯定道:“这个伤口绝非毒鼠造成。”
曹操追问道:“那是什么?”
“毒蛇。”
——蛇?
曹操闻之,深吸一口气。
如今方过正月,许昌连春天都未曾迎来。这个时节,蛇岂非皆要冬眠,又岂会潜入曹府咬死曹冲?
曹操冷声道:“你再说一遍!如今寒冬腊月,我府岂会有蛇?!”
华佗微皱眉淡道:“世人皆以为冬季蛇进入假死,其实不然。老夫便见过,有人将假死之中的蛇带回家中以暖炉烘烤,蛇活之后咬了那一人。”
蛇既然假死,自然是不能动的。而观之曹冲房间,温暖如春。倘若有人将假死中的毒蛇丢到这里,时间一长,蛇自然能醒来。
其中关键曹操自然一想便明白,他冷笑道:“来人!给我查——是谁、谁将蛇放到冲儿房间的!”
侍卫受命退下,曹操又似想到了什么:“慢着,再查查冲儿近日与谁人结怨!”
“是。”
华佗开了药方,命人下去熬药。他对曹操道:“老夫这一帖药,也许效果甚微。还请丞相做好准备。”
曹植悚然震惊。
曹操已大受打击,甚至无法听懂华佗这句话的意思,以至于追问了一遍:“你这是何意?”
华佗瞥了病床里十三岁的孩子一眼。他还记此前为这个少年医治过,不知这条蛇,是否是那幕后黑手之杰作:“六公子身体孱弱,假使一个健康之人身中这种蛇毒,时间一长都难以医治。如今毒已入经脉,纵是老夫亦难以回天。”
曹操一阵晕眩。
他唇色惨白,死死盯着华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赤壁五万精兵你治不好,我儿不过被小小毒蛇咬了一口,你也医不好?!如此,孤留你何用!来人——”
他的话未曾说完,曹植便跪地求情道:“父亲,莫要冲动!”
曹操豁然甩袖。他指着曹植,暴怒道:“曹植!躺在床上的是你弟弟,你弟弟如今生死未卜,你还有兴致为个庸医求情?!”
曹植深吸一口气。
他抬首对上曹操几近扭曲的神色,冷静道:“六弟受伤,儿亦心急如焚。然纵使儿急死,担心死,于六弟伤势又有何用?父亲不若留着华大夫尽心医治六弟……儿相信六弟乃有福之人,必能挺过这一劫难!”
曹操听闻最后两字,目光才有些清明起来。他喃喃重复着曹植的话语,仿佛心中也有了信心:“对……对,冲儿年少聪颖,一直都很有福气!为父不能自乱阵脚……”
曹操语罢,再对华佗说话时已恢复平素镇定:“你若治不好我冲儿,孤再用你的脑袋为他陪葬!”
华佗皱眉,在曹植请求的眼神里应下。
曹操坐在案几旁,一边看华佗为他施针逼毒,一边在思索那些东西。
但此刻他脑中已乱作一团,根本没有办法想到任何东西,他便哑声道:“曹植,你说,是何人——是何人,将蛇放入你六弟房中?”
曹植收回一直放在曹冲身上的目光,轻声道:“儿不知。”
曹操疲倦道:“不,你知道。曹植,你在赤壁表现何等出众,恐怕冲儿亦不过如此。你岂能不知是何人所为?”
“……儿当真不知。”
曹操不再问了。
曹植究竟知不知道,他不确定。假设曹植知晓,那么此人必是他不愿亲口说出来的。能让他在一个垂死的弟弟面前守口如瓶,那人与曹植的关系,自是斐然。
而换个角度来看,曹冲若死了,又有何人能得到好处?
曹操想到了一个可能,眼前一片黑暗。他按着胸膛,只觉此处阵阵刺痛。曹植瞧见他如此动作,当下扶着他:“父亲,您怎么了?华大夫快来为父亲看看!”
曹操挥手示意不用,令华佗继续医治曹冲,便有人冲入曹冲院落,大呼道:“不好了,不好了!二公子也被毒鼠咬了!”
曹植瞳仁微缩。
曹操莫名奇妙道:“……谁?”
来人兢兢战战道:“二、丕公子……”
曹丕虚弱地躺在床中。
他的面色铁青,气息也变得似有似无,仿佛下一瞬便要魂归西去。
华佗已为曹丕把脉,他淡道:“二公子中毒与六公子一模一样,正是蛇毒。只是二公子年轻力壮,身体强健。因而还有一线生机。”
曹操之心放下一半。
他颓然坐在案几前,将所有一切串连成线,思索究竟何人所为。
他原先猜测,是曹丕。毕竟此前黄盖苦肉计骗的他损失十万精兵,不是片刻便能忘却的。但黄盖也不过断了两条腿,而决不是这种自损九百、伤敌一千的做法。因而曹丕,可以几乎排除在外。
那么,曹丕与曹冲死了……他已长大的孩子之中,岂非剩下曹彰与曹植?
曹操深吸一口气。
不对,不是曹植。曹植方随他归来,如何能布置这些?
那么……竟会是曹彰么?
他缓缓道:“曹彰在哪里?”
曹丕院中小厮瑟瑟发抖:“三、三公子今日一大早……便骑马射箭去了……”
曹操猛地扫去案几上书卷摆设,声音之大甚至使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唯曹丕静静躺在床中,仿佛死去。
但他方才询问曹彰,曹冲院中小厮便冲入房中,跪倒在曹操脚边痛哭道:“老爷,公子他,公子他快不行了!”
曹操死死抓着来人肩膀,用力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来人惨白了脸色,浑身颤栗道:“公子、他快不行了……”
曹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周围侍从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他挣开身旁之人,抬头挺胸,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唯有凌乱的步伐,泄漏了他内心的恐惧。
曹操走了两步,很快停下道:“老四,你在这里,陪着你二哥……若他有什么事,你就派人来叫华佗,快点派人来!”
曹植应下。
曹操与华佗已然离去。曹植坐在曹丕床边,握着这双熟悉的手,眼神讳莫如深。
这一双手他握了十年。十年里,这双手的主人对他一直是宽容,甚至极端纵容。
这人是他的兄长。
在这乱世里,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世家,很多人皆未将兄弟感情看在眼中。而他们之间,也许将来会为了世子二字争破头颅,但那也是那一日到来之后。如今他与曹丕,还是单纯的兄弟!
哪怕他还有前一世,哪怕他从不将曹丕当作自己兄长……
但十年感情,何人又能抹杀?
曹植深吸一口气。
曹冲身死,曹丕重伤,他从前便假想过这些,还从容推测这些事如何部署才不留把柄。然至今日此事当真来临,他居然再无昔日半分从容,反而觉得心中万分难受。
——他以为曹丕当真是要死了!
倘若此事当真是曹丕所为,他会有危险,却决不会死。但曹植居然觉得惧怕,怕此事不是曹丕所为,而曹丕也要死了!
曹植毛骨悚然。
他意识到了一些事。
不知是谁说人生如戏,他熟知这一切,也习惯以掩饰、假装来达到目的。他从前还能用看戏态度对待这一切……然直至今日,他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也已荡然无存,而他亦不知不觉地入了戏。
曹植紧闭了闭眼。
若跳脱其外,便一生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但若是入戏,他又该如何出戏?
曹丕已然苏醒过来了。
他见床前之人居然是曹植,一时有些怔忡愣神:“……四弟?”
曹植猛然回神。他见曹丕睁眼看着自己,心中难受失了些许。再见他目光涣散无神,终是敛容勉强扬唇,露出一个微笑:“二哥感觉好些了么?”
曹丕用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放心,咳、死、死不了……六弟、六弟如何……?”
曹植复杂道:“……二哥不用担心,六弟也会无碍的。”
曹丕露出一个虚弱而安心的笑容。他甚至噙着这抹笑容再度闭眼,临睡之前尤自安慰道:“还好……还好……”
不久,曹冲过世,曹府大丧。
曹彰自外归来时,被曹操狠狠抽了一个耳光。这一耳光将他打的猛然扑倒在地,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怔愣。他捂着脸看了眼双目通红的曹操,将目光放到一旁跪地守灵的曹植身上。
曹植摇了摇头,曹彰乖乖跪到曹植身旁,换上白衣。
此时曹操命曹植兄弟几十人为他守灵,曹丕更是不顾重病在身,坚持要陪曹冲走过最后一程。
曹操心中动容。
然午夜之后他前去探看众多儿子表情,发现曹丕居然有一瞬恍如惊弓之鸟,惊疑不定地环顾周遭,然后又换上沉痛表情。曹操终是缓缓归去房中,颓然入睡。
翌日,曹操大病。
郭嘉与荀彧前往安慰时,见曹操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便叹息道:“主公,身子要紧。”
曹操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奉孝,孤记得你还有个儿子……你想你儿子么?”
郭嘉愣了愣。
妻子早亡,而十二年前他只身入曹营,便再也不曾归家,他的孩子也交给了族中亲人抚养。如今乍听曹操提起,忽然也涌现出不可言喻的思念。
曹操见他颔首,便道:“孤便命人去颍川将你儿子带来,与你住一起罢。”
☆、更新更新
曹冲逝后第七日;曹操为他寻了名甄姓女子;与其阴婚。此举令所有人惊诧曹操对这个儿子的喜爱。
可惜的是;曹冲已死。
一向硬朗的曹操这些日子身体也不大好;而曹植每日随华佗一同照顾他与曹丕,也十分忙碌。
至于曹彰;则被曹操勒令读书思过。何时他能写出像样的文章,方能出门。
曹彰简直有了想死的冲动!
他每日眼巴巴瞧着曹植从自家院前路过;抓着他的衣角可怜兮兮请求曹植帮他做个文章。其中遣词无须优美,意义无须深刻,只需条理分明;能让人能看得懂,让他能拿得出手便可。
曹植给他了一个极尽可爱的笑容;乘着曹彰以为曹植帮他代笔,飞快转身逃离。
独留曹彰在他身后大骂没有义气。
曹丕喝下曹植亲手递来的汤药,身后靠着曹植为他放置的软垫,面色已好了很多。他微笑道:“为兄今日才知道,原来四弟也是极会照顾人的。”
曹植露出一丝微笑:“郭先生身体不好,而弟弟作为他的徒弟,自然也学会了一些照顾人的方法。”
曹丕凝视着他。十年前开始,他便习惯了将目光放在曹植身上。他的眼神时常带着温柔与些微的占有之欲,然此刻目光却染着些许不易觉察的诡谲。
曹植恍若未见,只给他掖了被子:“二哥气色好多了,看来很快便能康复了。”
曹丕微笑愈深。
下一瞬,许是想到了曹冲,他便敛眸叹了口气:“还好四弟去了江陵,否则这毒蛇不知会不会……”
他说到这里,才似幡然醒悟自己说了不好的事,忙改口道:“瞧哥这张嘴,又说这些不好的事!对了,和二哥说说罢,你去江陵这一路,有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