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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冠礼方过,帝王听从荀彧等人建议命曹操主持修改法度。曹操以大病为由,命曹植暂代主持。
朝廷上下轩然大波!
——历代变法,皆要触动一部分人利益。而这一部分人,大多处于权利顶端,譬如皇族之人,譬如士族大夫。他们家人最多不过千百,却占有全国大部分土地。每年纵有万千饿死之人,也与他们无关。然而曹操从前开垦良田,赐予百姓,剥夺了他们诸多利益。哪怕不曾伤及家业根本,也足够他们怨愤!
他们自是不愿。
当事时,曹植正在杨修府中,请杨修相助。两人一边落子下棋,一边思索应对之法。
曹植早在七八日前便知晓此事,因而并不如外界惊诧。而杨修略一思索便也明白此中深意,只些微诧异。
杨修落下白子,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可曾想过,曹公要你做什么?”
曹操虽言要他参与主持制定修改法度,但事实上无论刑法、赋税、文化……这些皆是律法之重,更是国家安定与否根本所在。哪怕曹操万分信任曹植,也不可能将法度交由曹植来领人制定。所以曹操要曹植所做的,绝非法度关键,而是前期比较杂糅的事情。譬如收集百姓生活资料,思考刑法量度,或者倘若他有不错的建议在保证百姓安居乐业的前提之下发展朝廷,曹操也会考虑将之编入其中。
曹植自然是明白的,他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杨修也颇为赞同。他又问道:“那么你又是否知道曹公为何要你来做这件事情?”
哪怕不是真正接触法度核心,这件事情交由其余有才之士来做岂非更好么?在杨修看来,这其中最合适的人选是荀彧,然后才是曹丕。
为何又偏偏轮到曹植了呢?
曹植在腹地落下一子,收取白子四粒:“父亲命学生办此事,一则是想看看学生面对朝廷上下疑问时有何能耐,是否值得花力气培养;二则是要将学生推到众人眼前,为学生造势;三则……是要看看二哥知晓此事之后会做什么。”
他顿了顿,最后加了一点:“四则,是要看看朝中大臣,会如何表现。”
这四点,已是曹植所能想到的所有。
如今曹冲死了,而曹操也已年过半百。他心中最合适的世子人选没了,他也没有气力来重新培养符合他心意的继承人。所以他要借这一件事来看看,曹植会如何做,曹丕会如何做,朝中大臣又将如何做,是哪些人极力反对曹植,那么这些人恐怕也活不了太久了!
只是曹丕这些年掌握许昌,在城中已略有名望;而曹植深藏家中,却是默默无闻。倘若曹植连朝廷上下质疑声都无法压下,那么他自然没有培养的价值;若曹植能压下去,便由着他与曹丕去斗又何妨?!
杨修闻之,并不顾那四子,反而在另外地方落下一子,然后抬首微笑凝视曹植。他的表情再没有戏谑与嘲讽,而是少见的认真:“看来曹公之意,你倒是十分了然。”
曹植默然凝视棋盘,又放下一粒黑子,目光闪烁:“先生的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杨修弹了弹指尖,详细端详他良久。他呷了口温水,缓缓道:“第三个问题,是你将如何抉择。”
他顿了顿,落下一子:“四公子,你又输了。”
曹植敛眸,良久无语。
许是最近为郭奕分了神,许是曹植想要证明自己已能独当一面,此事郭嘉先前并不知晓。
而消息传入他耳中时,他正陪着郭奕读书。他下意识起身想要去同曹植商量,下一刻却坐回位中,引得案几旁认真读书的郭奕亦是侧目。
但郭嘉并不理会。
他思索许久,终究是按下心中忧虑,打算一看曹植所为。因为他不能去,一旦去了,便要坐证曹植当真是为了世子之位,才大出风头之名。
他最合适的,是明哲保身。静坐于这一室之中,等候曹操差遣。
但又为何,如此担忧呢?
此时的曹丕也尚在静养。
他虽然身强力壮,但此番中毒到底使他元气大伤。华佗便命他好生修养,以免将来留下什么后遗。
他知晓前正与陈群谈话,乍闻此事猛然拂袖扫落桌中茶杯,瓷杯碎裂之声骇地小厮下意识跪地,瑟瑟发抖。
陈群被这一响声惊醒,皱眉淡道:“二公子如此喜形于色,将来继承丞相大业可如何是好啊!”
曹丕满面森冷。
他们这些兄弟之中,曹冲最为出色,其次才是他曹丕。如今曹冲永远定格在了他十四岁开头,那张漂亮而稚嫩的脸庞将随时间而腐朽,哪怕他在曹操心中永不褪色,也终将逐渐被众人遗忘。
他原以为,未来已尽在他的手中!
怎知此次众人从荆州归来,他居然听到有人说在下一直以为曹冲公子乃世间少有的聪颖通透,更是曹公所有子嗣中最接近世子之位的,岂知曹植公子亦是深藏不漏啊。
曹丕乍听闻这些话语,还以为是那人是在同自己开玩笑。直至询问陈群,才得到了肯定答案。
曹植居然当真深藏不漏,居然当真被司马懿料中,他接近郭嘉只是为世子之位!
曹丕深吸一口气。
事情为何会发展至此呢?他这样问自己。
明明年幼时曹植对自己的依赖并非假装,明明所有兄弟之中,唯有曹植被自己装进了心里,甚至明明他这些年对曹植的好,已超越任何一人对他……
为何如今又成如此呢?
曹丕仰首,深深闭眼。
难道从前曹植对他所有真情真意,都只是假装不成?!
曹丕思及此,便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住了他的心脏。然后是被撕裂的痛楚,瞬息沿着脉络,蔓延全身。
曹丕豁然睁开眼。
他脸色惨白,衬得瞳仁愈发阴毒狠戾。
曹植心性如何他再了解不过,毕竟从小以往他的资质绝无如此惊人!因而赤壁之中曹植表现定是有猫腻,而这猫腻究竟是杨修抑或郭嘉,他却不得而知。
但这等猫腻,居然让曹操将这件事交由他来做……
——好一个深藏不漏!
他费尽心机弄死曹冲,难道便是为曹植铺路?
不过片刻,他便已将所有一切串联起来,想了一遍。然后他回过神来,飞快隐去面上狠戾抑或失望,起身对陈群行了个大礼:“还请先生指点学生,学生应当如何阻止?”
陈群已命小厮将茶杯收拾干净。他瞧着曹丕满面诚恳,缓缓道:“在下以为,曹公命四公子来办这件事,其中深意值得追究。是以,二公子千万莫要表现出任何不满与嫉妒,反而言辞表情俱要十分相信四公子。”
曹丕眼中疑惑颇深。但来不及等他询问,小厮来报说曹操到了。
曹丕面色骤然一变。
不等陈群提醒,瞬息又恢复以往从容,与些许虚弱。
曹操很快进门了。他瞧见陈群,淡道:“哦,陈群你也在这里。”
曹丕道:“哦,儿近日正在重温《太史公书》之《书》的部分,偶有疑惑,便请先生前来解惑。”
《太史公书》之中《书》的部分,有关天文地理,经济文化,与曹操所打算修改、完善律法,倒是有些关联。
曹操心中满意,略略称赞曹丕几句,并命他深读此书。然后才道:“孤将修正法度一事交由你四弟去办,你听说了罢?”
曹丕心中一紧:“是,儿听说了。”
“你觉得老四能办好这件事么?”
曹丕微笑起来:“儿相信四弟,定能将此事办的漂漂亮亮,令父亲满意!”
曹操瞧了他一眼淡道:“你对老四倒很有信心。”
曹丕与有荣焉道:“父亲也知晓四弟从小就黏着儿子。儿说句玩笑话,父亲出征在外时,四弟可以说是儿带大的。儿知晓四弟聪颖,只是从来缺少个机会展现自己。如今父亲给四弟这个机会,他定能一鸣惊人。”
陈群垂首而立,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曹操侧首凝视着这个儿子。
这张脸在他面前向来是温和敦厚的,对弟弟们也都是宽容爱护的模样。他从来都很欣赏这张脸,但此时他忽然有些看不懂其中颜色究竟代表了什么。
——连朝夕相处的弟弟都能面不改色除去,以自伤来掩饰自己动机,更巧妙嫁祸其他兄弟。这样的人够阴,也足够狠。但正是如此心性,实非世子完美人选。
曹操截断心中所想,将眼中复杂尽数掩去。
曹丕还是一脸温厚微笑。
曹操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你能这样想便最好。为父还有些事,便先走了。老二你且好好养病,多看看这些书卷。等你好了再为父亲办事。”
曹丕躬身大礼:“谢父亲!”
陈群亦躬身道:“恭送丞相。”
曹操回首,见曹丕一直保持俯首躬身之势恭送他离去,终是微叹了口气,迈步而去。
☆、更新更新
司马懿最近有些烦。
他的烦恼并不是曹操有意无意的试探;也不是朝中官员因变法一事而烦躁不安。令他烦恼的来源;其实是陈群。
陈群与他幼年相识;有总角之交。后来他入了曹营成为曹丕之师;如今司马懿也来了,并不算太熟悉的两人;倒成故交了。
是以陈群时常前来他府中与他饮酒畅聊,偶尔说一些有关曹丕的事。
司马懿心清如镜;不动声色。
曹丕若有似无的拉拢他自然感觉到了,但如今并非战队的好时机,他又何必冒着被曹操杀头的危险;投靠曹丕呢?
而今因变法一事,陈群却常呆在他府中;随着日益流逝愈发急得团团转。
司马懿叹道:“长文啊长文,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转了?你到我府中便一直转来转去,你头不晕么?”
陈群急道:“今日四公子就在宴请群臣了,这可怎办才好啊!”
司马懿轻笑一声:“以在下看来,这事也没什么好急的。”
陈群沉重道:“仲达啊!你这是不知丕公子有多烦恼,自然也不我为何如此惊慌了!”
司马懿敛眸一笑。他面容英俊,这一笑也自然十分好看:“其实反过来看,四公子越将此事办的漂亮,对丕公子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陈群奇道:“这是为何?”
司马懿笑而不语。
陈群拍案无奈道:“我说仲达啊,你就不能直接把话说完呢?这话都说一半,你要生生急死我啊?”
“丞相之意,谁能揣测。但既然丕公子要在下猜测,在下便猜上一猜罢。丞相令四公子参与变法——这是捧……”司马懿给他倒了杯酒,眼中寒芒愈甚,“呵,亦是杀。”
不管外界质疑何许,曹植最终还是参与其中。
这些日子众人见听闻帝王同意荀彧建议的变法后,居然当真将此事交由曹操、任由曹植来办,皆是日日不知倦怠上书变法各种弊端,抑或称“曹操居然以大病为借口令一个不满二十的黄口小儿敷衍此事”,“此次变法不过是小儿游戏”等理由,求帝王收回成命。
然这些举动除了将帝王烦得连早朝都懒得上,没有任何结果。
他们只能将目光放回曹操身上。
只是去年九月曹操斩杀孔融一事引得士族大夫们心有戚戚,因而几乎无人胆直谏曹操。只能私底下嘲讽此事,并消极以对。
曹操一概不理,仿佛权权交由曹植。
要变法,自然是要了解当前法度有哪些适合当今朝廷,那些不适合。因而曹植命人快马加鞭走访各地,半月便带回了万份调查卷轴。
他花了三日时间,与杨修、荀彧等人一同看完这些调查,心中已有了些许感触。
然后,由曹植设宴,请众朝廷命官前往商量如何制定法度。
然这一日曹植等了两个时辰,除了荀彧等曹营重臣,不过来了三人!其余人不是突然出门访友,便是得病抱恙了。
曹植一直微笑淡然。
直至日落西山,曹植才挥手命侍卫带上大夫,与家丁前去。他说:“我参与此事,是父亲下令。来人,请上大夫一同前往探看诸位重病之人。”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