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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这两个字从嘴里说出来,竟然意外的生硬,好像以前,我并不习惯说这两个字。
“不客气啦。”小萌扶着我坐在院子里,这里天高林阔,却只有他们这一间屋子。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小萌解释,“爷爷是守林人,替这片林子的主人看守林子,等到树木长成的时候,就会有人来采伐。”
“那你的父母呢?”
小萌摸着身边的虎妞,明亮的眼睛逐渐黯淡下去,“我爸爸以前是守林的,跟我妈妈住在这里,后来被……被毒枭打死了,我爷爷便来接替了他的工作。”
毒枭?
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对不起。”
不该提她的伤心事。
“没关系啦,那时候我还小,才三岁,所以记不太清。”小萌忽然望着我,“石生,你说毒枭是不是都是些大坏蛋?”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老爷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带回了野味,他见我坐在外面便把小萌训了一顿,我看见她垂着头,像只小小的鹌鹑,忍不住笑了。
小萌忽然指着我,开心的说:“石生,你笑了耶,你应该多笑的,你笑的时候真好看。”
我僵了一下,难道以前的我,不会笑吗?
晚上吃得野鸡炖土豆,我吃了满满一大碗,小萌一个劲儿的给我夹菜,“石生,多吃点,吃多了身体才会好起来。”
我笑着点头,努力的往嘴里扒饭。
老爷子看着我,笑着问:“石生,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更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我跟你一起守林吧。”
老爷子点了点头,“也好。”
小萌高兴的往我身边凑,“石生,来,吃鸡腿。”
我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恢复的很快,只是记忆依然停留在空白的阶段,不过,这里全新的生活将那张白纸描绘的五颜六色。
我想,我以前一定没有读过多少书,因为小萌课本上的那些东西我都看不懂。
她指着一行诗念给我听,“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
我问:“什么意思?”
她解释说:“明亮的月光映照二十四桥,我多情的朋友啊!是否还在听美人吹箫?”
我笑,“挺有意思。”
她一只手支着下巴,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我,“石生,你说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啊?”
我是什么样的人?这的确是个难题。
我跟老爷子一起去巡山,老爷子给了我一只猎枪,他说这里毒枭的活动很猖獗,而且附近还有许多林主,大家互相之间看着不顺眼,经常发生你偷我抢的事情,一个不注意,就会有刚长成壮年的树木被人偷偷锯走,损失很大。
“那你不是很辛苦?”
他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皱纹在脸上堆积如梯田,“习惯了也就不辛苦了,这年头,干什么也不轻松。”
他把烟递给我,“抽一口?”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抽烟,大着胆子接过来,旱烟的味道不太习惯,抽一口就呛得直咳嗽,老爷子笑,“唉,年轻人。”
虎妞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很急促。
老爷了警惕的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我应了一声,坐在原地等他,可是坐着坐着总觉得心里不安,等我找过去的时候,老爷子正跟人滚在地上缠斗,虎妞在一边汪汪大叫。
我二话不说的冲过去,拉起那人,冲着他的脸就是两拳,他想反抗,我将他直接按在地上。
老爷子坐在一边喘息,“算了,放过他吧。”
那人连滚带爬的逃走了,一棵大树上还留着电锯的痕迹,树被锯掉了一半儿,眼见着就要倒下去了。
“这棵树活不了了。”老爷子哀伤的抚摸着树干,眼中闪动着浑浊的泪光。
树于他,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珍贵,听小萌说,每次林主来砍树,他都会到城里去,他说,他不想听到这些树哭泣的声音。
虎妞在院子里玩耍,一只黄色的大狗跟它嬉戏,小萌笑着指向它,“它叫大黄,是我家虎妞的老公,是部队的狗。”
“部队?”
“嗯,部队就在山的那一边,我爷爷说那是一只很厉害的部队,别人叫它瞳鸟。”她走过来拉着我的袖子,“石生,来,今天教你背新的诗。”
山的那一边,瞳鸟?
“石生,爷爷说……他看见你今天的身手,他说……你一定不是普通人。”小萌的字写到一半,忽然把笔一放,“石生,你会离开我们的对不对?”
我望着她,她的目光尽是不舍,被她看着就像被亲人心疼着一样,我笑着揉她的发,“傻丫头,想什么呢,这句什么意思?”我指着本上的诗。
老爷子昨天见过林主,林主说这片林子被人买去了,要把树全部砍掉种植罂粟。
老爷子抽了一晚上的烟,我知道,他和小萌都痛恨毒枭,不但因为他们做着违法的事情,而且,他们杀死了他的儿子儿媳,我望着天,心想,我们将要离开这里了吗?
我坐在树下,用一根树枝在泥土地上写字,小萌从后面捂住我的眼睛,“你猜我是谁?”
我笑起来,“你是虎妞。”
她立刻嘟起嘴巴,“石生,你学坏了。”
她凑过来,温温的呼吸流淌在我的颈间,“你在写什么?”
“倚楼听风雨,笑看江湖路。”我指着地上的字。
这是她才教我的。
她说这是看淡红尘,洗尽铅华的云淡风轻,我不知道自己的以前能不能被洗净,但是,我喜欢这两句话。
交易这片林子的大毒枭来收地了,老爷子突然激动的拿起猎枪,他想守护这片林子,面对对方数十个装备精良的雇佣兵,他的力量显然微不足道。
小萌匆匆的跑回来,我看到她被惊吓到苍白的脸色,她喊我,“石生,快救爷爷。”
我赶到的时候,老爷子已经中枪倒地,就算是死,他也要跟这片林子共存亡。
小萌扑上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倒在血泊里的老爷子和悲伤欲绝的小萌,一股怒气直冲向头顶,我拿起老爷子手里的枪朝那些人冲过去。
小萌在我身后大喊,“石生,不要……”
没有人朝我开枪,相反,他们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惊喜与震惊,纷纷喊道:“尊爷。”
我持枪的动作一顿,忽然意识到什么,我回头看小萌,她目光悲切而失望的看着我。
“尊爷,您没死,真是太好了,我们几乎要把那片地下迷宫给挖出来了。”
一群人围着我,我却从人群的缝隙中去看小萌和老爷子。
老爷子喘着粗气,望着我的眼神跟小萌一样绝望。
怎么会是这样?难道我……以前是个大毒枭吗?是他们眼中所痛恨的人?
可是我想不起来,脑袋里没有任何的记忆,他们喊我尊爷,这是我真正的名字?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头快裂开了,很痛。
“尊爷……”
身边的人又在喊。
我说:“带那个老爷子去看医生。”
“是,尊爷。”
他们这么听我的话,可见我真的是他们的头。
我想过很多自己的身份,却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
老爷子的枪伤不是很严重,子弹被取出来后,他一直在昏迷,我看到小萌守在他的身边,我进去的时候,她也没有回头看我。
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竟然瑟缩了一下,我能感觉到,她怕我。
“小萌。”
我蹲在她面前,看到她泪痕未干的脸,“不管我是谁,我始终是你们的石生,我不会害你们,那片地,我不会让他们收去的,我把它买下来,送给老爷子,好不好?”
小萌抽搐着鼻子,半天,她忽然搂住我的脖子,大声的哭泣,“石生,你别离开我们。”
我回到以前所谓的房子,对于这里,我很陌生,看到身边恭恭敬敬的人,我又很不习惯。
季嫂见我回来,高兴的不得了,他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我走进院子里的玻璃房,这里阳光充足,宁溢安静,我拿起桌子上的一本童话书,翻开第一页,有很清秀的笔迹写着,“送给我最爱的萧萧,何以宁!”
何以宁?!
心房突然像是被针刺中了,有一些麻有一些疼,我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三个字,就像在抚摸着谁的脸庞,细腻而忧伤。
何以宁,我认识她吗?
“尊爷,这是小少爷的书。”季嫂将咖啡放在桌子上。
“小少爷?”我疑惑的看向她。
她惊了一下,“尊爷,您……您不记得了?”
我合上手里的童话书,“他是谁?”
季嫂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听其它人说过,尊爷的脑子好像出了问题,他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事情,他不记得任何人。
“小少爷就是萧萧,是您的儿子啊!”
我已经有儿子了吗?真的不敢相信。
“那这个何以宁?”
“这是二小姐啊,是……”季嫂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说:“是您的小姨子。”
只是这样吗?为什么看到这个名字,我的心会抑制不住的痛,就好像这个人已经在我生命中存在了很久很久,触及到的时候就会很疼很疼。
我推开一间房门,这是个很小的浴室,浴池贴地而建,好久没有人用过了,但里面的水是新鲜的,上面甚至飘浮着粉色的花瓣。
我望着这里,好像有记忆的碎片在脑中汇聚,但是怎么也串联不起来,我蹲下身,手伸进冰凉的池水,感觉到那种沁入骨髓般的冷,一种渴望被拥抱的薄凉,我在这里,是否拥抱过谁?
后院有一个巨大的水车,终年随着水流而旋转。
我爬上去,坐在上面远眺,风从耳边呼呼而过,好像有两个人在喁喁交谈。
其中一个用着动听如乐的声音说:“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
他没读过什么书,自小就在毒品窝里摸爬滚打,听到她忽然念出一首诗来,有些孩子似的问:“什么意思?”
她淡淡一笑,“不告诉你。”
他也低笑出声,“何以宁,你变坏了。”
那时的时光那么温柔,就好像近在咫尺,是我吗?那个说话的人是我吗?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是记忆的片断再次溜走,耳边只剩下她浅浅的笑,“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
脑中忽然浮出一个名字,何以宁!
她是谁?
我坐在水车上良久,直到下面有人喊,“尊爷,有批货到了。”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手下的一些元老一直在打理着生意,我看到面前堆积如山的毒品原料,没有感觉到熟悉,相反却是陌生。
“尊爷,您都不记得了吗?”阿晟,这个我当初最得力的手下,他看着我的目光是急切的。
我摇着头,“对不起,不记得了。”
阿晟惊讶的看着我。
我冲他笑,“怎么了?”
他叹息,“尊爷,您以前从来不对别人说对不起,也很少笑的。”
“多笑不好吗?”
小萌说,我应该多笑的,因为我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阿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拍拍他的肩膀,“这里的东西就交给你吧。”
他急了,“尊爷,您要去哪里?您要扔下我们这些兄弟吗?”
我望着他身后那些期待的目光,同时,我也想起小萌糯糯的耳语,“石生,别离开我们。”
比起萧尊,我更愿意做石生,这里的一切,我都不喜欢。
“你会把他们经营好的,如果你不想做的话,就解散了这里吧。”
“尊爷……”阿晟不甘的还要劝说。
我向他摆摆手,“别叫我尊爷,我是石生。”
我回到了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