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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十几年来苏南与川陕旱涝频发,近年更是持续三年的大干旱,万顷良田颗粒无收,灾荒肆虐,哀鸿遍野,朝廷非但不开仓放粮,反而滥发钱钞,肆意掠财,活不下的穷人干脆揭竿而起,杀官造反。
福记骡车行本是“震天刀”雷豹退隐江湖后,召集旧部开的买卖,因为这些年路上越来越不安宁,所以护卫越来越多,武力越来越强,跟一路山山水水上的绿林好汉都多多少少的打过交道,陆续有人来投奔。
人多了,买卖就越做越大,乱世之中的这些人凑在一起,上面有贪官污吏的剥削,下面有三教九流的为难,本分的做买卖越来越难,渐渐的也就黑白均沾,涉足的领域也越来越多,杀官抢粮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蔡斌来说到这里,钟道临也明白过来了,感情这帮人真的开了黑店,老蔡看到钟道临了然的目光,多少有些不自在,老脸泛红的从怀内掏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打开一看正是钟道临刚才去典当的那颗夜明珠跟十几颗金泽南珠。
老蔡指着这些东西,苦着脸冲钟道临道:“这些东西不知道是老弟的,如今知道了就物归原主,需要用银子尽管开口,三千两黄金即使真的典当了,一时半刻也难以凑齐,老夫先带来了三百两,过会儿再命人去拿。”
钟道临也不推辞,笑呵呵道:“金银这些东西碰到市集才有用,别说三百两,就算一百两也都用不完,眼下缺的却是马车,这些珠子小子多的是,蔡老要是不收,小子怎么好意思跟您老开口要马车呢?”
“这一定要收回去!”
老蔡郑重道:“缺与不缺是你的事情,宁要老夫收就是看不起老朽,眼下城中还有四辆双驾马车,老夫再抽出十匹好马路上替换,绝对耽误不了老弟的行程,因为不清楚是否真的是老弟来了,所以那棵珊瑚树没有带来,过会儿让人送来。”
老蔡见钟道临说话之间并没有明言要去哪里,再说又有那么多的女眷,怕犯江湖忌讳也就没有明着问,只是见这些人精气外露,明显都是好手,以为他们要急着办事,这才有此一说。
钟道临见老蔡语气坚决,也不再多说,只是谢过借车之恩,顺手把珠子用布包裹起来,递给一旁的蓝月牙。
老蔡见钟道临不再推辞,笑呵呵的吩咐其子蔡斌来去准备马车,他还自告奋勇的要派人护卫钟道临等人,诚恳道:“有老夫的小徒弟们一路鞍前马后的跟着,也好跟路上啸傲山林的绿林好汉们见见面,顺便打发路上的宵小之辈。”
钟道临闻言谢绝,老蔡问原因也只是含笑不语。
老蔡见勃尼等人始终未发一语,觉得不好多待,于是离座告辞,邀请钟道临晚上到他那里坐坐,钟道临答应下来,送别老蔡父子。
踱步走回客栈的钟道临,见勃尼一直坐着没动,问道:“以师姑看来,咱们什么时候上路方便?”
勃尼抬头不明所以得看了钟道临一眼,想了想才道:“没想到你小子交朋满天下,到哪都能碰到你的熟人,既然人家邀请你赴宴,当然是明早再上路了,为何有此一问?”
“人生何处不相逢哪!”
钟道临自嘲的一笑,道:“师姐们既然都洗漱完了,不如马车一到就走吧!”
“怎么?”
勃尼愕然道:“人家好心请你,你还不领情?”
钟道临走到桌前,用手敲了敲桌面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多交无益,收回了珠子就等于是让他还了当年的愿,再拖拖拉拉的叙旧就没意思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哼!”
勃尼冷哼一声,不屑道:“是怕夜长梦多吧?”
钟道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勃尼这才点头道:“也好,马车一到,咱们立即上路。”
说罢吩咐众人收拾东西,扭头回房了。
蓝月牙走到钟道临一旁,悄声问道:“是因为那个蔡斌来么?”
“嗯!”
钟道临叹气道:“你没发觉老蔡只是个明面上的大当家么?老蔡念及旧恩,他儿子或许没有那么豪气,见到你们的时候就眼光发亮,我刚一出言试探,说珠子还多的是,那小子变暗中起了歹心。”
蓝月牙疑惑道:“他不过是个肉眼凡胎的凡人,钟郎何必退避三舍?”
“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人!”
钟道临冷冷的说了一句,才苦笑道:“算他有个好爹吧!”
说着自顾自的朝后庭走去。
蓝月牙却并不在意有人生了什么歹心,知道钟道临是怕自己忍不住下毒才对,轻松的笑了一笑,扭身跟了上去。
傍晚时分,四辆马车与十九匹马被老蔡的伙计们牵到了客栈外,钟道临听见动静走了出来,一见之下就摇了摇头,暗道蔡斌来这小子死心不改。
原来,这十九匹马中,只有一匹戎马,其余十八匹都是驽马,连带拉车的八匹驽马,根本就跑不快。
要知道这马是最讲究的,在五尺以下只能叫马驹,六尺以上才算马,七尺为骊,八尺以上才是通常称的龙马,八尺的马可以当戎马,用于征战沙场,七尺以下的马就是田马了,只能用于耕田,六尺以下的马才是钟道临面前的这种驽马,拉磨磨豆腐还行,再次就成毛驴了。
钟道临一看拉车的马都是这种玩意,心一下子就凉了起来,伸手随意的摸了摸马身,暗叹这黑心小子多少还有点善心,没有喂马吃巴豆跟河豚血,否则出城不到十里就得趴下。
回头见一众弟子背着布袋,簇拥着勃尼走了出来,钟道临看着这些傻头傻脑的驽马摇了摇头,想着真不成到路上再换好了,要不就凑合着用,反正没有几百里就到地方了。
勃尼没有选择进入车厢,吩咐那些走不快的弟子进去后,翻身跳上了仅有的一匹戎马,钟道临心道这老太婆看来也是懂马的人,不然怎么把自己预定的坐骑给抢了?
挤了挤,勉强在车厢内装了二十个人,加上负责驾马车的八个男弟子,一共不到三十人坐车,剩下的除了勃尼,都是双人共乘一骑,尽管女人身子轻,可还是把马压的直叫唤,大口大口的喘粗气。
就这样还有二十来人没有坐骑,只能随着马车走。
一旁牵马来的福记小伙计见到众人忽然要连夜上路,慌忙跑到钟道临身旁陪笑道:“钟爷,您老这就要上路?”
钟道临拍了拍蓝月牙骑着的瘦马,扭头笑答道:“怎么?晚上不开城门么?”
“嘿,这倒不是!”
小伙计恭敬道:“如今这城守只要给‘钱引’,比路引跟达鲁花赤的手谕都管用,只是我家老爷正在摆宴,这不让小的送请柬来了么?可没说爷这就要上路呀。”
钟道临失笑道:“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就说小弟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来不及赴宴了,请蔡老多多担待,来日有缘再叙吧,驾!”
说着一巴掌拍到马股上,痛得瘦马一声“唏咴咴”悲鸣,咯噔咯噔小跑了起来。
四辆马车上的男弟子也拿着柳条开始抽马催前,整个队伍开始移动了起来。
“呦!”
小伙计一见钟道临真的走了,一拍脑门想起了什么,赶紧紧跑着追了过来,拿出腰上挂着的布包,递给钟道临道:“这是小的临来时,老爷吩咐给钟爷带来的金子,一共三百两,都在这里呢,您拿好,小的回去了。”
“多谢!”
钟道临笑呵呵的拿过钱袋,欣然道:“别忘了给斌来兄带声好,叫他别等我们开饭了,先吃吧!”
“好嘞!”
小伙计并不知情,拱手陪笑道:“小的一定把话带到,您一路走好!”
说罢扭头挥了挥手,目送钟道临等离去,才转身复命去了。
车队行至城门时交了路费,守门的兵丁见是福记的马车,也不为难就放行了,行到城外,天边已经见红了,眼看就要黑下来。
钟道临伴随着车队行出五里,渐渐的看不到身后的城墙了,一些乏累的弟子已经坐在车厢内打起了鼾。
只有跟着最前头勃尼的几个弟子还是精神抖擞的样子,钟道临倒是不担心这些人会从马上摔下来。
最令钟道临满意的就是陈敏怡等十几个跟随他一起步行的老弟子,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修行者,像他们这种练气者,一般情况下打坐一个时辰,小周天搬运三十六周就能三天三夜不倦,真要发生什么事端,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当然,这是指遇到同类修行者的情况,哪些普通的毛贼还不放在这些人的心上,万花岛的这些人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勃尼除外,因为这个老太婆尽管法力高深,却好似一直没有把真本事传给弟子,这也是令钟道临最为疑惑的地方。
又走了半个时辰,天整个黑了下来,除了几个比较精神的弟子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多数都已经困了。
车队渐渐的走出属于岳州府的外城屯田区,行至到了一片荒芜的野地,路旁生满了杂草,年久失修的道路,也开始变得坑坑洼洼,崎岖不平起来。
蓝月牙悄悄的带马缰走到钟道临身旁,低声道:“猜得没错,那些人好像跟了上来,既然钟郎念及旧情,不如让月儿代劳吧。”
钟道临悠闲的走着,迈步看似平常,却一直不急不慢的跟在车队一旁,不答反问道:“你说这人为何明知道我对他爹有恩,还要这么做?”
骑在马背上的蓝月牙闻言想也不想的就唾弃道:“还不是贪心。”
“我看不像。”
钟道临晒道:“这点小财估计还放不到人家眼内,咱们后边跟着的那小子,兴许也就是借势而已?”
蓝月牙疑惑道:“借势?”
钟道临点头道:“你想啊,他老子因为年纪大,而被摆在了明面的大当家位子上,到了他这一辈,想倚老卖老继位都不成,只能做些能够让人高看的事,这不就来恩将仇报来了?”
蓝月牙嬉笑道:“你净是胡说,侠义道讲的是个义气为先,月儿当年杀戮虽重,对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怎么看得过眼,可对那些真正的侠义之人还是挺佩服的。”
“什么侠义,哼!”
钟道临不屑的一摆头,嗤笑道:“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这年头讲的是心狠手辣,无利不行,想当头就不能有妇人之仁,我看如今的人间都有点魔界的意思了,这小子做下咱们这笔买卖立威,自然会被有心人看重。”
蓝月牙诧异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钟道临冷笑道:“说到底还是个谁强谁弱的问题,弱者被强者支配,历史总是由强者书写,你看蒙古人刚打过来的时候,还不是一个个义愤填膺,等真被蒙古人统治了,一下子都老实了,要不是如今活不下去了,就算蒙人是外族,又有谁会造反?民族大义值几个钱?统统狗屁,都是借口!”
蓝月牙见钟道临突然愤世嫉俗的样子,忍不住一阵心悸,赶忙跳下马,抚着他的肩,柔声道:“钟郎何必这么认真,月儿去料理了他们罢了。”
“不用。”
钟道临回复了一下,摇头道:“小小的惩戒一番也就是了,疯狗想要咬你,犯不着再想着回咬疯狗一口,我来吧。”
钟道临说罢走到路旁,伸手从路边的野地里摘了一把野草,双手合十摁在手心,轻吟道:“木精乞灵,巽辛列曜,周虚祀符,茅兵出营,起令!”
随着钟道临的秘咒声毕,“噗!”的一声轻响,整个手掌冒起了浓浓的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