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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以后(上)
从梦中乍醒,陆离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她在折叠椅上转了个身,努力回想刚才梦中的场景,却只依稀记得,幽暗空阔的停车场中,杀手们相互追逐,击杀。
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但西京门的一切,仍不时入梦来。
她在和煦阳光中,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她看了看阳台下的长街,一眼见到文希提着一袋面包,昂起脑袋朝她扬手。她也朝她招了招手。
“怎么了?居然睡着了?”文希开了门,鞋也没换,径直踩到阳台上。
陆离忙回身把她推出去:“这可是你家的地板——”
“反正老爸老妈出去旅行了,这个周末你过来蹭住,我可是多了个佣人。”她笑着,一手扔下手中那袋子,脱下一只鞋,跳着奔回屋里,脱下另一只,嘴里说着,“今晚我们吃泰国料理。对了,你帮我到房里找找看那本食谱在哪里……”
说着她一个闪身,趿着拖鞋,消失在厨房门后。
陆离抬头看着文希乱七八糟的书架,好容易才从最上面的那里看到一本泰国料理食谱。她搬了张小椅子,踩上去,伸手去拿。那几本书挤得密,使劲伸手一抽,不料脚下一绊,十几本书噼里啪啦掉下来。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弯□去捡——那只手停在半空。
散落在地上的,是文希的柬埔寨语笔记,每个字都写得工整认真。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剪报,包括这两年来穆氏兄弟的报道。
陆离拾起那些杂志剪报,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忙把它们放到身后。
“哎,我的食谱找到了吗?就在最上面那……”文希闯进来,在门口愣住了。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笔记和剪报上。
“对不起。”陆离像撞破了什么。
文希怔怔地,好久才突然摸着脑袋,笑笑:“呵,还是被你发现了呢……”说着,她俯□子,从地上捡起散乱一地的笔记和剪报,一张一张,像在重拾心情,嘴上不紧不慢地说着,“丢脸死了,居然被你看到了。”
她脸上挂着笑,声音却没有笑意。陆离看到她的肩膀在不住颤抖,她伸手按住——
“你还想着他?”
文希咬着嘴唇呆了半晌,才撇撇嘴笑笑:“像我这样子,很傻,对吧?”声音疲软。
她把那些笔记和剪报在手上叠成一份,手上没歇着,一路把它们整理着,脸上仍挂着僵硬的笑,“还是从你口中,我才知道他来自柬埔寨,人称K,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离不知道说什么好。
文希拿过一个盒子,开始把笔记往盒子里搁:“我知道了他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见到他,或者是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的了。然后我开始乱七八糟地收集一切相关的消息,甚至包括他主人的。”
陆离看着她的眼睛。
文希无奈地笑笑,语气依旧没有笑意。她握着陆离的手,慢慢说:“虽然这两年来,我没少从你那儿旁敲侧击,不过……”顿了顿,深深呼吸,“你真的没有跟那两兄弟有任何联系吗?”
陆离摇摇头。
文希颓然地松开手。未几,又自嘲地笑笑:“我真是糊涂呢。明明你终于可以自由地过活了,我却用这些问题来纠缠你……”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或者当天只是我的错觉吧。我觉得穆川当时看着你的眼神,明明是那么深。他那么轻易就放过你,简直不可思议……”
“那是看着得不到手的玩具的眼神吧。”陆离说完,文希噗哧笑了出来。
陆离和兄弟二人之间的事情,她没有跟文希提过多少,但文希自己猜到了一些。这时陆离从身后拿出穆氏兄弟的剪报,跟文希一起整理着。
上面是穆氏兄弟这两年来的大量报道。从两年前,破产之际的金堂集团突然被两个从海外归来的年轻人收购下的消息,到两年来穆川和MK集团总裁孙女殷樱之间的绯闻。
前阵子两人在地中海度假的照片,成了城中不少杂志的封面。照片上,殷樱倚在穆川身旁,散下海藻般的浓密长发,脸上是掩不住的甜蜜。穆川不言不动,只低头看向手中的酒杯,脸上的表情被墨镜挡住。
比起闲散贵公子似的弟弟,埋首正事的穆懿则从未被媒体拍到过。
、昨天以后(中)
那天晚上的泰国料理终究没有做成。调料不够,家附近的超市又没有那种调料卖。两人盘腿坐在地毯上,边啃着面包边聊天。
文希擦了擦嘴边的面包屑:“对了,我打工的地方明天有个大型的假面舞会,我偷偷拿了两张邀请卡,可以……”
“我不去。”
“为什么?”文希睁大眼睛。
“没兴趣。”陆离端起咖啡,却被文希捉住了手腕,看着她,一脸恳切。
她开始纠缠着,说起自己还没参加过假面舞会,自己有多么多么期待。陆离拗不过她,只好答应。文希笑着拍手,一下子拉起陆离的手,把她拉到房中,打开自己的衣柜。
蔷薇色、浅金色、银白色、深紫色,丝滑的质感,厚实的质料。陆离没想到,文希竟有这么多的礼服。
文希显得很自豪:“都是我自己做的。”
一年前的考试,陆离考上了城中最好的学校,希望日后考大学;文希则考上了美术学校,并立志要当服装设计师。但陆离没想到的是,她已经自己暗中在做衣服了。
文希是个有梦想,并且会为之努力的人。陆离不禁对这个好友添了分欣赏。
那边厢,小妮子滔滔不绝起来,点着衣柜里的衣服:“这件是我为自己设计的结婚礼服,不过我不满意,所以改良成这样;这件是我参考香奈儿的经典设计的小黑裙,最适合鸡尾酒宴会了;对了对了,还有这件……”她兴奋地拿出一件衣服,在陆离面前左晃右晃,“这是我早就为这次假面舞会设计好的衣服……”
陆离看着那件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款式的女裙,有点不解:“你早就做好了?”
文希兴奋地点点头:“这个一年一度的假面舞会,是城中名流最期待的活动——名媛们可以在舞会上展示自己的衣服和珠宝,男士们视为商场上的社交活动。至于假面舞会的主题,会在上一届舞会结束的时候公布,所以女士们有一年的时间准备衣服……”
看着她如数家珍,陆离笑笑:“所以今年的主题是维多利亚时期?”
“正确来说,是‘大英帝国的荣光’。”
陆离失笑:“真不明白你。”她转身看向衣柜里,发现柜中右排是一列数十件男装。她的手指游走过格子花呢英伦风,纯白学院制服,蓝色黑色针织衫,细细的香水味。她有点疑惑,耳边,文希低低道:“是我为他设计的。”
她回过头,见文希绞着手指,抿着嘴唇,没有了先前的聒噪。只见她注视着柜中的衣服
,仿佛神驰远方,魂魄落在看不见的人身上。
她的眼神,有种陆离所不明白的气息在里面——是甜蜜,是遗憾,是苦涩?对于这种人们称之为爱情的情感,陆离真的不太了解。
文希回过神来,笑着摇摇脑袋:“不谈这个了。你看中哪件衣服去参加假面宴会?”
陆离看着衣柜中的衣服,从里面取出齐整的一套。白衬衫,条纹领带,深色毛衣开襟外套,深色长裤。
文希吐吐舌头:“这不过是英伦男校制服,又不是我的作品……”
“这样很好。”陆离笑着拍拍她肩膀,开玩笑地,“我又不是他。”
文希的脸一红。
陆离看了看墙上的钟,淡淡说了句:“我要出去一下。”文希没有问她为什么,只是默契地点点头。
今天是陆离妹妹的忌日。
、昨天以后(下)
夜色下,这寺庙看上去跟两年前的时候一模一样。城市的喧闹声显得十分遥远,被建筑物所阻隔。庙中似乎无人,但远远见殿堂明亮,大佛威慈,坐在莲花座上,拈花但笑不语,垂下双眼俯瞰众生。
她在心里默念着妹妹的样子,在大殿中上了香。跪在蒲团上,她闭上双目,让自己的脑袋不受外部世界干扰,良久冥想。走出来的时候,夜风刮来,她觉得有点冷,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脚下,是金老爷子倒下的地方。她默然垂下脑袋,心下有些恻然。两年前那天的那一幕,再次浮上心头。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金老爷子的事,她总觉得有点愧疚,似乎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她抬起脑袋,却见到遥遥的,庭院那边的菩提树下,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月光仿佛把他修长的身影拉得更长,使得他整个人有点不真实。夜风钻入他淡灰色衣服中,鼓起他衣袖,搅乱他的头发。他伸手掠了掠头发,朝陆离这边转过脸来。
是月光的关系吗?这男子淡漠的容颜,竟散发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气质。他的美跟穆懿的阴郁冷峻,穆川的颓废慵懒迥异,是另一种类型。但不知为何,他却让陆离蓦地想到“夜叉”——这个本只属于穆懿的称号。
谁也不知道这男子的美丽皮相下,是否也藏着夜叉般可怕的内心。尽管此时,他只是恬静地站在寺庙中。
正失神想着,菩提树下那男子,却转身离开,迅速消失于夜色中。惟独剩下风吹动枝叶响动的沙沙声。
她觉得自己恍如身在聊斋电影中最平淡而美丽的场景中——月夜下出现一美丽男子,转瞬消失。她自嘲,哪来那么多异想天开?裹紧了衣服,沿着长街走去,渐渐走到人流密集的地方。路边摊贩立在寒风中,摊位上摆着日用杂货或是翻版影碟,期待地看着每个路人。家庭主妇提着购物袋,三五成群地交流着柴米油盐,每日营生。那边温暖路灯下,小公寓上亮着灯,文希正在阳台上晾着衣服。
如此平静安逸的生活,如此家常。什么夜叉,什么杀手,都离她现在的生活如此远。
穆懿和穆川,对她而言,只是媒体上经常出现的名字而已,什么都不是。身边的女同学热切地讨论着殷樱和穆川那一对璧人的事,她听在耳边,心里不起一丝涟漪。
穆川曾经说过,说她像穆懿一样,连自己的感情都可以控制。“控制别人不难,但连自己的感情和内心都能够控制的人,实在太可怕了。”他这么说来着。
此时,
陆离走在长街上,空气中传来面包店新烘烤出来的面包香。有女子拖着牧羊狗走过去。
脑中,仍是穆川的声音。
“我会每月把钱汇到你账户上。”临别时,穆川说,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
或者,是努力抑制任何感情。
当时,陆离只说了句“再见”,就挽着书包转身离开。
这两年来,她没用过别人的一分钱,只是拼命去打工,连课间时间也用来做翻译。直到去年年底拿了一个国际奖学金,她才不用这样辛苦下去。文希提出让她搬来自己家住,她笑着婉拒。她并非不领情。她极为感恩,只是不愿成为他人的负累,也不愿让文希以外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世。
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童年时的打骂、母亲离家出走、妹妹惨死、西京门的威胁……都只是过去的事。
阳台上,文希见到她,朝她扬手。她嘴角浮上一丝笑意,加快了脚步。
、假面舞会(上)
这艘游轮在幽黑的海面上航行,黑天白水之间,谁是谁的脸?又有谁会在意面具下的真相?确是举行假面舞会的理想场所。
人们很快进入了角色,迎合主题,上演大不列颠的昔日荣光。衣香鬓影间,男男女女自光影间穿过,数不清的面目,各有各角色,各有各圈子。
文希刚一上船,就在那边的人堆中见到了自己崇拜的设计师。“HediSlimane!”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提着裙脚,头也不回地往那边甲板那边奔去,丢下陆离一个人。
陆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