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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义上是野猪执掌黑白堂,但背后的人却是你。枪打出头鸟,就算有什么事情,也有野猪挡着。”穆懿从烟盒里抖落一支烟,夹在指间,“在吉那瓦身边待久了的人,果然都不会是什么小角色。”他看向颂眉。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颂眉侧身躺在软椅上,却是在闭目养神,“没有你安排的这个计划,事情也不会进展得那样顺利。事前放出风声,让我以最愚蠢的方式暴露野心,让各怀鬼胎的人结成不稳固的联盟。更重要的……”她睁开双眼,“是西京门收集他们各人劣迹已久。这些证据,在这个时候恰好派上用场。”
穆懿不语,颂眉忽然倾过身子,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烟,“不知道你们收集各堂证据的时候,是否也包括了我的事情呢?”
她把那根香烟塞到嘴里,点燃了,看进他眼中。
穆懿平静地看她:“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事情?”
颂眉衔着烟,吐出的烟雾遮住了脸,“不记得了。”她的声音冷淡。
“那么我来提醒你吧。”穆懿一字一顿,话中有话。
颂眉冷冷地:“你不用说了。”
她怎会不记得呢?
那时候,自己亦不过十四五岁,正跟陆离初遇穆懿兄弟的年纪相当。吉那瓦手下美丽的人儿那么多,她不过是脾气最不驯,最不得人心的一个。既厌恶这种生活,厌恶自己,也厌恶所有人。
遇魔杀魔,遇佛杀佛。
只因为某人跟她擦肩而过时,看了她一眼,她便勃然大怒,要把对方杀死。但没想到对方却是高手。
她不服气,找来黑白堂中的高手,设了个陷阱埋伏,终于解决掉。
对她而言,不过是解决了一时意气。对西京门,却是失去了一个得力功臣。
吉那瓦怎会为了她而得罪西京门?对方一要人,她便被供出去了,连哭诉哀求的机会都不给。
但她根本不屑哀求。
倨傲地抬起头来,见到的是同样年轻的少年的脸。俊美寡言,睿智残忍,让她想起了他的外号——夜叉王。
穆懿面容冷漠:“我不会因为你是女人而隐忍你。”
她昂头:“我并没当自己是女人。”
穆懿的嘴角忽有笑意。
第二天,吉那瓦从西京门领回毫发无伤的颂眉,西京门并没
为这件事怪罪任何人,就此不了了之。吉那瓦对这个漂亮的人儿另眼相看,但又不放心:“你……他们有没有……”
“西京门的规矩严整得很,又不是什么下三滥的组织。”即使对吉那瓦,她仍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姿态,从不像其他养子养女一样,呈讨好态。
吉那瓦仍是不放心:“那他们的统主有没有对你……”
颂眉回过身,向养父展露一笑,竟是又娇柔又硬朗:“穆懿是个极高傲,极自尊的人。你吉那瓦碰过的人,他怎可能碰呢?”
吉那瓦这才发现到,这个平日里喜怒无常的少女,这个在他眼中跟其他漂亮人儿没有两样的人,原来有这样倔的脾性。他哈哈大笑,捏着她的手。
从此黑白堂的人都知道了吉那瓦身边,有这样一位红人。这消息,自然也没瞒过远在异国的西京门。
此时星空下的颂眉,嘴里衔着烟,用一只手覆在眼皮上:“你怎么说起以前的事来了?”
穆懿冷声道:“当日你说过,没把自己当一个女人。今日你也需记住男人之间的处事方式——像女人一样,问太多不该问的事情,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颂眉嘴角掀动,想要笑,但笑不出来。她抿了抿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只见穆懿扬扬手:“时候不早了。休息吧。”他转身离开。
颂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燃着火焰。
这个男人!在她初次见他的时候,他瞧不起她。直到现在,她已经是黑白堂实质上的执掌者了,他仍是瞧不起她!
她莫名火起。
她说过没有把自己当女人看。因为她早跟穆懿一样,把自己的感觉抛弃了!
“我想看看,你这样的人,是不是也会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她嘴角一动,似笑非笑地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
、再见西京门(四)
这一片地区楼宇密集,就像无数电影场景中暗中滋生罪恶的地方。隔壁楼上楼下说话的声音虽听不真切,却隔着墙壁灌入,嗡嗡嗡嗡地连成一片。
就着室内的昏暗光线,老鼠正往自己手臂上缠绷带。他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陆离,见她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也不生气,也不伤心,但也不给他好脸色。
他用牙咬住绷带的一边,用力扯断,然后另一只打了个结。他拉过凳子坐下,另一只手砰地放了一瓶水在桌面。
“喝吧。”他斜了她一眼。
她看了看,忽然飞快地伸手拿过水瓶,打开盖子,咕嘟咕嘟地昂头喝了下去。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老鼠有点诧异:“不用喝那么快吧?你很渴吗?”又拿出一包面包,放到桌面上,“吃吧。”
陆离提防地看着他,但手上已是拿过了面包,就着水吃了起来。她吃得飞快,老鼠看得瞠目结舌:“怎么长得这样秀气的女孩子,竟然吃起来那样狼吞虎咽啊……”
他摇头笑笑,电话忽然响起。
那头传来颂眉的声音。他有点开心,为着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尽管不过是又一个任务的传达罢了。压抑着欣喜,他开始听那边交代的任务,眉头随之皱了起来。他瞧了一眼身旁的少女,见她边吃着东西,边小心地注视自己。
老鼠慢慢踱到浴室里,打开浴缸里的水龙头,边看着大量的水注入到浴缸中,边向电话那头沉声应是。
电话阖上后,他才走出来。重又拉过凳子,慢慢地点燃一支烟,看着陆离吃面包。
“慢点吃慢点吃。”他边说边打量着这少女。陆离喝完最后一口水,用手背抹了抹嘴角。
“吃完了?”他问。
她点点头,注意地盯着他,怕他突然有什么举动。
老鼠默默地点点头,把香烟在烟灰缸里碾灭,另一只手却已猛地探出,把她整个人拖曳到浴室里。
陆离这才知道刚才那个电话里交代的任务,就是取她的性命!
老鼠把她整个人扔到浴缸里,一只手拼命地把她的脑袋往下按。一边按,嘴上一边说:“真搞不懂她的想法。竟然让我模仿金木崎手下一个人的手法,把你解决了。她到底在想什么?是要嫁祸给金木崎?让他们跟西京门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他的声音隔着水面传来,注入陆离耳中时只是一片咕嘟咕嘟的水声。她拼了命地挣扎,但怎比得过这训练有素的男性杀手?即使刚才努力吃喝,以求获得体力逃跑,也
是徒劳。生命在别人手中的时候,弱小得连蝼蚁也不如。
老鼠忽然砰地松开了手,脑袋高高往后昂起,嘴巴大张着:“啊——————”
水面上一阵激烈的硬物敲击声,然后是扭打声,翻滚着,从浴室到屋内。
陆离的脑袋昏沉沉,尚有几分意识是清醒着的。整个脑袋极重极浊,恍如水世界。远处隐隐传来妹妹的声音,充满童真地笑着,召唤着她:“姐姐,过来这里吧……”
然而另一边又透出光亮。在光亮尽头,站着一个高大寡言的男子,看不清面容。他只漠漠道:“报仇也好,生存也好——靠自己的双手吧。”
她的头脑猛然醒转过来。
妹妹的声音消失耳边,只剩下清晰可辨的水声。
她用尽全力,把身子撑出水面——不过小小浴缸的水,竟像花光一辈子的力量。
浴室外激烈的打斗声传来。她没时间多想,只怕再算计下去,自己仍将会落入刚才那人,或是金木崎的手中。
只有靠自己的双手了。
她一边拼命往外咳着水,一边攀上浴缸上方、高高的窗户。一只手抓住了窗把,却发现那里纹丝不动。
室外忽然一阵巨大的玻璃破裂声。似乎有谁被砸到玻璃桌面上,碎作一团。
来不及了!
她一咬牙,一只脚踩到浴缸旁的小桌面上,离开了窗户不到一米,弓起身子往玻璃上撞去。
在巨大的玻璃碎裂声中,她唯一的念头,只是希望自己别记错了这里是二楼。
身子猛然坠落在地的一瞬,像被火烧着一样。她抱着身体,在地上打着滚,模糊的视野中,见到破碎的窗口处有人探身看下来。
两旁路上的人见到有人掉下来,亦是惊慌失措地大喊。
来不及多想了!
她勉力撑起身子,想奔离这里。
全身却没有一点力气,双腿像火般灼疼,然而周身的水却又不断往下滴。身体冷一阵,热一阵。
“怎么回事?!”
“快打电话报警吧!”
路旁的人大声叫喊,听在她嘴里,只是些不明白的语言。
忽然身子一暖,有人猛地把她抱起。她想要挣扎,但什么都看不见,头发上的水滴不断往下落,身子簌簌发抖。
“杀人了杀人了!这里有人杀人了!”路旁有人惊慌地叫喊着,指着那抱住陆离的人。
“闭嘴!”那人怒吼一声,所有人都镇住
了,猛地噤了声。
他一把抱起陆离到怀里,凌厉地扫视着众人:“这是我的女人!”众人看着他,害怕地退开一条路。
一只手轻轻地擦着陆离脸上的水珠。她费力地睁开眼,视野仍是模糊,却隐约听到是穆川的声音:“不用怕。我来带你走。”
、再见西京门(五)
停尸间冰冷阴森,嗖嗖地冒着白烟。
在验尸台上平躺着的,是周身布满伤痕的老鼠的尸体。因为身体多处动脉被割开,失血过多,他的尸体看上去真的像干扁了的一具老鼠,身形缩小了很多。不合身地托着一颗颇大的脑袋,脑壳上同样留下多处被硬物击中的痕迹。
颂眉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
身后部众低声道:“这手法,也只有西京门的穆川了。他在年少时已经喜欢给仇家放血,直到登上二统主之位,才在穆懿的教训下收敛不少。只没想到……”
颂眉扬扬手。身后上来两个戴着口罩的人,木然地拉高罩布,盖上了老鼠的脸。
颂眉走到外面来,只觉得意乱心烦,她掏出一根烟点上,只听手下在耳边,小心翼翼地进言:“其实小姐不应该掺到西京门和金堂的事里去,白白折损了我们的人……”
“多事!”颂眉一喝,对方马上闭嘴。
“退下吧。”她慢慢吐出烟雾,头也不回地听着手下不安地告辞,脚步声渐远。未几,她又说:“你们也退下吧。”
几个保镖为难地:“小姐……”
颂眉冷冷一笑:“堂里的老臣子不服我,不听我的话。连区区几个保镖也不听我的指使?”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然后告退。
沙沙的脚步声消失后,庄园里静得吓人,静得让人担心天上的星星都会随时掉下来。
这里是什么时候开始那样静的呢?好像是自吉那瓦死了以后吧。只要他在,这里便永远不缺乏娱乐节目,泰拳啦舞蹈啦骑大象啦甚至把英国节目里的Naked Chef①也请来,就为了让他在跟前煮一道用英国口味改良过的泰国菜。
庄园里永远是一派热闹。
颂眉抽了一口烟,轻蔑地笑笑:“养父,我现在才明白了你的心情。你必定是寂寞得很吧?才会一刻不停地要找节目,一秒钟都停不下来。身边无论何时都要有人,都要有声音。”
“那么你呢?”
她忽然听到背后有声音,一阵凉意直涌上来。
更确切地说,是抵住她脊背的那股凉意,正透过枪支传来。
颂眉深深呼吸,调整出一副镇定的语气,微笑道:“尹迟,你怎么在?”
尹迟从她身后走出来,手中抵在她背部的枪仍是一动不动:“我一直没有离开过,一直在这庄园里呢。”他笑笑,“只可惜了那些林子里的动物,活活被烧死。”
颂眉心下一
悸,脸上却仍是不甘示弱,只冷冷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