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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仍搭在她的肩上:“这里风大,进去吧。”
在穆懿的手碰触到自己的一刹,她下意识地后退。穆懿看着她:“你害怕我?”
陆离睁眼看着他,故作淡定地摇摇头:“没有。你没有值得我害怕的地方。”
穆懿忽地一笑:“有意思。竟然有人说不害怕我。”
陆离极少见他笑,这时虽然疑惑,但因为不明白他的想法,也不便说什么。对于城府极深的人,她总觉得可怕,然而这个男的为什么又找上了自己?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吧。金木崎的事情,她也听说过——在穆懿与日本的杀手组织联手,加上金木崎的靠山——Vasari家族的教父恰在这时死去,短期内,金木崎是不会对西京门造成威胁的。
即使金木崎再度回来,她也不认为自己会再被纳为棋子——同一条计谋用两次?金木崎和穆懿都不是傻瓜。
这时他们两人已经落座。餐厅内部设计得像一个巨大的水族馆,墙身和天花板都被玻璃隔开,透过透明玻璃,可见蓝色的水波,以及水中的巨大游鱼。鱼群游过,不时漾开条条白花花的浪纹。他们踩着脚底下厚重绵软的羊毛地毯。一时间,陆离有种身处异境的错觉。而面前这个男子,是这异境的统治者,让她如坐针毡。
“有没有不吃的东西?”穆懿接过侍应递上来的餐单,没有问她想吃什么,却只问她不吃什么。她摇摇头,心想:真是傲慢得可怕的男人。尽管彬彬有礼,却专制冷漠,擅作主张。
点过餐,穆懿回过头来,两手手指交叠在一起,凝神看着她。陆离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于是低下头不停地喝水。
他开口:“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会找你吧。”
“你说是关于孩子的事。”
穆懿微一颔首,他修长的手指沿着玻璃杯的边缘,轻轻摩挲,那动作看在陆离眼里,竟忽地脸上一红。她别过脸,目光只盯着水蓝色的桌布,耳边只听他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对你再做一次检查,看一下那孩子到底是怎样没的。”
他的声音轻描淡写,听在陆离耳中,却蓦地一阵愤怒。对他而言,那不过是从他的体 液中延伸下来的后代罢了。但对陆离而言,那却曾经是她体内的一块骨血,与她同
呼吸过。在金木崎身边的日夜里,跟她在一起的,就只有这条生命了。
陆离压抑着内心的不忿,只是极为冷淡地:“上次不是做过检查了?”她抬起眼睛:“孩子已经没有了。再做一次检查又有什么用?难道他还能变回来?”
穆懿沉着脸,没有说话。渐渐冷静下来的陆离,也慢慢意识到他提出做这样的检查,有其他目的,只是不方便透露而已。她在心里笑自己太激动:她跟孩子同生共死过,充满感情,难道还要求穆懿也为这哭泣悲恸吗?
她平静下来,只轻轻地:“如果只是这件事的话,恕我帮不了你。我感谢你把母亲救回来,但是那件事,我是不愿再想起来了。”
穆懿点了一支烟,平然地看向她,像是一早已经预料到她的答案。他那种仿佛把一切都算计在内的神态,忽然让陆离不安起来,她把叠放在膝盖上餐巾丢到桌面上,轻轻拉开椅子,站了起来:“谢谢你的晚餐。但我没有胃口,想要回家去了……”
她刚转身,便听穆懿在身后说:“这里是山顶,现在已经没有公车了。你要怎样回家?”
陆离站住了脚,头也不回地:“我自己走下去。”语气中,竟有种赌气的意味。
说着就转身要走,身后却已一下被穆懿拉住胳膊。他轻声失笑:“没想到你是个有脾气的人。”
“你把一切都算计在内。”陆离回过身,昂头看向他,“捉弄我这样的小人物,你觉得有意思吗?”
“我没有意思要捉弄你。我只想跟你谈一下生意。”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平静。
透过他的肩头,陆离见到整座餐厅宛如小型的海洋,把他们吞入海底当中。他们就站在这波光粼粼的水中央,站得那么近,陆离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她蓦然想起那一夜,他那潮湿沉重的呼吸。
脚下的羊毛地毯温柔厚重,像一个无声的陷阱,等待着她的陷入。
只听穆懿说:“穆川不可能有后代的事,你想必也知道。”
“那又如何?”那不过是穆家的事情罢了。他们的事,陆离是再也不愿意插手了。尽管,他们二人是她生命中不可抹去的一部分……
“我想要一个足够聪明的孩子。我想要——你生下我的孩子。”
、山顶(三)
穆懿一字一顿。
他说这话的神态异常平静,就像他沉着地指示着每一桩任务一样。听在陆离心上,却让她心头一跳。只听他以商人的口吻接着道:“你要上大学,要养你的母亲,你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接着,他微微俯□子,那声音在她耳边异常清晰:“为我生下一个孩子。把他卖给我。”
啪!
脆生生的,陆离一掌扇过去。
穆懿生生承受着这一掌,把后背绷紧,直直地看向她。陆离看着他神色不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瞬间,她有点替母亲担心起来,但下一秒,她便已经壮起胆子,向他微微一笑:“我以为你比穆川聪明得多,但看起来,你连一个人是否能够用钱收买的基本判断力,都不如他。”
说完这话,她大步朝外面走去,身后也听不到穆懿跟来的声音。列队站在餐厅门口的人,睁着双眼看着陆离,眼里都是讶异的目光。或者此刻他们的心底,正在想:怎么她会如此大胆?
山顶这边处处都亮着路灯,陆离只木然地走着,孩子的事情却在心头挥之不去。她又担心着家里的母亲,一时不禁加快了脚步。然而却是越急越乱,她直走到脚趾发疼,却发现自己原来走了一条路灯稀疏的山路。
如果沿着刚才的路走下去,不多会便会见到停靠在山路上的众多私家车,还有倚在车旁聊天的情侣。但这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苍白的月光映照在空茫的山路上,映着杂草丛间散落的垃圾,和几个倒下的破碎广告牌。
偶尔一只小野狗,撒腿从草丛间穿过,疏忽没入草间。那草丛晃动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她只觉得双脚走得很累,但心里一想到家里的母亲没人照顾,也不知道穆懿的人是否靠得住,便更急了。月光疏忽被云层遮盖,夜路更暗了。头顶上,树梢被夜风刮过,发出呼沙呼沙的声响,像在催促她赶快回家,又像在悲鸣她失去的孩子。
陆离忽然觉得很是伤感。但是她没有时间哭了,只暗暗加快了脚步。却一急,脚下一绊,她忙扶住了路旁的树,勉强站好,然而眼中的泪水却再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她坐在路边,把脸埋在手肘间,低低呜咽起来。
为了失去的孩子,她只觉得心头像被剜掉一块肉,但从未哭出来过。此时这里四处无人,她忽然觉得可以彻底卸下理智冷静的面具,自己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少女。一想到这里,她不再压抑自己的哭声。
不知道哭了多久,陆离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
,忙偷偷擦干泪水,赶快上路。一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在她不远处,一辆黑色小车停靠在路旁,车头灯熄灭,似乎车上的人在黑暗中,默然注视她已久。
月光自云层间露出来,照映着这条山路。陆离终于看清楚了,车内坐着的,是穆懿。
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在这里了。就这样坐在车上,什么也不说,默默地注视着她。
、山顶(四)
陆离擦干了眼泪,不去看他,只拖着有点肿痛的脚,慢慢往前走着。
身后,穆懿的车一路缓缓跟随。
车头灯一闪一闪。
车子驶到她身旁,与她并肩。穆懿看着车窗外的陆离:“上车吧。”
陆离没有看他,只倔强地往前慢慢走着。
“意气用事。”他忽然把车子停下,赫然推开车门,拉起她的胳膊。她伸手要甩开,只听他平静地:“你走得这样慢,到天亮才能回家见到你母亲吧。”
陆离的脚下一顿,然而仍是执拗地站着,不去看他。
这个男人!这个把什么都算计在内的男人!
穆懿低声地:“我让人请了个心理治疗师到你家,你的母亲现在情绪很安稳,可能应该睡着了吧。”见陆离看向自己,却是一脸质疑,他平静地:“你可以慢慢走回去求证,也可以坐我的车子下山。”
陆离有点犹豫,然而穆懿已经不容她有更多的想法,已一把拉过她,把她塞到车厢里去。
车子慢慢向前驶。不知道是因夜路谨慎,还是因为驾车的人想让这时间停留得更久一点。
陆离淡淡地:“我上你的车,并不是因为我会答应要做你的所谓生意。”
“我让你坐我的车,也不是出于强迫你为我生孩子的目的。”他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当然,如果能够让你做我孩子的母亲……”
他忽然不说话了。
在这车厢中的有限空间内,在这蛊惑人心的月光中,陆离忽然觉得气氛诡异得让人尴尬。她别过脸,看向窗外的茫茫路灯,忽听车上响起了音乐。她回头,见穆懿按下了播放键,乐声瞬间充满了空间,让无话的二人之间不至于显得尴尬。
Fly me to the moon
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Won’t you 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 Jupita and Mars…
那声音却过于柔情,让车厢中的空气渐渐溶化。陆离把脑袋埋下,只听穆懿在身旁似乎不经意地:“你刚才没吃饭。”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微微向右后方弯侧过身子,从车后座上拿过了一个棕色的厚重大纸袋。他回过身的时候,手肘擦过陆离光滑的手臂,她把脑袋埋得更低,却听他说:“拿着。”眼前已经多了一个纸袋。
纸袋的口大大敞开,露出里
面的沙拉、卡多夫和蒜香面包。
“那餐厅的银鳕鱼和牛排才是所有食客的心水,不过我不喜欢把那种东西打包。你将就着。”他看了看身旁的陆离一眼,见她有点犹豫:“放心。我不会因为你吃了这顿饭,就要你为我生小孩。”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说出的这番话却有点冷笑话的意味,陆离忽然安下心来。她抱着大纸袋,用手指把卡多夫从纸袋中慢慢推出来,轻轻咬着。只是这样吃着卡多夫和蒜香面包,她很快觉得口渴。
“后面有红酒。”穆懿说。
见陆离不动,他腾出一只手,要转到后面去拿。陆离忙按住了他的手:“不用了。”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她心头一颤,他只是轻声道:“这里脏了。”,便忽地拉高她的手腕,她这才见到,在手腕内侧沾上了沙拉酱。
她正要拿过餐巾纸,把沙拉酱拭去,却见穆懿忽然伸过手指,轻轻揩去她腕上的沙拉酱,然后放开,侧过一边身子到车后,取过一瓶红酒。
陆离却感到被他碰触过的肌肤,腾地滚烫起来。她忙抱住自己的手腕,轻轻用手摩挲着,一张脸忙转向窗外。
、山顶(五)
穆懿从车头镜里打量着她:“又不是没有碰过你。”见陆离眼神一沉,他知道她误会了,于是接着说:“我不是那样的人,也没有要轻薄你的意思。只是我想不明白——”他顿了顿,“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是你的第一次吧。”
陆离觉得心头一阵乱跳。
耳边,只听穆懿道:“我不明白,既然你能够为了你的母亲,为了金木崎的计划,有过上次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为了同样的理由,为我生下孩子呢?有了钱的话,你跟你的母亲都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
陆离一只手按在胸前,让自己起伏的内心平静下来,才慢慢地回过身,向穆懿礼貌地一笑:“我的母亲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