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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也难以从容不迫地与楚军周旋。唯其如此,王翦宁可少一部战场兵力,也不
能少了后方通畅。
此时,由于秦国的山东邦交方略历经长期经营已经大见成效,楚国楚军的各
种相关消息早已经源源不断地飞入幕府。王翦对楚国庙堂与楚军幕府的诸般情形
,可谓了如指掌。为此,王翦的进兵军令很简单:以坚兵之阵常速南进,直逼楚
军汝阴城下扎营对峙。所谓坚兵之阵,是不求兼程疾进的作战行军阵式:重型连
弩营前军开道,铁骑军两翼展开行进,中央步军以战阵排列开进,以各关塞调集
的一千辆不附步卒的战车为殿后。如此阵式在地形平缓的广阔原野推进,既无山
塬峡谷遭受伏击之忧,又可随时立地为战,故不怕楚军于进兵途中突然发动奔袭
战。之所以如此阵式进兵,是知己知彼的王翦对楚军世族私兵的有效防御。身为
楚军主帅的项燕能收缩南退,足见其清醒,亦足证其不会草率小战。然则楚军之
后聚私兵却是求战心切,未必不会贸然一战,若因无备而被骚扰之战纠缠,战场
情势未必不会瞬息变化。故此,秦军南下进兵,首要预防者便是奇袭战。王翦不
知道的是,楚军景祺部与屈定部确实曾经要北上奇袭秦军,只是因为项燕严令制
止,且明确讲述了秦军南下阵式之重兵威力,指斥二人若一战败北则动摇楚军,
两将方才没有出兵。
秦军的营地扎在了与汝阴要塞遥遥相对的一片山塬河谷地带。
“楚军三城,自西北而东南,状如曲柄,遥相呼应。”
第一次幕府聚将,王翦对诸将解说楚军情势道:“平舆楚军与寝城楚军,皆
为楚国老世族封地之私兵汇聚。汝阴项燕军,才是楚军真正主力。三地楚军,横
展不过百里,各城相距不过三十余里,骑兵纵马即到,步军兼程互援亦不过一个
时辰。为此,楚军三大营,实则当做一营视之。”
“上将军,我军大营似当卡在三地中央的寝城更佳!”杨端和提出一说。
“寝城形在中央,实非轴心。”王翦指点着地图道,“汝阴大营项燕军,才
是楚军之根基力量。项燕军败,则其余两军不堪一击,甚或可能作鸟兽散。我军
正面对峙项燕军,其根本所在,便是不能使楚国这支主力大军再度后撤淮南!若
项燕军入淮南,则灭楚倍加艰难!此为灭楚之要,诸将谨记。”
“如此说,我军当尽早与项燕决战!”辛胜奋然高声。
“不能。”王翦摇头道,“前次我军一败,楚国朝野之萎靡不振陡转为心浮
气躁,楚军将士更是气盛求战。此等风靡之势,虽项燕不能左右也。当此之时,
我军应对之策只在兵法八字:避其锋芒,击其惰归!时日延宕,楚国庙堂必生歧
义,楚军士气亦必因种种掣肘内争而低落,其时我军寻机猛攻,必能完胜楚军!”
“上将军方略虽好,只是太急人了些!”
冯劫高声嚷嚷了一句,大将们一片哄笑纷纷点头附和。王翦黑着脸没有说话。大将们这才渐渐平息下来,前次参战的大将不禁都红着脸低下了头。王翦肃然
正色道:“谚云:图大则缓。既是政道,也是兵道。灭国之大战,根基便在强毅
忍耐。以我军实际情形论,关塞守军与原主力大军初合,战法配合、兵械使用、
兵将统属等等均未浑然若一。更有前战将士多有带伤南来者,尚未复原;许多久
驻北方关塞之将士初来淮水,水土不服必生腹泻。凡此等等,确实需要时日整休
恢复。兵未养精而仓促决战,胜算至多一半。秦军六十万举国一战,没有十二分
胜算,岂能出战!为此,本帅将令!”
“嗨!”举帐哄然一声雷鸣。
“各营全力构筑壁垒,完成之后整休养士:一则,全部明火起炊,停止冷食
战饭,务必人人精壮!二则,各部统合演练协同战法与攻防竞技,弓弩器械营更
须使补充士卒娴熟技艺,务使各部将士浑然如一!期间,各营得严密巡查营地壁
垒,不奉将令,任何人不得跨出壁垒一步!若有楚军挑战,一律强弓射回,不许
出战!但有擅自出战者,本上将军立即奉行军法,斩立决!”
“谨奉上将军令!”举帐大将肃然一声。
秦军六十万轰隆隆落地生根,与楚军六十余万对峙了。
秦军壁垒大营连绵横展三十余里,旌旗蔽日金鼓震天,气势之壮盛无以复加。遥遥相对的楚军更见煌煌壮阔,三大营地均在城外郊野,自西北而东南绵延百
余里,黄红两色的无边军帐衣甲如苍黄草原燃起了熊熊烈火,蓝色天宇之下分外
夺目。与之遥遥相对的秦军旗帜衣甲主要为黑白两色,沉沉涌动如漫天乌云翻卷
,如烁烁雷电光华。如此壮阔气象,可谓亘古奇观。当年之长平大战,秦赵双方
兵力也超过了百万,然战场毕竟在重重山地,兵力雄厚却无以大肆展开而能使人
一览全貌。秦楚今日相持,两军俱在茫茫平野筑成壁垒阵式大肆铺开,其壮阔气
象自然是闻所未闻。列位看官留意,秦楚对峙是长平大战后最大规模的两军会战
,是终结战国时代的最后一次大会战,也是整个中国冷兵器时代乃至整个人类冷
兵器时代最后一次总兵力超过百万的大战绝唱。此后两千余年,此等壮观场景不
复见矣!
大军对峙奇观被淮水两岸民众奔走相告,消息遂风一般传开。许多游历天下
的布衣之士与阴阳家星象家堪舆家络绎赶来,纷纷登上远近山头争相一睹,于是
种种议论不期然生发出来。楚王负刍大为振奋,连呼胜境不可得矣,遂与几名相
关重臣秘密赶赴汝阴,又召来项燕,君臣一起登上了一座最高的山头瞭望。
“如此气象,比灭商牧野之战如何?”负刍的矜持中透出无法掩饰的骄傲。
“牧野之战如火如荼,然双方兵力至多十万,小矣!”大司马景柽大是感喟。
“比阪泉之战如何?”
“炎黄大战浩渺难寻,纵然传闻作真,亦远不能与今日比也!”
“人言两军征候预兆国运,大将军以为如何?”
“臣启我王:国运在人,不谋于天。”项燕没有丝毫的欣喜之情。
“秦国多用流言乱人,事先知之何妨,老令尹以为?”
“老臣得闻,近日确有种种流言散布,是否王翦派遣间人所为,尚难以定论。”老令尹昭恤摇着雪白的头颅,“然以老臣之见,楚人乃祝融之苗裔,是为火
德。秦人乃伯益之苗裔,是为水德。水能灭火,火亦能克水。目下之势,秦军为
西海之水,我军为燎原之火,似各擅胜场。然则,楚地居南,楚军居南,而南方
为火圣之位也,故此利于我军。如此看去,我军必能以燎原天火,尽驱西海之水。”
“妙!”负刍拍掌高声赞叹,“大将军,此等预兆该当广播我军!”
“老臣奉命。”项燕不想纠缠此等玄谈空论,只好领命了事。
“不知大将军如何谋划破秦之策?”大司马景柽终于提起了正事。
“本王也想听听,大将军说说啦!”
“禀报楚王,列位大人,”项燕一拱手正色道,“秦军南来之初,老臣业已
下令各军随时迎击秦军。然则一月过去,秦军始终坚壁不战,我军将士遂多方挑
战,秦军只用强弩还击,依然坚壁不出。老臣反复思忖,王翦深沟高垒,必有长
远图谋,我军当另谋胜秦之策。”
“另谋?何策啦?”昭景两大臣尚未说话,负刍先不高兴了。
“秦军坚壁,我军为何不强攻破垒?”大司马景柽辞色间颇见责难。
“若能强攻,老臣何乐而不为?”
“如何不能强攻?前次胜秦,不是连破两壁垒啦!”昭恤也急迫不耐了。
“两位大人,”项燕苦笑着,“王翦不是李信,此壁垒非前壁垒了。”
“如此说来,秦军不可破?”楚王负刍有些急色了。
“老臣方略,正欲上书楚王。”
“说!”
“老臣审度,秦军此来显然取破赵之策,要与我军长期对峙,以待我军疲弱
时机。”项燕忧心忡忡道,“楚国若以淮北为根基抗秦,国力实难与秦国长期对
峙。老臣谋划,楚国当走第二步:兵撤淮南,水陆并举抗击秦军……”
“弃了淮北,郢寿岂不成临敌险境啦!”负刍几乎要跳起来了。
“岂有此理!”大司马景柽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畏王翦如虎,大将军似有难言之隐也……”
“不可诛心。”负刍正色制止了昭恤。
老昭恤的讥讽使项燕一腔热血骤然涌上头顶,几要轰然爆发。然则,项燕毕
竟久经沧海,终究还是死死压住了自己的怒火。盖战国后期情势特异,秦国收买
分化六国权臣的邦交斡旋几为公开的秘密。韩国之段氏,赵国之郭开,齐国之后
胜,已经是天下公认的被秦国收买的奸佞权臣。燕国魏国虽无此等大恶大奸,然
其大臣将军得秦国重金者却是更多。当此之时,楚国大臣被秦国收买者自不在少
数,而昭恤所谓“大将军难言之隐”者,分明便是讥刺项氏有通敌卖国之嫌疑,
项燕如何能不怒火中烧?就实而论,项燕曾得多方密报:秦国商社奉上卿姚贾密
令,早与昭氏、屈氏、景氏三大族子弟多有秘密来往,更有秦商间人秘密进入令
尹府邸会见昭恤。项燕所以隐忍不发,皆因一发必引大族之争,必致楚国大乱,
投鼠忌器也。而今,自己隐忍不能举发,真正的通秦卖楚者却反将脏水泼向自己
;楚王也仅仅制止而已,对项燕的长策大略则显然反感。面对如此庙堂,除了强
忍怒火缄口不言,项燕又能如何?
君臣不欢而散,项燕是真正地坐上炭火燎炉了。
庙堂龌龊,项燕无能为力。秦军之变,项燕更无法预料。
月余之前,秦军大营方落,项燕立即下令各军各营坚壁防守,随时迎击秦军
出战。那时,项燕与大将们都认定,秦国六十万大军南来,比李信攻楚兵力多了
三倍,当然会对楚军连续猛攻。原先咬定秦军只有二三十万的大将们,则眼见秦
军威势赫赫,遂再也不说秦军如何不堪一击了。所以,第一次幕府聚将没有任何
争议,项燕很容易地与各军大将取得了共识:楚军暂取守势,只要击退秦军前几
次猛攻,则战胜秦军必然有望!楚军大将们也一致认可了项燕战法,即在防守中
伺机寻求反击。然则,令项燕与楚军将士们大大出乎意料的是,秦军根本没有出
营攻杀,连日只窝在营地忙碌地构筑壁垒。于是,项燕与将军们又断定此乃秦军
力求攻守兼备,壁垒构筑完毕之后必将猛烈攻杀,楚军无须求战。不料,旬日之
间秦军壁垒构筑完毕,却仍然窝在营垒之中丝毫没有出战迹象。如此两旬过去,
项燕与将士们终于明白,秦军以强敌待楚,图谋先取守势,而后等待战机。
楚军将士们不禁大感尊严荣誉,豪迈壮勇之气顿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