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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将斗蟋蟀当作正事的县令、一个随便找点理由玩消失的主簿、一个只顾做生意不问正事的县尉,外加一群根本不知何为羞耻的衙役,一个衙门就这样组成了。不对,还有县丞!县衙里的第二把手,县丞。对了,辽山县的县丞在哪里呢?
张易之觉得很是惊讶,因为从走进这衙门到现在为止,他看见了县令和县尉,听说了主簿,却没有接触到关于县丞的任何信息,这又不能不说诡异了。
“姜少府,咱们县的县丞怎么没见到人哪?作为下属的,初来乍到,我总该也拜见一下他吧!”
姜山随口应道:“不必,马县丞到乡下去收租税了!”
张易之又是一震,以为听错了。有没有搞错,县丞下乡去收税了?县丞不是管文事的吗?收税好像应该是眼前这位县尉老兄的职责才是吧,怎么——
只是那一瞬间的惊讶之后,张易之便恢复了平静。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真理:在辽山县衙,所以不正常的事情都是正常的,反倒是那些看着很正常的事情,有可能才是不正常的。不过,话说回来,张易之至今还没有发现这种“正常的事情”。
脑海中有了这样的想法,张易之倒是坦然了不少。办好了履新相关文书,正式成为了武周庞大公务员群体中的一员之后,张易之便理所当然地随着姜山跑去看了房子。他这才算明白了,环境对于一个人的影响真的是无比巨大,在这样一个衙门里,你想独善其身,好好做你的事情,几乎就不可能。这里的环境,用“糟糕透顶”四个字根本无法形容完全。而且,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张易之就算想坐下来好好干活,也要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去做才是啊!
姜山不愧是箕州第一官商,在箕州城内总共有五处房产,其中一处最大的,供他们自己一家人住,其他四处都用于出租。也许是最近行情有些不好,以他如此强悍的推销功力和事业心,这四套之中还有两套没有被推销出去,这倒是让张易之有了选择的机会。
这两处宅子都不是很大,占地两至三亩的样子,房屋在装修等方面,看起来也差不多,唯一比较明显的区别在于地理位置。
东城的那处宅子离县衙比较近,若是住这里的话,上班比较轻松。而南城那一处则是离集市比较近,买东西比较方便一些,而且环境似乎也好点。
姜山不住地向张易之推荐东城的那一处宅子,什么占地更广,阳光充足。他着重强调的是,这处宅子价格更加便宜。
张易之一听说“价钱便宜”,心下一动,立时便想起了“便宜没好货”这句商场格言。而且,姜山这厮给他留下的阴险印象真是太深刻了,这已经让张易之产生了习惯反射一样的逆反心理,姜山说这套好,张易之便觉得那套好。
当下,张易之以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那就南城那一套吧!”
“这——张少府,你真的确定要南城那一套。我想你还是考虑一下的好,毕竟东城那一套——”
“不必考虑了!”张易之伸手截住话头,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就是南城那一套了,我已经决定了,姜少府不必再言!”
“好!”张易之一语方了,在他意料中应该会跌足长叹的姜山立即鼓掌,道:“如此,咱们便说定了!”好似生怕张易之后悔一般。
张易之心下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中了这奸商的诡计了。早已看破张易之逆反心理的老奸商根本就是想推销南城的那一套贵一些的房子,却给张易之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假意推销东城的那一套,借以迷惑他。结果,他果然中计。
张易之只有苦笑。暗忖道,箕州这个地方真不好混,衙门里的事情扑朔迷离,租个房子居然都藏着这样的陷阱,真是令人防不胜防,也不知以后还会遇上多少极品的事情。
带着点奸计得售的满足,姜山笑着向张易之道:“张少府莫要懊恼,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也未必会相信我的话,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其实南城的那处宅子实在是不错。我之所以极力推销它,甚至不惜欺——额,用了点小小的策略,是因为我衷心的希望和张少府交个朋友。张少府也许不知道,我们自己家的宅子,就在那附近。以后,咱们既是同僚,又是邻居,有事的时候,还要相互照应才是啊张少府!”
张易之勉强拱手应是,心中却颇不以为然,暗想道和这奸商住隔壁,以后要特别小心一些,莫要又被他骗了。
随即,张易之和姜山便分道扬镳。姜山还是回到衙门里去筹划自己的生意,而张易之则回到驿馆去招呼自己的同伴搬家。
张易之一行初来乍到,自然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搬的,只一趟,大家便吧所有的东西都搬进了新宅子。
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之后,一行每一个人都颇为兴奋。虽然这注定只是一个暂时的住所,大家都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离开此地,前往下一站,但他们还是显示出了足够的热情,在这宅子里四处乱窜、乱看,直到累了,才随意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来。
总体来说,大家查探了这宅子一番之后,都十分满意,所以,这一天的白天大家过得很愉快。
到了晚上,张易之便不得不考虑正事了。虽然下车伊始,很多事情也记不得,但他不能不现在就开始绸缪,他是太希望早点把箕州的事情做好,解决掉这里的问题之后,也好彻底摆脱武则天的纠缠。
于是,他把刘思礼叫了过来,说起了白天的事情。
现在的张易之对于刘思礼这个人,说实在的不是很信任,不过他身边可商量事情的,数来数去也只有刘思礼稍微不是那么太离谱,所以思来想去之后,张易之还是叫来了他。
张易之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刘思礼还是一如往常的漫不经心,不时的东张西望,让人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张易之讲话。可是,不大一会,听见了张易之所说的诸般怪状之后,他的精神渐渐集中了起来,眼睛也是越整越大,当眼睛睁得实在不能更大的时候,嘴巴又开始张大。当张易之讲完,他的双眼和嘴巴之间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你说,下一步,我该如何是好呢?”张易之问道。
“唔!”刘思礼艰难地合上因为张得太久而有些难以愈合的嘴巴,喃喃地骂了一句:“真是个见鬼的地方,好在我没有当成这里的刺史!”
张易之这才想起来,若不是因为几个月前的那场意外,眼前的这位仁兄应该已经是箕州的最高行政长官了。
“怎么办?”刘思礼忽然冷笑一声,道:“我倒是有一个自认最好的办法,可惜说出来五郎定然不会接受!”
“何妨说说看!”
刘思礼阴阴地说道:“现在就抛弃所有的行李,只带资斧,大家骑上快马,立即逃离这个鬼地方。咱们回到神都之后,把这里的情状往上面一捅,定然又是一番滔天骇浪!”
第208章 分析
“你,你这算是什么计策?”张易之惊愕地说道。wwW!鉴于刘思礼以往的表现,张易之原本就做好了这厮不靠谱的打算,可没有想到这厮竟然这般不靠谱。他所谓“最好的办法”,竟然是逃之夭夭!
要知道,张易之这次来箕州,所怀的本就是立功的决心,他就是要通过立功来摆脱武则天。若是就这样灰溜溜地逃回去,还谈什么立功!恐怕到了神都的第二天,女皇帝就要爬到他的床上来安慰他这颗受伤的小心灵了。擦,这还不如当初就,就从了呢!
想到这里,张易之一阵恶寒,蓦然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是汗涔涔的。
刘思礼微微一笑,道:“我就知道,我这一策定会遭到五郎的强烈反对。像五郎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是不会轻易接受失败的。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即使我们想走,恐怕也未必就走得了!”
“哦?”张易之脸色一沉。
“很明显的——”刘思礼道:“五郎你看,辽山县的县令、县尉还有主簿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已经是严重触犯国法了,按理说你这样一个新人初来乍到,他们总应该在你的面前有所避忌才是。不管是把你拉进他们的阵营,还是干脆把你排挤走,甚至害死——额,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不要这样瞪着我!总之,我的意思是,他们总该先将你搞,额,搞定,才能重新为所欲为,对不对?可是,他们根本没有,在你履新的日子里,他们没有丝毫的收敛。这就说明他们有恃无恐,他们根本不怕你跑!”跟着张易之的日子长了,他也学会了几个张易之专用的新鲜词汇。
张易之点点头,第一次觉得,刘思礼这厮终于说出了一点有些见识的话了,就是他方才的这番话,值得张易之为他们父子投入的百分之一。
不过,张易之也知道,其实现在他自己的命运,和刘思礼也休戚相关。如果吧他自己比作一艘船的话,刘思礼就是这艘大船上的一员乘客,如果这艘大船沉掉,刘思礼这厮也难以幸免。就算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刘思礼这厮也不得不收起以往惫懒的性子,耐心为张易之出谋划策。
蓦地,张易之又摇摇头,道:“不对!我今日去衙门的时候,看见的那些衙役的确是十分无能,这种无能绝不是能装出来的。这种连普通百姓都敢骑在他们头上拉屎的人,能有什么本事?就凭这些人,他们有什么自信一定能追上一心想要逃走的人呢?”
“五郎莫非忘记,这辽山县城还有另外一个名称,叫做箕州城哩!”刘思礼阴恻恻地说道。
“啊!”张易之先是微微一愕,立即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州衙?不错,不错!箕州的州衙和辽山县衙都在一城之中,不可能毫无联系。辽山县衙如此乌烟瘴气,如果州衙里一无所知,简直太说不过去了。仔细想来,县衙里的这种种行径,很有可能都受着州衙的包庇与纵容。”
其实,以张易之的聪明,本来也不至于想不到这一点上。主要是,他本身是辽山县的官吏,一时之间眼光被局限在辽山县的范围之内了。而刘思礼则正好相反,他虽然最终没有当成箕州刺史,对于箕州州衙的关注度还是要远超辽山县衙。
“五郎说的,包庇与纵容,是一定有的。不过,我看绝不仅仅如此。”刘思礼见自己终于也让张易之刮目相看一回,忍不住的得意,那神色间便露出了些许自矜之色。
张易之知道现在商议的事情关系重大,虽然对刘思礼这老小子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做派有些不爽,却也只能暂时忍下,虚心地问道:“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呢?”
“权力!”刘思礼轻轻拍着自己身前的几案,道:“五郎你想想,辽山县作为一个治所所在的县,就算不甚繁华,公务总是比一般的县多一些的吧。辽山县的公务那里去了?五郎你不是说了吗,县令的屋子里没有任何的文书,而主簿的屋子里只有寥寥的少许文书,而且许久都没有动了,县丞呢,干脆就下乡去了,这说明什么,这辽山县里真的就没有任何一点文书需要处理吗?若是那样,这么大一个县岂不是早就乱套了?”
“不错,不错!”听得刘思礼这么一分析,张易之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明白了,这辽山县的文书几乎全部都交到箕州州衙去处理了,而辽山县衙已经成了一个空摆设。怪不得啊,怪不得衙门里的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