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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九步,八步……
马上就要走出门外了,张易之的脚步没有任何迟疑,任谁也看不出,他还有回头的意愿,人们从他的脚步里,只能看见一往无回的气势。
三步,两步……
张易之的脚步非但没有减速下来,反而加快了。在这一片刻,他下定了决心,如果阙特勒不把他叫回来,他宁可立即回去,绝不回头。当然,这样一来,他这次突厥之行,想要完成所有的目标,就不大现实了。但纵使如此,也比被动回头,让阙特勒这种人掌握了主动的好。
“张将军留步!”就在张易之踏出最后一步的那一刻,阙特勒出口喊住了他。
张易之就势停住,心下暗暗佩服这阙特勒实在不愧是未来的人杰,真不是一般的沉得住气,居然能观察自己的行动到了最后一刻,才叫住自己。
缓缓地转过身来,张易之冷笑道:“阙特勒,既然咱们之间,没甚好谈的,你还叫住我作甚?遮莫是要消遣下官吗?下官再怎么说,也是一国的使节,你虽贵为特勒,也不能轻易消遣的!”
阙特勒的眸子转了两下,似乎是要发作,但最后,他的眼中闪过一抹不甘,还是缓缓地来到张易之面前,道:“张将军言重了,方才言行有所冒犯,不要放在心上,我这里向你赔礼道歉了!”
张易之见阙特勒终于降低了姿态,知道这借坡下驴的机会到了。他也不想将阙特勒压迫过甚,闹到最后不可开交。
“罢了,方才我也有一些言行上的不妥之处,咱们算是扯平了!”张易之摆摆手,意思是将让这一切都随风而去,他不想纠缠。
阙特勒拉着张易之重新坐下,道:“方才张将军说到了‘化干戈为玉帛’,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化干戈为玉帛?”
张易之道:“其实,阙特勒或许也已经知道了,你谋算我们使团的事情,弋特勒早已完全招供出来了。我现在手头上,有一些证据,证明这件事。”
阙特勒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拿浅云圣女威胁弋特勒,本以为弋特勒早已被浅云圣女勾去了心魄,必然会拼死维护自己,不想最后这厮还是把自己给招供了出来。更可恶的是,他的老师暾欲谷也站在弋特勒那一边,连个对质的机会都不给。
现在,张易之提出这件事,他是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极为难堪。
“阙特勒不必紧张。其实,本将军也知道你的心思,那默啜可汗乃是篡位得来的汗位,而你们兄弟二人,才是真正的骨咄禄可汗的亲子,占据着突厥的正统。你想要搅出一些风雨来,为自己的壮大、甚至是重新登上汗位做准备,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你所针对的,乃是大周使节这个职位,而不是我张易之本人。所以,严格来说,咱们之间并无仇隙!”
阙特勒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张易之所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但他不可能承认。但若是矢口否认的话,张易之会转身就走,对他也是很不利。所以,以沉默作为回应,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不过,阙特勒,你知道不知道,其实你的这番做法,实在是多此一举了。”张易之笑笑,继续说道。
“哦,愿闻其详!”阙特勒终于开口。
张易之道:“自古和亲,都只是权宜之计,想借此买来和平,是不可能的。这次的和亲,只是为了突厥契丹人而设的。我已经得到了消息,说是契丹人已经被我们两国的联军击败。阙特勒,你想一想,以前在这北疆,还有契丹和突厥、大周三方势力相互纠缠,彼此平衡,都形成了多次大战。如今是两虎为邻,岂能不相互争斗?这样的和平,能持续多久?”
阙特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易之,半晌才长出一口气:“真想不到,你身为大周使节,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也可见,你们大周对于和平的诚意,是多么的浅薄!”
张易之丝毫不以为意,道:“阙特勒这话,实在是不符合你的睿智与深沉了。你应该很清楚,两国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友情。像和亲这种手段,若是能买来长久的和平,我们两国之间这么多年的征战,岂不都成了笑话?”
“你说的不错!”阙特勒略略沉吟了一下,道:“你那句两国之间关系的概括,十分的精确。也许,我前段时间谋算的那件事情,真是太愚蠢了,或许过不了多久,突厥和你们大周之间,就要有一场大战了,根本就不需要我这样播弄是非,这一次,我倒是枉做小人了。”
他既然看出张易之是明白人,也就没有继续装下去,爽快承认了自己做下的事情。
“不过——”顿了顿,阙特勒又略带警惕地望向张易之,道:“既然两国之间,将要交兵,你又来找我作甚?遮莫你以为,我会在关键时刻,倒向你们大周吗?我可不是一个蠢人,我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若是两国交兵,我自然会一心一意地站在突厥这一边!”
张易之断然道:“阙特勒快人快语,说的不错!我也不是那愚蠢之人。我知道,阙特勒既然是阿史那家族的子孙,自然不可能轻易出卖自己的姓氏!我来找你,是和你商量另外一件可以合作的事情的!”
“哦,合作?”阙特勒眼神一动。
“不错,合作!”张易之道:“阙特勒,你也知道,其实咱们两国之间所谓的交兵,都是突厥在不断地挑衅大周,从没有大周先向你们挑衅的先例,对吧?其中固然有两国国情不同的因素,不可否认也有默啜可汗个人的因素。所以,我们大周皇帝,还是很乐意看见你们突厥换上一位更加明智一些的可汗的——”
一言未了,阙特勒冷笑着插入:“张将军好心机,还说不是挑拨离间,挑拨我们君臣之间的关系,比起一般的挑拨离间,只有更严重,而不会更加轻松的吧!也好,我今天就把你拿下,等可汗凯旋之时再交出去。倒时候,任你再如何巧舌如簧,都无济于事了!”
第490章 巧言令色
张易之“哈哈”一阵狂笑,直笑得前俯后仰,死去活来,似乎这就是他听见的最好笑的事情一般。wWw、
阙特勒的神色阴晴不定,在旁边冷冷地说道:“你不要学说客那一套,用笑声来掩饰你的震惊,这一套对我没用!我阙特勒可不是你装神弄鬼就能吓倒的!”
嘴上这么说,他却终究没有真的招呼外面的人进来抓住张易之。
张易之却并没有理会阙特勒,还是一直狂笑,而且听见这话之后,笑得愈发的狂烈了,整个人都好像要笑爆掉一样。
阙特勒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有什么好笑的,你给我说说,有什么好笑的!”
张易之却还是一味狂笑,好半晌之后,才渐渐止住。笑到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暗忖道:“以前看那些小说,说说客上门,往往都是一阵狂笑,就会被对方请上座,然后好酒好肉招待,最后还‘先生’‘先生’地请教玄机。这小子倒好,差点就没把他给忽悠转,好在哥还算有演戏的天赋,一次性能持续笑这么久。娘的,苏秦张仪之类的说客,都没我这本事吧。可真是累死我了!”
“说,给我说,有什么好笑的?!”一俟张易之停下,那已经被他笑得快要疯掉的阙特勒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厉声问道。
张易之故作不屑状:“我只笑你身为一代英雄之子,却一位苟延残喘,连那草原上随便一个牧民都比不上,真是太有辱你高贵的出身,荣耀的姓氏和显赫的身份了。你这样的人,本应该和你府里的这些奴隶们,换个身份的!”
“你——”阙特勒素来冷静,被张易之这样肆无忌惮地讥讽,也不由得狂怒。但就在这关键时刻,他又再次冷静了下来,颤声道:“好,好!又是挑拨离间,嘿嘿,你以为我会上当吗?你今天巧言令色这么久,没有任何结果,一定很失望吧!”
张易之的确是很失望,他也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自己的失望,并且宣之于口:“我当然失望!你既然说我在挑拨离间,为什么却不敢等我把话说完呢?若是你觉得我挑拨不动你,你大可不必在意。若是你明知道是挑拨,还被说动,这还算是挑拨吗?”
阙特勒的脸色微微一变,双目怒视着张易之,良久才点头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明知道你这是激将法,也要试一试,听一听你如何能挑拨得动我!”
张易之暗暗松了一口气。阙特勒能听自己说,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若是他根本不愿意听自己说,那就算自己浑身是嘴,也没有发挥的余地。
与此同时,张易之也略略有些紧张。要知道,接下来他的一番话,不仅关乎他这次能不能取得偌大的功绩,甚至有可能关乎他自己的身家性命,非同小可。而且,阙特勒这厮年纪轻轻,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我方才已经说过,两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所以,阙特勒尽可以放心,即使有朝一日,你在我们大周的帮助之下,登上了突厥的汗位,我们也不可能要求你一定要臣服于大周,我们甚至都不会向你提出任何的条件。因为,事实上,到那时候我们再提条件,也已经是无济于事了——你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受人摆布的人,不是吗?”张易之缓缓地开口了。
阙特勒微微一愕:“你没有任何条件,只是想扶我们兄弟上位?为什么?你可不要说什么默啜篡位,你看不惯之类的幼稚话。那种话只合说与三岁稚童听听,我阿史那。阙可不愿听取!”
“当然!”张易之点头:“和明白人,自然要说明白话!事实上,我们大周之所以想要换掉默啜,唯一的理由,就是因为他为人太过残暴,时时侵扰我们大周的国境,令我北疆时时难以安宁。这个理由,难道还不足够吗?”
“足够!当然足够!”阙特勒点头,脸上却升腾起冷笑之色:“可惜,我们突厥人天生就要劫掠的,不然的话,我们都要饿死。就算换了我当可汗,也不可能改变这一切,所以——”
张易之摇头,插入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其实呢,我大周天子明察秋毫,自然知道两国永息干戈这种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换一个可汗上来,也不大可能从根本上改变双方的关系。所以,我们不会对你提出任何要求,因为,我们大周现在只是对默啜失望,仅此而已。此人凶横太过,对我大周进行发动了太多的杀伐和劫掠,罪孽深重,若不除之,则我家陛下难以对千千万万受害的黎民百姓作交代。”
“说的好!”
阙特勒竟然鼓起掌来,眼里却满是戏谑之色:“只是,万一我们兄弟上台之后,并不比默啜做得更好,甚至变本加厉,对你们大周进行劫掠,你们又该怎么办呢?”
张易之注意到,这阙特勒口口声声从不说“我”,而是一直都以“我们兄弟”来代表他这一方的立场,可见他和他那位兄长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好的。或许,这也是一条可以利用的线索呢。
当下,张易之不动声色,肃然道:“阙特勒明鉴,方才下官已经说过,两国之间是没有永恒的友谊的。咱们之间的合作,是建立在有默啜这样一个共同的敌人基础之上的。默啜一旦不在了,咱们之间的合作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以后的路,自然要阙特勒你自行选择了。你若是选择和我们大周友好,我们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