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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亿元买她良心的安宁,很值。”
Brian上前一步,目光咄咄逼人,“也许她根本不需要这份善心,也许她早就盼望自己父亲垮台,如果不是你力挽狂澜,也许她已经得偿所愿。”
顾西洛打了一个酒嗝,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透,浑身酒气,可又十分清醒。他认真地对Brian摇了摇头,“她不是这样的人,如果她父亲倒了,迟早有一天她会后悔。我能为她做的太少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迷茫时为她铺好前路或者找好退路,让她无论怎样都可以全身而退。她很苦……”最后变成了一个思念成疾的醉酒男人无意识的自言自语,这些都是清醒时候的顾西洛永远不会说出来的话。他从来就是这样,能为她做的他义无反顾,他把她看成自己的责任,对她怨恨再深,也无法让她一个人挣扎在泥沼中。
可是念安,你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牵你的手?站在曾经属于我的位置?
Brian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拿顾西洛没办法,没有人可以拿顾西洛有办法。他骄傲的自负,冷漠的孤傲,可他其实还只是个孩子罢了,不懂怎么样才能把苏念安留在自己身边,更不懂如何对这个世界妥协。生活就是这样,不是你左右它,就是它来控制你,我们活在这个世上,别无选择。
借酒消愁曾经是顾西洛最不屑最嗤之以鼻的行为,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如此,最悲哀的,大抵莫过于想醉,却无论如何都醉不了。
心底满满的柔软,时而酸涩,已经有多久,没有活在她给的温暖里了?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2
林老爷子坐在老宅客厅的宽大沙发上,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苏念安手心都是冷汗,这个老宅她只来过几次,也都是在儿时偶尔跟着母亲来的。母亲和娘家的来往并不频繁,记忆里,母亲是个极为独立的人,骨子里有着中国女子特有的传统,认为自己既然已经嫁出去了,凡事便不该总往娘家跑。
老宅给苏念安的印象是森然,从小到大她都觉得这座宅子处处透着一股阴风,也许宅子里的家具大多是老式红木做的,所以总给她错觉,觉得自己是一不小心踏进了民国某处遗留至今的老宅。
老人见到苏念安,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花白的鬓发平添几许沧桑,微微令人动容。
苏念安双手平放在膝上,如儿时犯了错的孩子般紧张。外公很疼她,可她仍对这个亲人觉得陌生,毕竟他们分开太久了。
“念安,来公司帮外公吧,外公除了你没有别的亲人了,这么大的公司迟早要交给你打理的。”苏念安轻轻一颤,不是没有想过外公会如此要求,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外公是个专制的老人,做起事来雷厉风行,那时妈妈就很怕他,几个月才会回来一次,每次也都待的时间都不长。
发丝倾泻下来,遮住她微卷的睫毛,抽搐半晌才开口,“外公,您真的觉得我适合坐在您如今的那个位置上吗?”
“念安,你有这个天赋,只要你愿意,外公会为你铺好所有道路,没有人会为难你的。”
苏念安难过地摇摇头,“可是外公,我终究只有二十三岁,这个年纪的人无法承受大风大浪,您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江山不能毁在我手里。”
林老爷子皱了皱眉,“你怎么就敢肯定结果一定是坏的?”
“因为我太了解我自己了,我很胆小,遇上事情唯一想到的就是逃避。假如有一天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会迷茫,会不知道该如何做,我能做的就只有躲得远远的。”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初她就是这样,为了讨爸爸欢心,为了让妈妈在那个家能够有稳定的生活,明知道爸爸不喜欢自己,她就主动提出要去曼彻斯特跟姑姑一起住。她知道妈妈舍不得让她走,也一定不会亲手把她送走,所以就让她自己主动离开好了,反正除了妈妈,对那个家她根本一点也不留恋。
后来妈妈死了,对顾西洛她也是如此,她怕再受到伤害,牢牢地封闭自己,不去在乎,就没有人能伤得了自己,又是逃避。这次更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她假装失忆,理所当然地把过去封存在时光之中,那些人那些过往,她一点也不想记得。特别是,在知道了那样的真相之后,心寒的她,还有什么理由再去记得?
林老爷子不在说话,睿智的眼睛里似在斟酌什么,微微眯着,这个时候的他看上去不再那么慈祥,宛如正坐在高级写字楼里精明的决策者,给人沉重的窒息感。
“念安,外公不会逼你,只是你知道,外公老了,你母亲走得早,外公只想有个亲人能陪在外公身边。这个家太大了,又实在太冷清了……”
苏念安心里不忍,走过去把头轻轻靠在老人肩上,像小时候那样抱住外公,“外公,我不会走远的,我这次回来之后就再也不走了。我会守在你身边,你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啊,以后只要外公好好的,我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林老爷子拍拍苏念安的手背,自己的外孙女又怎么会不了解,这孩子性格像极了她母亲,表面上温和,骨子里却有不服输的倔犟,比男孩子更要强,光看她眼神里隐藏起来的光芒就知道了,她也是关不住的那类鸟。
苏念安没有问外公关于苏氏的事情,既然外公绝口不提,说明他并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有些事不知道远比知道要来得幸福。可她不一样,她虽然喜欢逃避,但凡事却喜欢一清二楚,不能容忍别人对自己有一点隐瞒,特别是当隐瞒她的这个人是她在意的人。
难道这便是她的结局吗?一个人在这座满是回忆的城市里终老,也许会结婚生子,也许会孤独终老,可是这个城市没有她喜欢的阳光。
专属于马德里的明媚温暖。那个城市有她思念着的人的味道,那个城市有她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暖,还有她曾经午夜梦回时的点点滴滴。
顾西洛,在这一刻我这样想你。离开马德里后我从没停止过想念你,可是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为什么每每回头,你的身影却总是遍寻不到,让我一个人在自责和愧疚中慢慢沦陷,越发厌恶这样的自己?
也许,所谓咎由自取,大概就是苏念安此刻的境况。她思念他,却在心底抗拒他,这是一种绝望的矛盾,她觉得她得了一种病,思念是一种病。
苏念安拿起手机,手指熟稔地按下那串早已铭记于心的数字,却迟迟按不下拨通键,许久,她才发了两个字给他:安好。
除了问好,她居然找不到可以和他说话的理由。曾经亲密的两个人,竟然是以这种生疏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心里的想念,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无奈。
顾西洛的电话很快回了过来,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也想过他会来电,她站在街口的咖啡店门口,冷风吹起她米色的棉麻长裙,像极了画中不谙世事的女孩儿。
“怎么了?”电话里传来久违的男声,伴着细微的嘶哑,说不出的有磁性。
苏念安紧握着手机,耳根阵阵发烫。一个“我”字卡在喉咙,却怎么都发不出声。一时间,少年时的顾西洛,久别重逢时的顾西洛,成熟隐忍的顾西洛,玩世不恭的顾西洛,各种姿态的他一一在脑海掠过。原来那些年的假装忘记,更加深了她对他的铭记,她甚至清楚地记得他每个小动作,笑起来时孩子气的脸,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亮得人睁不开眼来。
“苏念安?”电话那头的人迟疑了一下,连名带姓地叫她。那时他叫她念安,现在他叫她苏念安,不过一个姓,却仿佛把他们两个隔绝在两个世界里。
苏念安闭了闭眼,心里想着放手吧,好好和他说一声再见,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Cris,我们似乎从来没有在一起好好地吃顿饭,在这个城市。”
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些话如同本能一般,听上去好像已经在脑海里练习了许久,就这么自然地说了出来。
顾西洛沉吟片刻,声音有些低沉,“今天晚上,我来接你。”
“好。”她笑了,道了声再见后挂了电话,一身轻松。
也许她想要的只是证明他还在意她,或者她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借口,一个能与他面对面坐在一起的借口,那时他那么想给她她却避如蛇蝎的东西,如今她可望而不可即。
顾西洛挂了电话,靠在沙发上疲惫地揉着眉心。已经许久不曾醉过酒,脑袋昏昏沉沉的,就连刚才的电话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闭着眼又发了一会儿呆,也许,她是在意他的,在他说要放手的时候。
真的能够放开手吗?如果能,他又何必吃力不讨好地拼命挽救那家早已千疮百孔的公司?Brian说得对,他不是个慈善家,可他希望她快乐,至少在以后的某一天,当她回过头去审视自己的生活时不会因为当时的片刻犹豫而后悔一生。
他是比她更了解她自己的人,他相信苏念安一定知道在背后打击苏氏的究竟是谁,甚至只要她一句话,林老爷子定然会停止所有对苏氏的打击行为,可是就算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她都不曾开口说个“不”字。
那个沉静的女孩儿,玲珑一般的心,表面越是镇定心里越是慌乱,那时的她一定迷茫透了,不知道天平应该往哪边倾斜,是疼爱她的外公,还是纵然不爱她却始终是至亲的父亲?顾西洛不愿意看她为难的样子,只要一想到她把自己关在屋里空洞无助的眼神,他的心就绞痛。他给了苏氏十亿元,又找了圈子里能利用的关系,这才勉强暂时将苏氏保了下来。
但顾西洛的根毕竟不在S市,有些事他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只有这样。林老爷子是穷追不舍还是松手,全凭苏念安一个答案。顾西洛能给她的,也只是那么一个喘口气的时间。
他能平静地希望苏念安忘记那些不好的过去,却无法对自己的父亲释然,两种极端的情绪如冰火一般在心内交替。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喜欢用双重标准要求别人,却不懂约束自己。
市中心平湖边的公寓楼下,顾西洛在抽完第三支烟时终于打电话让苏念安下来。他的烟瘾不大,在马德里时每天至多也只抽一到两支,这段时间却猛然翻倍,连指尖都泛着淡淡的烟草味。
苏念安远远地朝他小跑过来,简单的马尾,白色T恤和棉麻长裙,像隔壁研究院的学生,简单得如泉水。
她身上有青草的味道。顾西洛不自觉地漾开笑容,忘了当初是自己说要放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两步,许是跑得急了,苏念安两颊上微微泛着红潮,她不自然地冲他笑,双手在胸前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顾西洛只是轻轻地笑,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苏念安好几次用余光偷看身边的人,很清淡的烟草味,他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她心生沮丧,难道说只有自己在思念中煎熬吗?
顾西洛把她带到一家山顶餐厅,餐厅的天花板是透明的玻璃,一抬头能看到星光灿烂的夜空,这是一家浪漫的餐厅。
“我在S市生活了五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家有格调的餐厅。”苏念安抬头瞧着星空不由得感慨。
“只要有心,没什么做不到的。”
她突然回过神来,清澈的眼睛看向他,他眉梢间的清冽仿若回到许多年前,那个曼彻斯特下着雪的夜晚,少年玩世不恭的笑里尤带冷冽,一双眸子如隔着一层薄冰,教人心生防备。
顾西洛点了中式的菜色,他细心地剥着虾,很认真的模样,仿佛那是一件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他认真起来表情有点儿小固执,眉头微微蹙着,白净修长的手指灵活转动,即使是这样的他,仍然让人觉得无比优雅。
“听说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