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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四象宝经”的种种迹像,失声道:“你的脸怎么啦?”上官楚慧面色一寒,道:“我也不知,你若是嫌我丑,我立刻就死给你看。”莫之扬心想:“五年不见,她的脾性可一点儿没改,我自然会将那洗脉大法传给她,以免她遭受无妄之灾。师父说这套功法本就为消弭四象宝经种种祸害而创,传给她正是对路。”主意拿定,笑道:“你自然不丑,谁说娘子丑啦,不过,我有个法子教你变得更好看。”上官楚慧心中甜滋滋,想起妈妈说的一句话:“女儿呀,以后你嫁了人,妈妈只消看看你脸色滋润不滋润,就知道你男人待你好不好,鱼水合不合。”不禁羞窘,道:“你长大了,也变坏了。”
莫之扬愕然道:“我怎的变坏了?”上官楚慧道:“变坏了,就变坏了。”眉目之间却笑得十分甜润,莫之扬更加愕然。
过了一会儿,上官楚慧道:“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五年来的情形?”莫之扬叹道:“你又是打又是哭的,我来得及问么?”上官楚慧噗嗤一笑,跃坐在床沿上,将两只脚架在桌子上,脑海中闪过这五年来的一幕一幕,泪水不禁潸然而下。
原来那日沈合受安禄山密令,率军队进发太原捕拿秦三惭,将到太原城郊,莫之扬、上官楚慧与双剑庄田氏兄弟适逢其会。问话之中,上官楚慧与莫之扬鬼鬼祟祟,策马奔往路旁山岭。沈合差兵去擒,反而正巧被山中伏兵——三圣教夜枭堂姜如蛟堂主所率教徒与一些江湖帮派中的好手所用,乘乱冲击官军。一场大战之后,莫之扬作为小贼寇被擒,上官楚慧却乘乱跑到一处躲起来,欲要找寻莫之扬,耳中尽是喊杀声,她虽一向大胆,却几时见过这种场面?这样一直藏到天色微明,才听到人声远去。
她从岩石后爬出,见山脚路旁有几十具尸首,一个官兵正带了十几个仵作一一验查,上官楚慧见大军已去,胆子又大了起来,去那几十具尸首中寻找,却没有见到莫之扬。她心想莫之扬人小腿短,又不会武功,极难有活命之望,大约是尸身被扔在哪个角落,仵作没有找到。等仵作将那些尸身抬走之后,她将山岭来来回回找了个五六遍,始知莫之扬没有死。想想他在罗而苏家都不知道跑的傻劲儿,就知道他肯定没有逃走,惟一的答案就是被官兵抓走了。
上官楚慧大哭一场,哭着哭着又想被抓走总比糊里糊涂死了的好,又哈哈一阵傻笑。她在城外等了三天,终于看到官兵押着二十几辆囚车从城中出来,第十二辆囚车中关了一个小孩,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莫之扬。她一路跟随官兵,自忖没有救莫之扬出来的本事,这样一直跟到范阳,莫之扬进了范阳大狱,她便在城外一个山洞中住下。白日在监狱外盲目地走来走去,望着那高耸的旗斗,密密匝匝的守兵,石头垒成的厚墙,以及猎猎飘舞的旌旗。监狱上空那似乎永远厚厚重重的铅云,恰如她心头扫也扫不去的忧愁。范阳城中居民足有几十万人,谁也不识得这个乞丐般的姑娘,谁也不知道她的心事。
每到晚上,她便在山洞中拼命地练功。她心想:“妈妈常说当年老姑姑上官婉儿凭《四象宝经》上记载的功夫,与武功最高的秦三惭大战一昼夜,才因一招之失痛败。我若是练成武功,不就能救出傻相公了么?”她不识得字儿,身边也少了识字的傻相公,练功便全凭书上的图形,如此一来,不必费心思索注解中难以捉摸的话,进境倒颇为迅速。但其中却藏着绝大凶险,终于内息走岔,右腿麻痹,她折了一根木棍,代替右足,白日出去乞讨,晚上潜回洞中。范阳城外的刺槐花一年一发,石洞中的上官楚慧却已失却了少女的美丽。
如此不知多久,某一日忽觉二脉贯通,右腿也不治自愈,她伸手拍击石洞,石屑随即飞溅,不由得惊喜交加,再翻《四象宝经》,见图形越来越少,文字越来越多,后面几乎全是文字。翻到最后,却忽见有十几页全是图形,每页纸上画着一个小小的人,手里拿着一柄短不逾尺的刀,瞧去正是一路刀法。上官楚慧大喜,当夜便瞧准一家富户盗了百十两纹银,她已将《四象宝经》的功夫胡乱练成,竟能纵跳如飞。第二日到城东一家铁器铺按照经书刀谱中的图形打了把短刀,照着图形练刀。那刀谱的招式好不难练,有时一个跳跃,就要换十几招,一个月余,才练成那套刀法中一两招,试演一遍,觉得甚不对劲,有时明明可以一刀从正前直劈,却非要反过来从侧面斜刺;应该斜刺之时,却绕到后边下剁。但她想妈妈既说这《四象宝经》大有道理,书上的刀法必不会错的,便只管按图苦练。如此不知是七个月还是八个月,刀谱中的二十一招刀法终于练完。
上官楚慧自己并不知晓,若她识字,断断不能练成这“风云三七刀”。那刀谱开篇便云:“四象神功成,两年之后,则内功根基固。可练‘风云三七刀’。”创这套《四象宝经》的水如冰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推断事理难免讲究前后顺序,焉知隔了八十余年之后,有个不识字的上官楚慧只管看书中粗劣的图形练武?原来这套刀法全是按《四象宝经》的基本功夫而创,只要稍识得字便会知道除非内功有相当火候,否则断不会瞎练。偏偏上官楚慧大字不识一个,竟而练成。这刀法名为“风云三七刀”,发动起来,讲究风云变幻,磅礴大气,上官楚慧也并不知晓,只是觉得这刀法还算过得去,回忆之中陈老蛋的达摩杖法、罗而苏的铁砂掌大约都能应付,便决定去劫狱。其时她已在范阳城外的那山洞中住了整整四年。
她想已有很久没有去监狱外转一转,当日取出埋在石洞中的银子,到缝衣铺买了几套成衣,又扯了一匹黑布,回到石洞,连夜做成一套夜行衣。到了第二日,忽见城中到处是兵丁在搜捕人,上官楚慧心中纳闷,到了晌午,却见大街小巷中贴出追缉通告,七八个逃犯之中有一个图形正是莫之扬。她在人丛中听人念通告中的文字,才确知莫之扬已经越狱。上官楚慧又惊又喜,回到石洞中收拾了东西,寻思他是杭州人氏,当即便拿定主意,到杭州去找他。
她一个单身姑娘,在路上行走,少不了有人找麻烦,但她新学成《四象宝经》上的功夫,一路上打过来,竟无人挡得住她的刀法。上官楚慧越打越有信心,后来不是别人找她的茬子,倒是她找别人的茬子。这样一路行走,一路惹事,到了雾灵山,终于听到了莫之扬的消息。上官楚慧大喜,其后听说莫之扬成了秦三惭的徒弟,又大发其愁:因她妈妈对她说过,练成《四象宝经》上的武功,一定要找秦三惭比武,秦三惭若不在人世,就找他的传人比武。上官楚慧问过原因,她妈妈说是水如冰祖师的遗训。
上官楚慧一路探听莫之扬的消息,也是合该巧了,这一日走到一处山路之间,忽听前面杀声大起,她是最好事之人,当即悄悄过去。却见是一队官兵包围了十数个江湖人物。上官楚慧认出领头的正是五年前在太原城郊见过的张巡,暗暗道:“你娘的妈妈,先出口恶气再说。”悄悄点倒一名官兵,取了他的弓箭,躲到一块岩石之后,弓拉满月,“嗖”的一声,张巡应声中箭。官兵乱中,那些被围的江湖人物乘机逃跑。上官楚慧见前头有一个青年纵跳如飞,心想:“这人功夫不坏啊,我找上他打一架。”
她与莫之扬五年未见,压根儿没想到这青年是莫之扬。当即一路跟踪,见莫之扬与冷婵娟差走了手下五女,住进客店,便在别处吃了一碗面,一切收拾停当,来到客栈准备打架比武。到了窗下,忽听那青年与那女子说起“梅雪儿”,她大吃一惊,心想:“这不是我那傻相公的妹妹么?”留神细听,越听越疑,悄悄拿食指蘸了唾沫,捅开一块窗户纸,终于认出这青年正是莫之扬。再见冷婵娟那妖媚劲儿,不由暗暗发怒:“好个傻相公,果然忘了在观音娘娘前发的恶誓!”正要破窗而入,房中却忽然熄了灯。她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寻思:“若是傻相公负心,我说不得只有先杀了他,再杀了这个女人,然后自杀便了。反正我在世上孤零零的,没有人疼我。”想到这里,不由得冷笑一声。莫之扬惊觉,推开窗时,她已伏在窗下。后来听到房中动静,气得泪水涌出,忽然又听到莫之扬惊呼,跟着看见灯又亮起,及至后来,才知这“冷堂主”原来是要夺取莫之扬的东西来着。见她要走,早已绕到门前,冷婵娟一开门,已经中了一刀。两人从屋中跑出屋外,冷婵娟打不过她,又甩不掉她,只好将东西扔给她,脱身逃走。
上官楚慧与莫之扬乍一相逢,都很惊喜,莫之扬也将这五年来的经历简略说过。二人消除误会,说到得意处,相对大笑。这情形便如五年之前在杭州城外孤庙中一般。上官楚慧问起革囊之中到底是什么东西,惹得那冷婵娟要使美人计骗取。莫之扬大为得意,悄声说道:“江湖之中有四宝,这便是其中之一。娘子,你大约是我命中的福星,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事事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喜滋滋打开革囊,道:“你瞧!”自己却先傻了眼,原来革囊中哪是那块怪石,分明是一块屋檐上的兽瓦。莫之扬吐口气道:“这冷婵娟好不狡猾!”
上官楚慧哈哈大笑,道:“难怪她痛痛快快地就将这个扔过来,原来是掉了包来着。”莫之扬提了剑,道:“你在这等着,我去追这个妖女!”上官楚慧笑道:“还是咱俩一起去的好,免得她又点了你的穴道。”莫之扬看她一点都不着急,叹道:“你不知道那宝物有多要紧。”上官楚慧笑道:“我怎么不知?你瞧,这是什么?”右手从后腰上一拽,将那块怪石头递到莫之扬眼前,笑道:“掉包的不是她,是我。傻相公,你这一根肠子直到底的性儿,五年来可半点没改。”
莫之扬又好气又好笑,正要说话,忽听院中传来几声轻响,似是有人跳了过来。上官楚慧“噗”的吹灭蜡烛,低声道:“找麻烦的人来啦。准备撒丫子溜。这几个人凶恶得很。咱们打他们不过。”莫之扬道:“还没打,怎知打不过?”上官楚慧叱道:“傻相公,我都打他不过,你自然更加不行,这还用问?”莫之扬将那怪石装好,透过窗户向外看去。
院中黑黝黝站了十几个人形。其中一人道:“小魔女,我们已看见你啦。赶快出来罢。”莫之扬低声道:“怎么这么多?”上官楚慧道:“不然我怎么说打不过他们呢?”高声道:“是万合帮的朋友么?姑奶奶穿好了衣服,马上出去。窗子没关,可不许你们偷看。”
一人讥道:“谁会偷看?告诉你知道:我们解帮主也来啦,你想活命,就别耍花样儿。”莫之扬心中一凛,暗道:“师父是万合帮的帮主,怎么又出来了个解帮主?哦,是了,师父在狱中五年,万合帮另立了帮主。”他想既是万合帮,便是自己人,当即跃出窗户,抱拳道:“小可莫之扬见过解帮主。这些都是帮中弟兄么?”
万合帮帮主解东巨见忽然出来一个少年,疑道:“你是谁?跟谁称兄道弟?”早有一名手下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解东巨点头道:“原来是莫之扬兄弟。本帮主也曾听过你的名字。嗯,那个小魔女呢?”
莫之扬听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