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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一目而知,她知道北信君并不是一个讲世俗礼法的人,当下移步到了案边,踢下了足上的布履,正座在侧,对北信君道:“我用的是沉榆香,君上若是喜欢,我可以给君上一点,焚在衣服上即可!”《拾遗记》有载:黄帝封禅,焚之。只是这一点桑纹锦没说,而北信君也没问。
就手桑纹锦就从边上的把提壶上提起,从边上拿出一只小号的白色细陶杯。当她倒好后,北信君信手接过,一饮而尽,意味深长道:“好香啊……” 桑纹锦道:“只是普通的凉茶,有什么香的!”北信君幽幽道:“但不知怎么的,经女学令斟来,却是特别的香!”
桑纹锦皱了皱眉,犹豫道:“君上载名得誉而归,名声来的不易,君上当珍惜!”
北信君摇摇头,话里有话的道:“这年头,只有不要脸的才可以得到名声,庞涓不就是如此么?未知女学令是不是知道,本君这次回国,差点给庞涓逼得喝尿哩!” 桑纹锦手上微微一个轻弹,她抚在自己的骨珠上,冷而平静的道:“纹锦没有听说君上喝尿,但是却听说,君上回来发了通邪火,在西海大开杀戒,把往来的外族和少部本族的人尽数杀死,用木桩刺肛而挑,人有死,亦有未死者,累及人数达到数千者,还听说君上竟然会为此大为欢畅,还在众人惨叫下美美的进食一番。坦白说纹锦真是很想知道,君上那时的心理是怎么想的,难道说听见别人的惨叫,君上就如此开心,如此畅怀吗?”
北信君想不到墨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犹豫道:“本君不是非要那么残忍,好吧,本君承认,当时本君的确是很快活,可那并不是本君所想,本君如何不知道这种事的不好,东骑的事情想必女学令比本君知道的不少,现在东骑缺人缺钱的,关键还是缺钱!杀人之事有何益处?岂是本君所想?当然,本君是承认自己喜欢看别人死去,喜欢听别人的惨叫,这个……本君听人的惨叫,心里就会很开心,这本君承认,但本君一直是在克制自己的……”
北信君深深的知道,在墨学者的眼里,他北信君就是一个人形的恶魔,并且他人性上极端的残忍,有时北信君的残忍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可是问题在于……他同样是一个两面化而又极端的人。一方面,北信君杀人放火,虐杀甚至吃人,可同样的,北信君对自己的手下却是很关照,对子民也是关心得很。可以说,在墨家的眼里,北信君就是如此的让人难以确定,他总是在做出让墨家激赏的同时又做出让人举目而侧的事来。
既然如此,北信君就索性把一切抛开来,就直着说明自己的人性,就事说事,他还摆出一副自己也不想如此的神情。这也是正常,有大才能的人往往都会有着一点两点的毛病。
桑纹锦有些吃惊。一般来说,那些大奸大恶很少有能明白自己的,他们总是把自己的罪恶当成是理直气壮的正常,而北信君却摆出一副明明自己错了,但却没有克制住自己。
“杀人不是本君的目的,本君主要是因为西海的治理不好,各国各族,往来无间,乱七八糟的,民众没有国民意识,这怎么可以!本君说了,现在东骑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太少了。如果用说的……你们也知道,东骑没有足够的文吏臣子向他们一一解说,那样解说要到什么时候?所以没有办法,本君才会用那种极端的法子……所以本君这次来就是想要和女学令说这件事情的!”北信君一边说,一边扶自己的墨镜。
桑纹锦心中微微浮动,坦白说,在东骑发展成这样,这一点是十分出乎墨门意料之外的,在他们想来,无外乎是东骑要凑个热闹,只是暂时性的对墨学有兴趣,可是没有想到,北信君对墨家的重视真是非同小可,放开的请墨家教学,给墨门的弟子发薪金,当然,他们给的不多,可是却包了他们的吃住,墨家也许不在意那一点点的吃食,也不在意那些居住的环境,可不得不说,在东骑他们生活的很优越!这种优越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实打实的。
他们可以吃到在神农大山里绝对没有的食物,也许,就米谷粮食来说,东骑的米粮是不足的,可东骑人却都是饕餮,在两年的时间里,最开始由东骑刘羲把好食的精神传到了每一个人,然后他开始发明豆腐一类的食物,当东骑刘羲成了东骑王后,东骑人大量的走向了义渠,在义渠人投降的理由中,吃东骑人好吃的食物那也是原因一个。五花八门的食物和新式的煮食菜法,让东骑人的食物都是滋味十足。哪怕仅仅只是豆子,也可以制作出无数的食物。
就居住来说,东骑人在北信君的影响下,他们用板凳、椅子、桌子等等。无不是让墨门的人满意,他们已经不怎么喜欢跪坐了,而是喜欢椅子,东骑人有五花八门的椅子,比如摇摇椅,太爷椅,大躺椅!永远不要小看这些微小事物,有时小东西的影响比什么都大。
古人跪坐,是讲正襟而跪的,这样虽然也是一种坐,但把一双腿屈起来,这怎么说也是不好,血液循环不利,就是由此。一些老人习惯了跪坐,这也没有什么,但墨门这次下山的弟子都是年青人,他们本就对新鲜的事物接受的快,而墨门本就是一个接受新鲜事物并加以肯定的,一来二去,他们吃着比肉还有滋味的素食,住得也舒心畅意,已经对东骑有了一定的归属感,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天下如北信君这样容忍墨家的,天下间可谓是无了。
北信君对东骑的认知如此明确,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得到了巨大的地位和权利而沾沾自喜从而得意于忘形,反而,在北信君回国后,那从容的外表下,却是这样的一份清醒认知。桑纹锦不由在心里感叹,上天啊,你为何总是把一个人的缺点与优点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仅以才智来说,北信君有这样的认识,可以比肩于老墨子了,然而,这样一个人在私德上却一点也不足道,他下流行事,好色成性,滥杀暴虐,并无一点世俗的道德仁义之观。
桑纹锦本就待要在此事上向北信君进行诘问,但没想到北信君却说出一番无不容她辩驳的话来。的确,在东骑来说,文治之臣太少,大多都是由上往下发令而已,可命令发了,不得到监督和执行,那不就是坏么?过去的东骑小,北信君手上几个人,就可以把一切管理过来了,后来东骑以小吞大,这个吞可不是闹的玩,一个不好,就会消化不良,自己没有一套过硬可行的政体,那么占领的地方又怎么能得到治理?百姓的生活得不到管理和约束,就必然会生出乱来,从这里说,北信君大杀一通,反而是唯一解决并最快解决的办法了,北信君必需让自己的子民们知道并接受国与国的区别和自己是东骑国人的概念!如果那些子民没有这个认知,那当然去死比较好。草原人没有国心国感,他们总是随着强者,你强他们跟你,但如果别人强了,他们又会跟随别人,这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但绝对不是北信君要的!
桑纹锦觉得自己的口中发干,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君上此来的目的,是什么?”北信君等着的就是这句话,当即道:“本君在此,请墨家出面,派出学子,出任仕官!” 桑纹锦还没有明白过来,道:“我墨家已经入了东骑,也在东骑讲学……”北信君道:“本君说的不是那些小事,而是当官,当一城之令,当一地之令,当一府之令!本君现在盐池城、银山城、中宁城、东胜城、榆林城、横山城、定边城、靖边城、白于山城、北定城,渭南城,桥山城,彭卢城,郁郅城,西海城十五城,各镇县五十余,大小各农庄四百余,划定的牧场二十七处!指定的林园区三十二块!而城中也要有在署的官员,比如城中的治安官长,城建官员,还有河道监管……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本君要墨家把治政官位全占了!”
其实桑纹锦已经意识到了北信君来是要请墨家出人任仕。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北信君要的不是墨家人任仕,而是墨家人把全部的政事大职要全给任了!东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部就位,至少要上千名墨家子弟,这从哪说都太大了!这等于是……墨家白得了一个国家的管理权!一下子给这么大的一个蛋糕砸中,就算心静如潭,千秋死水,也是忍不住的死水起微澜,并且这个微澜还在水波荡漾中的继续扩大!
桑纹锦有点不知所以,她错手错脚,无意识间,抓起北信君用过的那唯一一只的小杯子,倒了水,自己喝下,润了润急切间内分泌失调造成的嗓子发干,然后道:“君上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君上这可是将一国托之于我墨家,自此之后,君上之国只怕由不得君上做主了,君上难道不害怕自己的苦心基业就此丧失吗?”
北信君扶了扶自己的墨镜感叹的说道:“不怕,那是不可能的,本君一手兴国,在本君的手里,东骑就好似是本君一手带出来的孩子一样,本君爱它,关护着它,但是本君知道,有的时候,父母为了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付出多一点的代价,只要孩子好,这就是本君持国的父母之心,如果能让本君的东骑好,那本君就算是让出权利也是无妨的,再说了……”
北信君说到了这里,话锋一转,道:“诚然,墨家有很多讨厌的地方,比如说莫名其妙的仁义德道,本君从不在意于此,因为本君知道,这种东西,有好,也有坏,便如父母,他们教孩子成了好人,但也意味着孩子可能会因此遭到外人的欺负,成为一个软弱的人,就算这个软弱的人什么事也没有做,但本君坚持认为,穷、弱、愚是三大原罪,这三样,有任何一点都是罪过,因此而死是很正常的。富者欺负穷人,天经地义,强者打杀弱者,也是正常,智者欺骗愚者,那也是情理之中。所以本君的治国理念就是让本君的国民人人富足,虽然贫与富间终有分级,这是不可避免的,但也让他们不至于再为衣食而愁。让百姓自强,他们自强则国必强,若然有一天本君治国有失,让他们造反那也是应该的!至于无知么,本君要在各城开村学,在各县开县学,在各镇开镇学,在各村开村学,要让学风遍地,我东骑每一个人出去,人人都至少会我东骑文字,会一定的道理知识!”
“以墨家为官,有三大恶弊。其一,墨家的组织极严,有朝一日真的百官篡权,那是也可能的事情。其二,墨家的教条僵硬,有的时候会过于死板而不知变通,行不通时宁可辞职。其三,以一个学派独霸于一国朝堂,在本君看来,凡事不可独,独者通于毒,往往会仅仅只因学派原因就形成个人团体,这都是于国于民不利的!未知女学令以为如何?”
桑纹锦芳眉轻皱眉道:“君上有此认知,还敢任事于我墨家?”
一直以来,墨家就是因为这种种的原因,很难立足于各国的庙堂,国君往往不在这些墨官的眼里,他们只信钜子,只奉墨家,哪一国的君主愿意让自己的臣下是他国的之臣?特别是,在正常的国家里,官员的生活怎么也要富贵才是,在此,墨家就更显得格格不入,如此的特立独行,自然不好了,所谓言高于人,众必礼之,而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是因为说大话,别人觉得你有学问,但同时又影响不到自己的身上,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