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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原地站定,还得对这一身狗腥味的肥吏一拱手,才问道:“王在獒宫?有獒事?”小吏漫声道:“敢问丞相,我王何日没有獒事啊?”尸埕很是难堪,一时红
着脸没了话说。身后的大梁将军勃然大怒,长剑呛啷出鞘,一步抢前直指小吏骂
道:“大魏丞相将军在前,一个小吏竟敢如此猖狂!军情紧急,竖子若不快去禀
报,老夫立地捅你个透心!”虞人丞脸色倏地变青,顾不得说话撒脚跑了,一串
喊声顺着风势飘了过来:“禀报我王,大梁将军对獒不恭,要杀獒也!”老尸埕
双眉紧皱连连摇头:“小人当道,国将不国也,国将不国也!”大梁将军愤愤然
道:“你老丞相能挺起脊梁,大梁国人便拥戴你护城,何须看这般小人颜色!”
老尸埕大是惶恐连连摇头摇手道:“将军慎言慎言,事国以忠,事王以忠,臣下
安敢乱忠爱之道!”大梁将军冷冷笑道:“忠忠忠,魏国出的忠臣少么?乐羊、
毛公、侯嬴、如姬、信陵君一大串,还有你老丞相也算上,结局如何?还是国将
不国!忠忠忠,忠有个鸟用!”尸埕一则气二则怕,想义正词严地驳斥却又无话
可说,目下艰难时刻还不能开罪这个唯一可用的将军,无奈连连摇头,索性走到
一边去了。于是,两人各自咻咻粗喘,谁也不理会谁了。
“两位何事啊?”
魏王假终于出来了,一身利落的短装胡衣与操持犬事的獒宫小吏一般无二,
手里牵着一头黑亮的魏獒,脸上显然有不悦之色。不待两人说话,魏假走到大梁
将军面前道:“你敢在獒宫前不敬?可知獒之灵异么?”大梁将军一挺身高声道
:“犬为禽兽,任人驱使而已!”魏假冷笑道:“差矣!獒为神犬,识得忠奸,
辨得善恶,见奸而捕,见恶而食!”大梁将军看也不看连连示意的尸埕,一拱手
正色道:“魏王若信此物灵异,用它防守大梁便是,老臣请辞!”魏假脸色倏地
一沉道:“好。只是本王想先看看,你是忠是奸?”尸埕脸色大变,疾步抢过来
一躬:“我王不可!秦军压境,大将不可杀!”忠爱不离口的老尸埕素日维护魏
王,今日破例变色,魏假倒是愣怔了。片刻默然,魏假冷冷问:“秦军有异动?”尸埕拱手道:“大梁将军得斥候密报,老水工郑国赶到了河外秦军大营,多有
诡异。”
“有何诡异?”
“秦军可能水攻大梁!”大梁将军昂昂高声。
“水攻?水在何处啊?笑谈!”魏假脸色极是难看。
“魏王,老臣军中有信陵君故旧,都说信陵君当年有话……”
“信陵君有话,管得了今日么?”魏假立即打断了话头。
“臣启我王:信陵君预言,秦军攻大梁,必以水战!”老尸埕憋不住了。
“果然如此,獒犬岂不遭殃也!”
默然良久,魏假终于长叹了一声,将手中獒犬交给旁边的虞人丞,瘫坐到獒
宫前常备的竹榻上散了架一般。不管多么忌惮信陵君而厉声呵斥两位大臣,对信
陵君的用兵才具与洞察之能,魏假还是不得不敬畏几分的。当然,对自己的王位
,魏假也还是很在意的。诚实方正的尸埕说信陵君有此预言,决然不会有假,而
信陵君有此预言,那就一定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心头闪过一连串思绪,魏假顿时
心事重重,而第一个念头,是对这些獒犬的怜悯。
“魏王,便是护狗,也得有防守水战之法也!”尸埕很是急迫。
“本王早早巡视了城防,你等没部署么!”魏假突然发怒了。
“这?这这这……”尸埕蓦然想起那次巡城,顿时张口结舌。
“老臣有言!”一直铁青着脸的大梁将军开口了。
“说也。”魏假不耐地锁着眉头。
“水战防水。老臣之意,大梁军主力当开赴鸿沟北段驻扎,死守河外!”
“将军是说,只留偏师守城?”尸埕老眼顿时瞪起。
“大梁之危不在城防,在水患!”
“短视。”魏假似乎突然清醒过来,从竹榻上站起颇有气度地摆了摆手转悠
着道,“大梁城墙高厚,粮草财货储存颇丰。当年小小即墨能坚守六年,大梁至
少还不坚守十年?十年之间,天下能不有变?齐楚能不救援大魏?然则,守城靠
人靠兵,若大军主力出城,老弱偏师能守城么?再说,城外主力大军一旦战败,
魏国岂不连根烂也!”
“我王是说,全军守城,至少十年;开出城外,朝夕不保?”
“老丞相何其明也!”
魏假很是为自己的见识惊讶,破例以大大褒奖尸埕的方式大大褒奖了自己一
回。可是,大梁将军却板着黑脸一句话不说,仿佛没有听见。尸埕对魏王的破例
褒奖似乎并不在意,倒是凑过来低声问:“守城十年,老将军以为如何?”大梁
将军冷冷道:“守城不外防,未尝闻也!”魏假立即接道:“岂有此理!即墨当
年有外防么?如何守得六年?”大梁将军道:“即墨非不外防,无力外防也。我
军能防而不防,岂非将水路拱手相让?”魏假大觉今日才思敏捷,立即气昂昂高
声道:“此言大谬也!你防水口,秦军不攻水口么?两军战于水口,河水决口岂
不更快!”大梁将军虽秉性刚直,终不愿与国王对着嚷嚷,默然片刻长叹一声道
:“老臣只怕水淹大梁之时,我王尚在梦中也!”
“将军一言,出我神兵也!”魏假惊喜地猛然拍掌。
“我王有神兵?”尸埕一头雾水,又惊愕又茫然。
“然也!”
“世间当真有神兵?”尸埕的老眼瞪得更大了。
“神兵者,獒犬也!我出獒犬五百头,日夜轮换巡视鸿沟!”
“但有警讯,大军出城?”老尸埕显然在连番尝试着揣摩君心。
“然也!丞相万岁!”
“老臣惭愧,魏王万岁!”
国王与丞相惊喜万分地唱和着,大梁将军的汗水从额头涔涔渗出,淹得泪水
也跟着涌流出来,大手一抹涕泪唏嘘了。魏假正在兴致之时,看得不禁大笑起来。自然,尸埕也跟着大笑起来。大梁将军万分难堪,猛然一拱手腾腾腾径自去了。
汜水河谷,秦军已经开始了周密的部署。
在向咸阳上书之后,王贲立即赶赴新郑,邀了姚贾一起赶赴洛水河谷的蒙武
大营共商大计。王贲的主张是:水攻大梁虽有先贤预言,实施也将极有成效,然
大梁毕竟是天下第一大都会,关涉方面太多,最终尚需咸阳庙堂决断。即便不行
水攻,灭魏之战也是无可回避,作为中原大军主力大将,他必须做好秦王不允准
水攻的战事方略。否则,水攻方略一旦被搁置,安定中原便没有成算。若要等到
父亲的主力大军南下再行灭魏,对王贲而言,就意味着自己不堪大任,如此未免
太没有劲道。是故,王贲力求在秦王王书抵达之前,谋划好第二套灭魏方略,若
水攻不能便立即铺排强兵灭魏。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也!”
老蒙武听完王贲来意,油然生出一番感慨。洗尘小宴未了,老少两将军与姚
贾便就着酒案说将起来,一气直说到五更鸡鸣。三人会商的方略也是两套,第一
套是水战方略:王贲所部只须全力施行水战攻梁,包括征发民力开决水口等;蒙
武军则总司外围策应,一则在陆路截断魏国残余的南逃东逃之路,二则总辖巴蜀
调来的战船封锁大河航道,使魏国残余不能水路逃遁。第二套是陆战灭魏方略:
王贲部以大型攻城器械,强兵全力主攻大梁,蒙武军狙击外围魏军以及有可能援
救魏国的齐楚联军。无论施行哪套方略,姚贾的邦交人马都努力分化魏国与齐楚
两国的关系,使合纵不能在最后关头死灰复燃。诸般细节一一确定,王贲心下大
是舒畅,走到幕府帐口对着朦胧曙光张开两臂一个深深的吐纳,猛然转身笑道:
“两位前辈想想魏王假此刻做甚?”
“除了睡觉,还能做甚。”蒙武一笑。
“不。这只魏獒,在做狗梦。”
姚贾话音落点,蒙武王贲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蒙武恍然醒悟,饶有兴致地
问起自己不甚了了的“魏獒”来由。王贲也是大感兴致,凑过来细听姚贾叙说。
于是姚贾从头说起,将魏假的獒犬癖好说了小半个时辰,末了道:“大凡庙堂凋
敝,从来都与君王恶癖相关。春秋战国以来,恶癖之君多有:燕王哙酷好上古虚
名,行禅让大乱燕国;韩桓惠王酷好权谋,以水工疲秦之滑稽谋划救韩;齐宣王
好学术,稷下养士而不用士;楚宣王好星相,以天意决邦交之道……凡此等等,
虽也荒谬,然大体不脱正道偏好。唯独这魏国君王,魏惠王之后代代有癖,且皆
是恶癖,奇也哉!”
“代代有恶癖?”王贲惊讶了。
“你且听。”姚贾掰着指头一一道来,“魏惠王酷好珠宝,魏襄王酷好种马
,魏哀王酷好工匠,魏昭王酷好武士,安釐王酷好美女,景滑王酷好丹药。凡此
六王,皆不如这魏假癖好獒犬之奇特。如此邦国,安得长久哉!”
“丰饶魏国,风华大梁,如此这般去也!”蒙武感慨拍案。
“***!我拿了这个魏假,非叫他做狗不成!”王贲愤愤然。
“别。你还真成全了他。”
姚贾淡淡一句诙谐,三人一齐大笑起来。
洛水大营会商完毕,王贲回到汜水河谷,恰逢李斯郑国堪堪赶到。一说朝会
决断,王贲大是振奋,立即向这两位水事大家请教起诸般细节。李斯只转述了秦
王一个叮嘱:从此之后,天下是秦国的天下,无论战事如何谋划,都得虑及庶民
生计,也就是说,既要尽可能地少淹没村庄田畴,还要与颍川郡会商好水战之后
修复鸿沟的大事。郑国早已经知道秦王这番叮嘱,然在听完李斯转述后,还是大
大感慨了一阵。列位看官须知,战国兵争百余年,打仗虑及民生者不能说没有,
然确实少而又少;秦王嬴政在一开始灭国时便曾着意叮嘱王翦,灭国战法不能等
同于寻常战法,其意便在于此。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嬴政实施水利、交通、边塞
、城池等诸般建设的实际功绩,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帝王皆无法与之比肩。
就水事而言,郑国说得简洁明白。以大梁为鸿沟南北分段,鸿沟南段不用看
,鸿沟北段是水攻要害,北段最要紧处,是引河人沟的沟口。沟口如何开?开在
何处?得多少民力?他得亲自踏勘一番才能定下来。次日清晨,王贲率领着一支
千人马队护卫着郑国李斯赶赴大河南岸的广武城郊踏勘。此时魏国实力大衰,秦
国灭韩后,秦军的实际威慑范围已经遍及大河两岸,魏国军兵在大梁以北几乎销
声匿迹。是故,此时魏国北部的荥阳、广武等小城池形成了战国之世的特有景象
:只有民户居住,既没有魏军防守,也没有秦军占领,恍然是兵戈消失了的寥落
田园。王贲带千人马队也只是谨慎防范意外,并非实际危险所致。所以,遥遥看
见广武城,王贲便下令马队隐蔽在一片山坳,没有军令不许出山。护卫郑国李斯
等踏勘的,实际只有王贲与一班司马。
广武城坐落在大河南岸。这里原本是一片无名山地,因了广武城,这片山地
叫做了广武山。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