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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余地,是最为稳妥的方略。还有一处不能对将士们明言,然却是最要紧者——
只有初战获胜,楚军才能获得朝野合力支撑;否则,楚国庙堂将因初战败北而大
起争端,楚军也将会爆发族系纷争,以致大军难以掌控。也就是说,使秦军知难
而退,项燕这时尚不敢想。因为,项燕很清楚秦军实力,也很清楚秦军顽强相持
的战事传统:长平大战,白起秦军与赵军相持三年;灭赵大战,王翦秦军与李牧
赵军相持一年;纵使一战失利,志在灭楚的秦军也决不会退兵。楚军则不然,能
在秦军势如破竹的灭国大战中有一小胜,已经十分的难能可贵了,若主力楚军没
有一场开手胜仗,则楚军必然后继无援,也必然无法坚持下去。是故,项燕首战
不求大胜,而宁可选择最为稳妥的小胜之战。目下最稳妥的战胜之法,只能是避
开秦军主力,相机奇袭秦军两地守军。
“今夜三更,全军轻装,秘密东进垓下!”
“遵令!”大将们整齐一声,匆匆散去了。
大军开向的垓下,是项燕为楚军选择的秘密汇聚之地。
垓者,层层台阶环绕之地也。王者居九垓之地,此之谓也。就实而论,此地
方圆百余里,层层山峦起伏,铺展之态颇似阶梯,当地百姓便将山峦阶梯之下的
河谷地带呼之为垓下。这垓下有一道沱水流过,人烟稀少草木茂盛,一片片河谷
交错分布于曲曲弯弯的山峦之间,十余万大军分开驻屯,外界根本无以觉察。项
燕确信,只要楚军秘密进入垓下不被秦军发觉,以兵力对比,此战便有了八成胜
算。
“季梁呵,破秦壁垒,谁堪披坚执锐?”
“我部八千子弟兵!”
诸将散去后,项燕独留下项梁。一句问话,项梁回答得如此响亮,项燕倒一
时默然了,只在狭窄的军令室转悠着。看着面色沉重的父亲,项梁低声一句:“
父亲有话,尽管说了。”项燕长吁一声,转过身来道:“秦军两壁垒,大体各有
万余人马。八千壮勇全力一战,该当可为。为父要说者,楚军有兵二十余万,既
须全数参战,打起仗来,却又不能当真以二十万兵力去筹划。为何?楚军种种掣
肘多生,更兼对秦久无胜绩,初战必多有畏秦之心。与秦军锐士一战,若无必死
之心,只怕小胜亦难。而若无初战小胜,则楚军休矣,项氏休矣!”项梁血脉贲
张,一拱手慨然高声道:“父亲!梁与江东子弟兵决以敢死之心冲垒!不使项氏
蒙羞!”
看着这个英气勃发的儿子将军,项燕不期然泪光朦胧了,回身一抹泪水,背
着身子缓缓道:“给江东子弟们说明白,此战若死,人皆于江东故里建造烈士石
坊,以彰其功,以显其荣……此战,与其说为国一战,毋宁说为江东子弟兵尊严
一战……八千子弟为敢死之士,上报军功之日,却只能是全军将士。否则,王族
子弟、老世族子弟无功,庙堂世族便会心存顾忌,必不能全力支撑楚军。舍生报
国,无以记功,宁不令人寒心也……若不以壮士尊严激励之,我有何说?江东子
弟兵尸骨还乡之日,何以面对江东父老……”
听着父亲缓慢沉重而又欲哭无泪的话语,项梁一时痛彻心脾,泪水如泉涌而
出。项燕蓦然转身,轻轻拍了拍儿子肩膀。项梁浑身一颤,猛然抱住父亲肩头,
强压着哭声哽咽不能止息。骤然之间,项燕闪过一念,今日一别,很可能便是与
这个善战多谋的儿子的最后相处。一时不禁老泪纵横了。
“季梁啊,教独子们,都回去。”良久,项燕说话了。
“父亲,已经清点安置过了,江东独子一律还乡。”
“好,这样好……”项燕看看儿子,又不说话了。
“父亲,项氏有后,无须忧心。”
“季梁呵,给我记住:战后若得生还,第一要务……”
“父亲!我最年青!再说,大哥二哥的儿子便是我与三哥的儿子!”
项燕不说话了,自己要说的儿子都坦荡荡说了。项燕知道项梁的秉性,说的
就是想的,想的就是要做的。终于,项燕看着儿子大踏步走了……当夜三更,楚
军主力一队队开出了汝阴要塞,战马衔枚裹蹄,兵士紧身轻装,不张旗号不鸣金
鼓,在朦胧月色下融进了草木苍黄的原野,悄无声息地向东北方向流淌而去。
两路大军会师城父,秦军将士们一片欢呼。
一路南下如入无人之境,这是秦军战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奇迹。会师之日,李
信下令全军明火起炊,酒肉一顿。暮色时分,城父郊野与寝城郊野的连绵军营炊
烟袅袅,一时军灯煌煌火把遍野,欢声笑语如大河波涛在秋风中弥漫天地。酒饭
尚未结束,步军士卒便十有八九醉倒了,整个军营都滚动着雷鸣般的鼾声呼啸。
依秦军法度,寻常不得饮酒,但有军炊开酒,每人三碗或一只酒袋为限,以秦人
酒风之烈本不当醉。然则,步军将士们千里兼程赶到城父,竟然一仗未打。但凡
兵士,对不打仗的空跑最是不耐。步兵士卒们疲惫不堪又哭笑不得,一端起大酒
碗便开始高声咒骂楚军嘲笑楚军,百般感叹立功无望,又对骑兵兄弟们眼红得要
死。一时间人人烦躁不堪,三碗下肚浑身瘫软,呼喝声中一片片躺倒扯出了漫无
边际的鼾雷。寻常时日若这般疲劳,大睡三日三夜能否恢复亦未可知。
然则,战场毕竟是战场。次日清晨鼓号大起,幕府聚将,李信军令下达:步
军留守城父寝城构筑壁垒,骑兵军与两万弓弩步军南下攻汝阴。主力大军一开出
,步军将士更见烦躁,几乎是人人拄着锹耒站在壕沟边黑着脸发愣。在此时的步
军将士眼中,楚军早逃遁到茫茫水乡去了,留在这里无仗可打,空筑壁垒只能是
白费力气。灭楚之战,只剩下汝阴一战了,却只去了两万步军连弩兵,还是轮不
到自家上战场。声名赫赫的灭楚之战,竟然白白跑了数不清的路却连楚军影子也
没见着,当真岂有此理!士卒们都是一肚子闷气难消,再加远未睡透浑身半软,
壁垒构筑之进展可想而知。
李信大军隆隆西来,午后时分渡过汝水进逼到汝阴郊野。
在步骑各部展开阵形之际,李信迅速登上了司令云车。遥望汝阴城头旌旗刀
剑密布,座座箭丘隆起,连排弓弩手引弓待发,各式防守器械矗立在一个个垛口
,铁水烧红的大行炉冒着滚滚白烟。中央箭楼前的垛口伫立着一员绿斗篷大将,
正在遥遥指点着城外布阵的秦军。李信断定,此人很可能便是项燕最得力的大将
项梁。南下以来,第一次看见楚军如此整肃壮盛的军容气势,李信这才隐隐感到
了李斯评介的意涵:“项氏世为楚将,项燕项梁素称父子骁将,更有江东封地子
弟兵死心效力,灭楚之战不可小视也!”然则,这也仅仅是一闪念而已,陡然弥
漫在李信心头的是一股壮勇豪气——如此楚军,尚可配我锐士一战也!
“下令各部,半个时辰备战就绪。”李信下达了第一道军令。
云车大纛旗掠过了湛蓝的天空。片刻之间,茫茫黑色军阵迭次响起激扬的牛
角号声。军令司马高声禀报道:“各部受令,准时达成!”眼见云车下的黑森森
军阵整肃流转从容展开,李信对着汝阴城头不禁轻蔑地笑了。城父聚将之时,李
信已经部署好了攻城战法:主力骑兵八万两分——四万骑士改步军攻城,四万铁
骑四野截杀逃亡之敌;两万连弩器械兵也是两分——连弩营正面摧毁城头楚军,
器械营专司越过护城河的壕沟车与攀城大型云梯,为四万骑改步将士之辅攻军。
此次南下,由于眼见楚军望风而逃,李信大军从陈城开始便改为狂飙突进,将诸
多大型器械留给了后续辎重营。此次大军两分,诸多大型攻防器械又留给了城父
蕲县两壁垒的步军。是故西来秦军攻城,除弓弩营之外,大型器械便只有最基本
的两样——壕沟车与大型云梯。唯其如此,李信的战法简单明确:大型连弩摧毁
城头守军,壕沟车过护城河,大型云梯爬城搏杀,骑兵截杀突围之敌。李信确信
,除却赵军,天下没有任何一国大军堪称秦军敌手。汝阴楚军纵然稍强,至多也
是堪堪一战,绝非可与秦军势均力敌的久战对手。故此,李信预期暮色时分结束
汝阴之战,之后立即奔袭楚国都城,俘获楚王负刍。
“禀报主将:各部就绪,请命开战!”
“好。发令开战。”李信平淡从容。
军令司马的小令旗当空劈下,云车立柱轧轧转动间大纛旗平展展掠向汝阴。
骤然之间山崩地裂,隆隆战鼓如雷阵阵号声凄厉连弩大箭急风暴雨般倾泻城头,
大海怒涛般的喊杀声中黑压压兵士越过一连串展开的壕沟车飓风般卷向城下,密
密麻麻攀附在一辆辆隆隆靠近城墙的大型云梯上压向城头……与此同时,城头楚
军同样爆发,滚木礌石铁汁箭雨当空倾泻,人却隐匿在垛口之后躲避着呼啸扑来
的连弩大箭。云梯靠近城头,秦军的连弩大箭停射,城头楚军的喊杀声骤然爆发
,密匝匝闪亮的刀矛剑钩白茫茫一片笼罩了城头……
李信没有料到,眼看着暮色降临,汝阴城池竟依然还在楚军手中。及至初月
朦胧火把高举,李信的手心出汗了。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心田——楚军如此死命
抵御,莫非另有图谋?同时,又一个念头同样闪电般掠过心田——无论楚军图谋
如何,都只有先攻克汝阴,否则很可能大事全休。心念电闪之间,李信大吼一声
:“猛火油柜!烧毁城门!!”
“禀报主将:猛火油柜没有随军!”
倏忽之间,李信愣怔了,清醒了,一股凉丝丝的气息爬上了脊梁。猛然,李
信飞步下了云车,飞身上马直过壕沟车,下马大步走到正在一波猛攻之后喘息整
修的将士们面前一声大喝:“轻兵列阵!死战攻城!”将士们一时惊讶愣怔,竟
你看我我看你无人应答。盖秦军之所谓轻兵者,战国中期以前之敢死旅也。自秦
昭王之后秦军强大无比,装备之精良世无匹敌,轻兵死士之战早已不复存在。当
此之时,李信骤然喊出轻兵死战,秦军将士还当真一时懵懂了。然则,轻兵之战
毕竟是秦军的古老传统,纵然遗忘了战法,总是知道必须死战攻城。对于骄傲的
秦军锐士,强敌当前而拒绝死战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今主将下令死战,
岂有怠慢之理?于是,倏忽愣怔之后一片慷慨愤激的吼喝,敢死之旅片刻间便组
成了……
李信还是没有料到,三波轻兵猛攻死伤万余人,汝阴还是没有破城。
时已四更,总司连弩器械的将军章邯大步走过来说,不能如此死战了,楚军
突然死战大是怪异,当立即另谋对策。李信脸色铁青地思忖片刻,终于挥了挥手
说,好,整休战饭,聚将会商。中军司马领命尚未转身,突兀一阵急风骤雨般的
马蹄声从后阵传来。仿佛急迫马蹄直踩心头,李信陡然浑身一个激灵!
“报——”惶急尖厉的呼喊震惊了幕府将士。
一支马队风一般卷到司令云车前,火把之下但见骑士人人浑身浴血断剑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