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求学了。修学十年中,次仲为减轻家人之累,常到有熟识吏员的官署帮办文书,
以求得到些许衣食资助。次仲天分颇高,文书制作得极其出色,举凡誊刻抄写,
都比寻常文吏快捷许多。其时,魏国法度松弛,官署公文不限书体,通行一种快
捷的隶书。勤奋聪慧的王次仲,很快便成了大梁颇具名望的少年才具之士。正当
此时,次仲父亲积劳辞世,次仲不得不归家执掌商旅车马以谋举家生计。次仲经
商的第三年,第一次进入了秦国,结识了程邈。
在秦川东部的下邦县城,六辆满载货物的牛车正要进城,王次仲却被莫名其
妙地带进了县署。一个黑脸县丞拍下一方竹板说:“足下这照身帖字迹不法,依
秦制不能通行。”王次仲久受山东士风浸染,素来鄙视秦人无文,闻言冷笑道:
“秦法有字式,未尝闻也!”黑脸县丞道:“秦法固无字式,然足下照身帖之字
秦人不识,岂非白白误事?为足下计,换帖再来。”王次仲道:“只怕是你自家
不识罢了,休以官法塞我之口。”黑脸县丞立即变了脸色,便你这般隶书,也敢
蔑视于我?当下拉过笔墨皮纸,提笔刷刷写了几行推了过来,冷笑道:“自家看
看,本官隶书如何?”王次仲一看之下,当即深深一躬道:“大人隶书卓然一家
,在下敢请师从学书。”黑脸县丞揶揄笑道:“山东商旅求秦吏学书,亏足下想
得出也。”王次仲再度深深一躬:“在下原本士子,并非商旅,若得大人收为门
人,在下愿弃商学书。”黑脸县丞一阵轻蔑大笑:“我秦人不收草包弟子,你若
能写得三两个字来,或可再说。”王次仲也不说话,走到公案前,提笔便在县丞
写字的皮纸空余处刷刷刷写下了两行隶书。黑脸县丞脸色倏地一变,当即霍然起
身深深一躬:“先生书体劲健灵动,简约清晰,在下程邈愿师从先生,弃官学书!”
一时之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程兄钟子期,次仲俞伯牙也!”
“因书而知音,奇哉快哉!”
一场痛饮之后,两个年青的书痴结成了意趣相投的挚友。
十年之后,便在两人相约弃官弃商一同游历写遍天下山崖巨石的时候,程邈
突然下狱了。得闻凶信,王次仲没有丝毫犹豫便处置了全部商旅事务,携带着多
年积累的千余金赶到了下邦,要罄尽全部家财营救程邈。然秦国律法之严远过山
东,王次仲连番奔波于下邦咸阳,不说营救无门,连与程邈见得一面也未能如愿。最后,王次仲只从一个熟识的下邦县吏手中得到了一方白帛,那是程邈留给他
的遗言:世无邈矣,兄自珍重,天下石崖书尽之日,邈在云端也!捧着那方白帛
,王次仲痛不欲生,驱车赶赴云阳国狱之外,烧尽了他与程邈多年写下的三车竹
帛,将笔砚墨也全部投入了大火,毅然决然地走进了滔滔渭水……若非忠实的商
社老执事死命相救,王次仲早已经葬身渭水了。老执事说,公子纵不为自家性命
想,亦当为程邈先生想;先生被暴秦所害,公子安得不为先生张目,而徒然轻生
哉!
大病一场,王次仲终究站起来了。老执事死了,家道凋零了。王次仲将老执
事的孙子收作了学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开了沉睡的妻子和儿子,从此遁
出了尘俗,流进了广袤嵯峨的山川湖海,将对秦国暴政的仇恨写上了万千石崖…
…
“大梦重生,不意程兄竟做了秦国高官,天意何其弄人哉!”
“尘俗之身何足道哉!不能割舍者,你我心志也!”
“人生已分道,既往心志,过眼烟云耳。”
“兄言差矣!心志恒在,人生岂能两分?”
一番痛饮畅叙,一番沉沉大睡,醒来之后,两位患难重逢的老人却生分了。
程邈真诚地笑着,王次仲却冷冷地板着脸。程邈反复地诉说着自己的下狱不是暴
政陷害,而是确实因写字引发出断粮饿死人,毕竟应该有所承担,一命偿一命,
况乎饿死三命?磨叨竟日,王次仲郁闷稍减,长吁一声道:“程兄自家业已不恨
秦政,夫复何言哉!只说,找老夫何事?”程邈惊讶笑道:“次仲明知故问,除
了你我未了夙愿,能有何事?”王次仲硬邦邦道:“秦国文字繁杂紊乱,粗野无
文,老夫不屑为他耗去白头!”程邈大笑一阵,遂将新朝文字改制的事从头说起
,宗旨、方略、文字勘定、书写范式、皇帝与丞相的特殊重视等等,最后直说到
始皇帝对王次仲的骂秦说法,末了道:“次仲扪心自问,亘古以来天下可有如此
君王?可有如此宏阔深远之文字改制?你我生于世间,所求者何,不过以书为命
耳!今有如此良机,你我可成夙愿,可建功业,上可对天,下可对地,何为一己
之心病自外于天下文明哉!”
“然则,老夫有个分际?”
“说!你要如何?”
“只做事,不做官,事罢则去。”
程邈大笑一阵道:“兄弟也,我还没说!这件事做完,我还想做官么?跟你
一起,重游四海!你若不放心,我当即辞官,你我一起自身做事!”
“好!程兄此心,解我千愁也!”王次仲大喜过望,立即高喊徒弟收拾行装
,转身又笑道。“你老兄还是别忙辞官,官身好做事。人求人者,心志而已了。”
心意一决,两人与壮实的少年徒弟背着简单的行囊立即出山。程邈的随从车
马一直在山口扎营等候,两人一到立即开拔,连夜向南进发了。王次仲感慨于车
马随从雄壮整肃。程邈笑答,这是皇帝特意叮嘱太仆署派的,为的是你,不是我
这个御史能有的。王次仲默然了。次日宿营造饭,王次仲立即拉着程邈开始谋划
书体新法。王次仲说,隶书八分求的是实效,快捷方便为本,必须有个根基:改
大篆小篆的象形结构,以横平竖直的书写笔画为结构;否则,文字还是不脱画形。程邈大为赞同,又提出一条:书体的要害是转折笔,要改大篆小篆的圆转为方
折,运笔会加快许多。两人一口声相互赞同,舒畅得大笑了好一阵,依稀又回到
了当年互相求师的乐境。
李斯将政事交给了右相冯去疾,一心沉浸在了文字的海洋里。
总司改制运作的程邈奏请皇帝允准,将一应参与文字改制的官吏都搬进了博
士学宫。李斯等创制小篆者一座庭院,程邈等隶书创制者一座庭院,勘字署吏员
一座庭院,所有的博士都是后盾,可随时参与会商。程邈一摊进展扎实,与王次
仲两人一商定方略,主要的事便是日日写字日日议字,可说是日有进展。李斯胡
毋敬赵高这一摊,却卡住了十余日没有进境。最要害的难处是三处:
其一,字制之难。战国之世,小篆业已生发为一种流行书体。唯其流行,形
制便因国因地因人而异,没有统一形制。要统一形制,必得先定法度,并得先写
出若干字样范式。而法度范式之难,如何能没有争议?
其二,字数之难。也就是说,是将勘定的天下三万余文字全部写成小篆,还
是只写一部分,抑或只写常用字?全部写,数量太大,延误改制期限。部分写,
则存在如何分割,写哪些字?凡此等等,亦有争议。
其三,文体之难。也就是说,写成何等样东西?是一个个单字排着写?还是
编成某种文体,既利于识字,又利于知识传播?写单字快捷,然却过于简单,对
童稚发蒙显得很是枯燥无味。而编订文体,则难免用字重复,起不到增大识字数
量的效用。这一难,最费心思。
旬日之间连番会商,又广采博士们种种谋划,李斯胡毋敬赵高三人又反复议
论揣摩。最后议决之日,李斯出面,对应上述三难,确定了三条法度。一则,小
篆形制,以秦篆(秦国书写的小篆)为本。原因是秦篆形繁,写难识易,不易混
淆。为防文字形制过简而不易区别,这次改制须明确数目字写法:凡数目字,文
(笔画)单者,取茂密字替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分别写作壹贰叁肆伍陆
柒捌玖拾,以利各种书契之明白无误。二则,本次改制,小篆书体只写常用字;
其余文字,由勘字署吏员在小篆范式确定之后一一写出;如此既不迟延改制,又
使所有文字皆有范式。三则,小篆常用字确定为三千,由李斯、胡毋敬、赵高各
写一千字。此千字不能写单字,必须成文,且必须尽量减少重复用字,以利于初
学识字之趣味盎然。为最大限度避免重复用字,三人书写范式文字的用字领域给
予区分,各有命题:李斯《仓颉篇》、赵高《爰历篇》、胡毋敬《博学篇》。
诸事确定,李斯三人各自离群索居,开始了文体构思。
程邈两头照应,给李斯三人每人各配了一名勘字署吏员、一名博士、一名缮
写能吏。勘字署吏员专门职司三方通联,以确定用字不相重复;博士专司会商文
体,以出风采;缮写能吏专司誊刻抄写副本。
这一夜月明星稀,庭院沉寂。李斯郑重沐浴了一番,整装束发,来到了庭院
大池旁设置好的香案之前。李斯拈起香炷深深一躬,拜倒在地,庄重地祷告:“
仓颉书圣在上,大秦丞相李斯奉天子之命,一统天下文字。今欲以小篆为天下范
书,祈求书圣佑护,赐我神思,赐我才具,佑我千字文华彩成章。倘有正字不周
之处,伏唯书圣见谅。”
河汉璀璨的夜空,滚过了一阵隐隐沉雷。李斯祷告完毕,站起身来仰望星空
,却没有一丝云迹。李斯心下一热,大袖一甩,毅然走进了书房。李斯在长案前
落座,铺展开一方制作精美的羊皮纸,肃然提起了大笔。便在这万籁俱寂之时,
李斯原本并无成文的心田突然泛起了滚滚滔滔的波澜,诗情勃发,一个又一个秀
丽道劲的秦篆工稳地从笔端流淌出来……
仓颉篇
仓颉作书文明始成甲骨之刻古奥粗简史籀大篆形繁难辨及秦壹治
新书勘定皇帝立国爱育黔首臣服四海遐迩王土化被草木人皆更生车
涂同轨田畴为亩度量衡齐郡县乡亭华夏九州兵戈止患封建不再万民
康宁……
李斯专注地写着,烛泪不断地流着,烛花不断地爆响着。雄鸡一声长鸣,刁
斗瞠瞠打响,李斯才搁下大笔,颓然软倒在地。
霜降时节,文字改制宣告大成了。
庆功大宴上,始皇帝饶有兴致地亲自吟诵了李斯的《仓颉篇》千字文章,大
加赞赏。又教赵高胡毋敬分别吟诵了自家写的千字文章。当赵高那奇特的嗓音念
诵出“天地日月,周而复始,寒来暑往,乾坤阴阳,春夏秋冬,雨雪风霜,耕耘
生计,爰历参商”之时,始皇帝大大地惊叹了,当场下诏将赵高的食邑增加了两
百户。
君臣一番酬酢之后,程邈命书吏们抬来了连续九方可折叠的大板,一一靠着
大殿石柱展开。每板都是拳头大的隶书新字,整肃排列如森森方阵,煞是壮观。
嬴政皇帝亲自走到大板前浏览片刻,高声赞叹道:“隶书新体,简约清晰,独具
神韵,必将有大用!好!程邈、王次仲二位,为天下文明建一大功也!”程邈尚
在担心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