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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夫-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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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两日,穆朝雨去祝家嫂子那儿串个门子回来,发现院子里多了几只小鸡仔,啾啾啾地绕着院子熟悉地盘。
浥尘正开门出来,目光才刚与她对上,她旋即弹开一大步,摇头摆手地连声表明自个儿清白。
“不是我、不是我!我回来它们就在那儿了。”
“我知道,是我。”他将手上的半杯白米撒去,喂养小鸡仔。
她“咦”了一声,在他身边绕着圈圈,上下打量他,一副“你也有今天”的神情。
他没好气地回道:“鸡养大可以宰来吃,你的兔子要让我宰吗?”
“你好残忍!”
一旁蹦蹦跳的白兔仿佛听懂看他的话,抗议地扑上去咬他裤脚。
“畜牲,再不松口我晚上就吃兔肉。”他沉声威胁。
“兔兔,快松口,这家如今他是大爷,他要宰兔我可保不了你。唉,没法儿,时势比人强呀,咱们都还得靠他吃饭,他大爷要是一个不高兴,饿咱们老老小小个十顿八顿的可怎生是好……”
说得好似他谋财夺位、恶奴欺主似的。
他侧眸瞥她,倒想瞧瞧她这“天涯飘零一孤女”的戏码能演到几时。
她揩揩眼角压根儿不存在的泪花,正演到兴头上,突然凑近他,鼻尖嗅了嗅。“你怀里什么东西?”
心房狂跳了下,他因她突来的靠近而微红了耳根。
他伸掌将她推回适当位置,这才故作镇定地掏出袖内那袋绿豆糕。
还真一点甜食都瞒不过,她这究竟是什么鼻?
“薛大娘给的,回头记得谢谢人家。”全村大概没人不晓得他家有个嗜甜食成痴的姑娘。
她也老实不客气地接来,一手捏了就往嘴里送。“你人缘都比我好了。”
才住上半年,前前后后的邻舍都教他给打点得妥妥帖帖,原是抱着观望心态的众人,这会儿人人老是在她面前夸他,也不晓得他究竟是怎么收买人心的。
喂完围在竹篱笆里的鸡,接着他来到前院,挖出几颗成熟的地瓜及白菜,晚上好下锅。
一块糕点忽然递到他嘴边,他摇头。“你吃就好。”
这些小点心对他而言太奢侈,会时时备上糕点,全是为了她。
“喔。”身旁那人三两下吃完绿豆糕,捏起他一片衣角擦手。
他盯着衣裳那一小块污渍,极力认真地思考——这世上哪来如此嚣张的孤女、如此歹命顺受的恶仆?
眼看“家眷”口数一再增加,以前只有小黑狗倒还好办,带着一块儿摆摊便是,如今这“一大家子”,总不好还携家带眷、浩浩荡荡出门吧?
于是思考过后,便连宝宝——也就是那只小黑狗也一道留下来看家了。




第五章

有一大原因是他总觉得有人闯空门,园子里的菜、还有羊奶有遭窃迹象,留下宝宝至少可试试有无吓阻作用。
“不会吧?咱们家都已经够穷了,哪个没天良的,连穷鬼也偷?会不会是你想太多?”
浥尘横她一眼。“偷儿要下手,不会管你是不是比他穷。”
穆朝雨是将信将疑啦,不过没几日,他们去市集做完生意回来,发现竹篱笆半开,地上留有几处血迹。
小黑狗迎上前来,邀功地摇尾巴。
还真派上用场了?
“宝宝,你不愧是条好狗,我真有眼光!”她弯身拍拍狗头,大力赞许。
浥尘赶忙进屋察看,钱财部分他收放得极为谨慎,是不用担心,至于其他损失——初步看来,应该只有园子里的菜。
话又说回来,他们家也没什么值钱物品可偷便是。
再出来时,没见那一人一狗。既然没事,他也没放心上,回头便忙自己的事。
这期间,她回来过,抱了她那个治伤的药盒子又匆匆出门,来来回回也不晓得在忙些什么。

晚膳前,他刚把最后一道菜料理好,她正好回来。
“我知道菜是谁偷的了。”才刚坐下来用餐,她劈头便说了。
“是村子里的人?”这破落小村少有外来客,多数都是穷苦人家,一般偷儿要下手也不会挑这儿,八成就是村子里的人了。
他没去追究,是因为对方除了偷菜,屋子里整整齐齐,并无觊觎他项的意图,不过就是图个果腹罢了。
“是孙秀才。”刚刚宝宝带她去的,她医了他被宝宝咬到的脚伤。
“是吗?”孙秀才与他并不相熟、平素也不往来,不予置评。
“他的妻子上个月生了孩子,才刚满月,人就跑了,他一个大男人没办法养活孩子,才会来偷羊奶哺喂娃儿。”
“嗯。”
见他态度不冷不热,她满肚子话说不下去,也没胆再说,只好埋头猛扒饭。
安安静静用完膳,他起身离开前淡淡抛下一句。“想怎么做就去,但要记得量力而为,适可而止,并不是每一个人帮了都能得到快乐。”
他还不了解她吗?孙秀才的情况,要她当没看到、不去管,那就不是穆朝雨了。只是不晓得该如何让她明白,这世间不是人人都能帮。
她的心地太纯善,总以为真心付出,别人便能感受到,可读书人一向比谁都在乎脸面,风骨不容冒犯,他担心,她做了好事反正对方心头留下疙瘩。
她想帮,也得看人家承不承她的情。
那孙秀才每每见了他,总是昂首傲然而过,既是觉得他无福攀交,他也不勉强。
由此也看的出,此人自视甚高,不愿矮下身段,否则四肢健全,考过县试,先天条件就比他好上太多,图个三餐温饱又有何难,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既然他没反对,她开始会送些青菜和白米过去给孙秀才,还有羊奶,他还是每日放在桌上,随她要喝或者端去送人,他从不干涉。
她开始得了空,动不动便往孙家跑。
那娃儿颇得她的缘,又说孙秀才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不会顾孩子,她当奶娘当成了瘾,如今娃儿颇粘她,有时还不肯给爹抱呢……
他看在眼里,胸坎仿佛堵着什么,咽不下也呕不出,却始终没多说什么。
如今他要见她,都还得上孙家去找。
向晚时,下起了雨,浥尘担心她回来要淋得一身湿,执伞前去接她。接近孙宅时,瞧见两人站在门外,孙秀才一手搭在她肩旁,稍急的音律传了过来——
“你跟他……我不介意的,真的,我可以接纳你……”
接纳。
他说的是接纳,仿佛施恩似的,说着不介意。
一个大姑娘,长年与男人共居一室,对于一个将礼教看得比命还种的读书人而言,此举无异于失贞败德,不堪入目。
一个名节败坏的女子,他还肯娶她已是莫大的恩泽,她应该要感谢他的宽大为怀,这是高攀。
他没再上前,安安静静伫立,隔着一段距离望她。
她没推拒,因为根本已吓傻了。
完全没想到,孙秀才会对她说这些,一时想不出该这么应对。这人如此骄傲,不能拒绝得太难看,他面子上会挂不住……
短瞬间,一颗脑袋已百转千回,目光一转,瞧见了不远处的人,穆朝雨有如见着浮木,赶忙丢下一句:“我家人来接我了!”便逃难似的奔离。
直到来到那男人面前,用力握住他的手,她才吁出一口气,感到安心。
他没多说什么,将伞往她那边移,轻喃一句。“走吧,回家。”
她用力点头。“嗯,回家。”
一路上,谁也没特意开口,浥尘谨慎为她持伞,雨势渐大,他几乎湿了半边身子,却一心一意只护着不教她淋雨受寒。
雨水冲刷过后的小路泥泞难行,绣花鞋半陷入泥地里,走得颠晃不稳,必须揪着他臂膀缓慢前行,他侧首望去,将伞交到她手上,绕到她跟前默默弯下身子。“上来,我背你。”
她笑了,一点也不意外他的举动,爬到他背上,由他驮负着回他们的家,得了便宜嘴上还卖着乖。“我们这样,要教孙秀才瞧见,又要皱眉批评,说是行为不检、不堪入目了……”
他脚下一顿,没说什么地静静前行。
她舒舒服服趴在他背上,嘴边闲来没事便闹闹他,弹弹他耳垂。“喂,你好歹也说说话。”要在以前,不是早顶嘴了吗?他现在的大爷了,可不像以前,憨憨呆呆任她玩。
要说什么?旁人瞧轻他们,难不成他们也要看低自己吗?
孙秀才要怎么想的他的事,他们问心无愧,何必非要拘泥于迂腐礼教,不知变通?
还是——连她也认为,是他坏了她名节?
他一直以为,她并非活在重重教条压制之下、活不出自我的女子,到头来,她也逃不开闺誉、世间观感,以及三从四德这些个女子宿命……
回到家,他将她放在床边,打了盆水进来,蹲身替她脱去沾满泥泞的绣花鞋,仔仔细细拭净她双腿,再穿上干净的棉袜、鞋子。
他起身,端着污水离开前,步履在房门口停了会儿,留下一句。“不要嫁他。”
原是贪懒趴卧在床畔的身子,整个弹坐起来。“啥?”
就说嘛,她家大爷今儿个怎么怪怪的,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原就没那打算,这会儿他主动提起了,她忍不住便想逗逗他。“不嫁他,嫁谁?真要留着当老姑婆,让你操劳一辈子啊?你不说老怕我嫁不出去,这会儿有人肯要了,最开心的不就是你?往后没人给你找麻烦,你可自由了。”
“我没这么说过。”为她操劳,从来都是心甘情愿,今天她不嫁,他为她忧碌一生,她若嫁了,他也没想过要自由。
这一生,他早就打定主意,要为她殚思竭虑、尽付一生青春。
“你若要嫁,我替你找更好的,他配不上你。”
配不上?“也只有你会这么想。”人家可还认为她残花败柳,高攀了呢!
“不明白你珍贵之处的人,不配拥有你。”
他端着水盆出去了,留下穆朝雨一脸憨傻。
她既不是什么名门千金,没有大把嫁妆,姿容亦非绝色,还像他说的,没规没距没个闺女样,一天到晚给他找事做,麻烦透了……可那个被操劳得半死的男人,却说她无比珍贵。
用那么坚定、理所当然的语气。
她其实真的自己给他找了多少麻烦,家里头的境况并不好,能赚进多少银两、又支出多少,她心里不是没个底,可一旦她开了口,他左盘算、右盘算,挖空了心思也会硬转出一条活路来。
去帮孙秀才,他心里明明是不认同的,可也不曾开口反对过一句,凡事顺着她。
一直以来,他每餐从不吃第二碗饭,未曾尝过饱足滋味,省吃俭用即使苛待自己,也要妥善打点好她要求的事。明明说要好好待他,可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担待她的一切。
她总是为了别人,委屈着他,他从无一句怨言,无止尽包容着她的任性。
帮了孙秀才,可她得到什么?人家根本打心里瞧不起她,值得吗?
而他,总惦着她最初的恩泽,挖心掏肺、做尽了一切,他又得到了什么?值得吗?值得吗?
愈是深想,就愈是难受,那样的人,哪里值得她委屈浥尘?最该善待的那个人、那个人……
她仰眸,去而复返的男人熬了热姜汤回来,递给她后,便站在身侧,默默以干棉布为她拭发,教她不经意碰触到他仍带水气的衣衫。
明明自个儿都湿透了,还为她忙进忙出……是啊,一直以来,他不都是这样待她的?
他曾说过,这世上不是人人帮了都会快乐。
她似乎,有些懂了。
为善求的是心安,从不预期要得到什么,这是头一回,她帮人帮得还不快乐、心里头好难受……
她搁下姜汤,手一张,便往他腰间抱去。
他大为错愕,手僵在半空中,木头似的杵着,被她突如其来的举措愣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起来……好伤心。
一时间,他犹豫着不知该安慰、还是推拒这不合宜的接触。
天人交战了半响,最终仍是伸掌,朝她肩背轻轻拍抚。
“会有人看见你的好,他不值得你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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