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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先确定古书的来历,这部分非常重要,比如古书是南方所出,那么通常用白芨作为浆糊,而北方所出则要用面糊作浆糊,按说海城地处国内东南沿海,应该是用白芨的,可为了保险起见,夏蕊宁还是决定先问问清楚,毕竟稍有差池毁的就是一件宝贝。
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了工作室下楼,到了一楼客厅。
客厅很安静,门和窗都敞开着,带着咸味的海风穿行而过,显得格外清凉。而楼上的工作间为了防风自然是不能开窗的,慧庐是老屋,电力上考虑也不可能安装空调,夏蕊宁工作的时候过于忘我,完全没意识到房间里有多闷,此刻站在楼梯下吹着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早就一身的汗,活像水里刚钻出来。
夜渺果然还坐在沙发上,侧对着她的方向,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应该是在处理工作,眉头轻皱,神情专注而果断。跟六年前相比,他变了太多,认真的样子让夏蕊宁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已经完全陌生的男人。可陌生也要去克服,夏蕊宁硬着头皮轻咳了一声,夜渺立刻侧过头,看到了她,脱口问着:“怎么了?”
一句“怎么了”,竟问得夏蕊宁眼睛湿润了。
曾几何时他就是那个替她解决麻烦的人,从第一次被沈真弄坏卷发筒、到为了帮她完成赌约放□架在广场上卖羊肉串……夏蕊宁高中时期所有的记忆都和夜渺有关,直到……直到那场恶梦。
“什么事。”夜渺问了第二次,语气已经恢复了冰冷。
“关于那箱古籍,我要问一些具体细节好制定修复办法。”夏蕊宁平静的回答。
夜渺想了想,站了起来,电脑搁在了沙发上。屏幕上来不及关闭的页面,他的邮箱忽然接到了新的邮件提醒,发件人:高帅……
夜渺跟着夏蕊宁上了楼,第一感觉就是这间屋子太闷了。想去开窗,被夏蕊宁制止,轻声解释了句房间要保持干躁而且也怕海风吹坏了书页。夜渺皱了皱眉,也没再说什么,直接坐了下来等待夏蕊宁的发问。
夏蕊宁逐一将列在便签上的问题问着,并认真做着记录,用的是铅笔,笔尖落在厚厚的记录纸上沙沙的轻响。
“大概就是这样了,总之,这本册子的主人是夜家第代嫡传夜玄的爱妻,可惜也死于非命,是抗琉匪的时候为了保全夜家。”夜渺答完了,靠在椅背上无奈的冷笑,“总之,她的死让外界的人更坐实了关于夜家的诅咒,所爱的女人都不得善终。”
夏蕊宁点点头,“嗯,记下了。”
想了想,又问:“你知不知道她的闺名全名是什么?”
“微眠。”夜渺回答。
“姓氏呢?”
夜渺停顿片刻,“夏。”
夏蕊宁怔了下,“哦”了声,低下头继续记录,“是怎么去世的?”
夜渺沉默了许久,简直回答了两个字:“跳楼。”
“啪”的一声,夏蕊宁的笔尖在纸上折断了。
夜渺看着夏蕊宁,她垂着头,唯一可以表达出情绪的眸子也完全隐藏了,屋子里静得可怕,唯一的声音就是墙角的落地钟滴答滴答。
“好的,我暂时没有问题了,关于进度……”夏蕊宁的声音仍旧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关心进度。”夜渺打断了夏蕊宁,他说的是实话。
夏蕊宁不想跟他针锋相对,夜渺留在这间房间里的每一秒对她来说都近乎于煎熬。
“急着想我出去吗?”夜渺注视着夏蕊宁,问着。
无论回答什么都是错的,夏蕊宁索性沉默。
“我出去了,又会吃那个药吧。”
夏蕊宁不想否认,也没承认。
“长期服用会导致……”
“夜渺,我知道后果。”夏蕊宁微笑,笑容苦涩。
、第55章 不和谐音符
“你当然知道,你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意见。”夜渺似乎专注的、用近乎于“审视”的目光,堂而皇之的看着夏蕊宁,“如果你肯听……”
“如果我肯听,我妈妈就不会坠楼、夜凛就不会被车撞,我爸爸也不会……你就想听我亲口承认这点吗?夜渺,那一切都是我的错,六年前我已经被扒了骨头认了错,放过我吧,即使我十恶不赦,我也将一生一世都活在自己的地狱里,不是吗?”夏蕊宁一字一句的说着,能够平静的说出这一切,其实已经被心里的火油烧了六年。
“这六年,你是怎么过的。”
“夜渺,你问的真的有点迟。”夏蕊宁忽地笑了,“别问了,好吗?不管我是怎么过的,对于夜家来说我应该只是个永远不被欢迎的人。我跟你坦白,这次我没拒绝谷教授的项目完全是因为夜园,因为我妈妈的那本日记里说海平是她最怀念的地方,所以我替她来看看。而你……如果你在这里是为了刺激我,目的完全达到。那个药,我已经很久没吃了,放在包里只是备用,我怕,我现在什么都怕,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夏蕊宁,我只想活在安全的地方,恨不得拿着哆啦A梦的百宝袋,下雨立刻有伞、刮风了立刻有衣服披。你看,那个药没有白白带着的,关键时刻它的确可以控制我的情绪。”
“夏蕊宁,你……”
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夜渺的质问,夏蕊宁无奈的想,或许该感谢外面的这个人,让她不必再回答。
“进。”夜渺的声音也直接表达了他的情绪:不悦。
是巧蓉,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茶壶和茶杯。
“巧蓉,谢谢你,不过我不喝茶……”夏蕊宁看着托盘上的东西有些意外,也有些抱歉,她的确没有喝茶的习惯。
巧蓉笑着摇了摇头,“这茶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薰眼睛的,防止疲劳,蕊宁姐,你别总用那些眼药水,不好的,有依赖性。”
“茶还有这个作用?”夏蕊宁感激不已,“我还真的不知道,谢谢你,巧蓉。”
“不用谢我,我只是负责泡了茶而已,这个办法的提供者是……”巧蓉的眼神看向夜渺,又故意俏皮的跳开。
“巧蓉,放假就不用学习了是不是?”夜渺冷冷的警告。
巧蓉吐了吐舌头,“遵命,我马上就撤!”
说完,立刻只拿走了托盘,表情是明显的:我什么都知道了我马上就撤你看我多聪明多有眼力是吧是吧。
她又怎么会想像得到那些往事?夜渺心里黯然了下。
夏蕊宁却在专注的研究着那杯茶,方才巧蓉说是用来薰眼睛的,怎么薰,盯着茶水看?还没来得及问啊,正犹豫着,脑后一热,一只温暖的手将她的头轻轻按了按,让她的眼睛对够对上茶杯的杯口。
杯子里的茶已经不是滚水,温热,带着茶叶清香的水汽轻轻慢慢的袅袅升起,似有若无的湿润着夏蕊宁的眼睛。原来是这样……原本的确因为使用过度而开始干涩的眼部瞬间舒服了很多,究竟是因为这茶叶的确好,还是因为那只手……
“抗抑郁的药也好、眼药水也好,都不要常用。”夜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平静得像个普通医生就好,他的手轻轻的触碰着夏蕊宁的头,他知道自己此刻该放手了,引导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可是……六年了,心上那个巨大的风洞在重见夏蕊宁之后不但没有弥补愈合、反而愈加扩大着,伴着咆哮和呜咽,越舍不得放手就会越疼,可越疼,越舍不得放手,喃喃的说着:“夏蕊宁,我……”
搁在桌上的手机在此刻不安的震动起来,是夏蕊宁的。这震动好像是一道清醒符,让两个人都回神。夏蕊宁低着头,偷偷用力咬了下嘴唇,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显示,清了清嗓子,接听:“喂?”
语气平静温婉,夜渺怔了下,不想偷听,可是夏蕊宁的话却仍旧一字不漏的落入耳中。
“嗯,也没什么不习惯的,还好……有人照顾我,你放心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尽快,好的,晚上再通话……我也想你,记得帮我的花浇水,嗯,好的……好……”夏蕊宁放下电话,工作台对面的夜渺已经在方才离开,当他听到那句:我也想你。
离开的夜渺却站在工作室的门外,许久许久。
是啊,六年了,六年没有联络,彼此间互相漠视的陌生人,事到如今难道他还有权利问一句,你在跟谁通话,你说的……是想谁?他一厢情愿的、莫明其妙的跑到海平,就因为他在谷教授的助手名单上看到了夏蕊宁三个字。他对她摆尽了冷脸、用尽了挖苦,不过是想证明他不在乎她。可是如果“不在乎”是需要用什么来证明的,他已经输了。
她的身边……果然不再是他。
工作室再次陷入死寂,这才是夏蕊宁所需要的,不是吗?不再胡思乱想,夏蕊宁命令自己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她做得到,一定可以。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短信息,上面是一行字:你怎么了,有谁在?
呵呵,聪明如他,当然可以听得出她的伪装。强行压抑着的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颤抖着手,就像当初死死的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输入回信:我又开始服药了。
足足五分钟,对方回信:等我。
等我……他要来吗?他的到来是让局面更加的复杂,还是会带给她平静?如果夏蕊宁知道答案,她会在此刻做出决定。可是生活从来没有答案,也没有选项,你只能往前走,哪怕做错了。夜渺问她六年时间是怎么过的,她没办法回答,她宁肯缺席。
夜渺也宁肯缺席,或者说,宁肯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夏蕊宁的生活里。
他回到楼下,无意识的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新邮件提示总算引起了他的注意,是高帅的信。
他知道高帅会回信给他,因为一个月前,他决定来海平重见夏蕊宁之前就跟高帅通了很久的电话,他问了高帅跟方才问夏蕊宁一样的问题:六年,夏蕊宁是怎么过的。
高帅在电话里很犹豫,并说要考虑一下,迟些再答复。
现在答复来了,又迟了吗?还该不该打开看?方才夏蕊宁接的电话已经说明了一切吧,不管六年来她是怎么过的,现在已经有人陪在她的身边,好好的陪着,又还关他夜渺什么事,他为什么还不能好好的面对夏蕊宁、为什么还这么痛苦。
在删除和打开信件之间,夜渺选择了删除。
夏蕊宁的工作出乎意料的顺利,因为没有人再打扰她。
第二天,她的工作间里被摆上一个大大的木桶,装了满满的冰块,旁边还摆了个大功率的风扇对着冰块和她猛吹,这么原始的方法,显然是用来给她的工作间降温之用。对此,夏蕊宁并不领情,甚至跟靖声发了脾气,这样的设施只会不利于她的修复,本就脆弱的古籍纸张又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办法。靖声为人虽然温和,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把冰桶再搬下去,夏蕊宁立刻明白了这又是谁的主意,刚想去亲自声讨,夜渺却自己出现了,二话不说,随便拿了箱子里的一本古籍就要往冰水里扔。
“夜渺,你疯了!”夏蕊宁气的太阳穴都开始跳,“这些都是文物,虽然是你家的东西也不能这么损坏,你你你,你还有没有一点历史责任感!”
“很明显,我没有。”
“你这是犯罪!快放下!”
“放哪儿,水里?”夜渺似笑非笑。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冰桶留下,留下可以了吧?”
夜渺板着脸扫了夏蕊宁一眼,转身对着怔怔的站在一旁的靖声吩咐了句:“把楼下的屏风搬上来,挡着风扇和冰块。”
“对嘛对嘛,用屏风挡着就不会吹到古籍了,房间也能降温,我怎么早没想到!”靖声擦了擦额角上的汗。
古籍?谁在乎,夜渺在心中冷笑:我只是不想凉风直接吹到夏蕊宁而已。
可是我为什么还要在乎夏蕊宁?夜渺给自己的回答,只能让自己更难过而已。
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