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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瞧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寒荒七兽中如此凶狂的梼杌竟被这凶神恶煞似的少年一刀斩断巨尾,逼得跃入山壑崖底!半晌,殿中众人才爆发出雷鸣似的欢呼声。只有那女丑面罩寒霜,冷艳的双眼中又是愤怒又是恐惧。
其实以蚩尤之力,决计不能将梼杌一刀杀伤逼退,只是那妖兽与江疑、英招两大仙级高手激战良久,业已损耗极大,又被太阳乌逼迫纠缠,不能尽发凶威,仓促间被蚩尤全力怒斩,登时败退。
滚滚黑云如海浪奔涌,琴声更急,渐转凄厉高亢,节节辗转,高攀而上。空中万兽随着那琴声层叠交错,如同巨涛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在空中形成滚滚攀升的黑色浪头。琴声折转到至高处,突然急促崩散,滔滔而下。万兽轰然崩塌,汹汹俯冲,排山倒海直扑而下。
蚩尤纵声呼啸,御鸟拎起江疑与英招,闪电似地冲入大殿之中。倪长老吁了一口长气,叫道:“关门!”众人轰然领命,将厚重的青铜殿门迅速关闭。
大门方甫闭拢,“咄咄”暴响,无数飞兽发狂似的撞击而来,前仆后继,似要将青铜门撞破方才罢休。殿顶、四壁亦“笃笃”激响,密集嘈杂!令人心烦意乱。众卫士剑拔弩张,死守四壁窗口。万千飞兽怪叫怒吼,汹涌挤入,登时被恭候已久的箭雨戈林纷纷击杀,片刻间,窗口内外便堆积了厚厚的尸体。
如此对峙了一阵,众飞兽那风狂雨骤的攻势才逐渐减退下来,但依旧黑压压地盘旋在南峰上空,随着琴声节奏,时而发动猛烈攻击。殿中众卫士始终凝神戒备,不敢有丝毫大意。
蚩尤充耳不闻,盘膝坐在殿中为纤纤疏导真气。众太阳乌在他身侧昂首睥睨,煽动巨翅,交错阔步。此时众人对他颇有敬畏之心,见他面色凝重,都不敢上前,远远观望。过了片刻,见纤纤无恙,蚩尤面色稍缓,吐了一口长气,站起身来。转而查看拔祀汉、英招、寒荒国主、芙丽叶公主等人伤势,以“春叶诀”愈合伤口,疏导真气。
再过片刻,拔祀汉第一个醒转,大叫一声,跳将起来,笑道:“蚩尤兄弟,多谢了!”众卫士对他颇有好感,见他并无大碍,都是大喜。天箭冰冷的脸上闪过欢喜的神色,大步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又转身对着蚩尤蓦一行礼,道:“谢!”他冷漠缄言,这竟是蚩尤听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可惜只有一个字。
突见纤纤蜷起身子,低吟一声,猛地坐起身来,尖声叫道:“血蝙蝠!又是那只血蝙蝠!”花容失色!声音惊惶恐惧。突然发觉自己乃是在大殿之中!众人正惊诧望来。撞见蚩尤那极是关切的眼光,这才蓦地记起适才已被他所救。蚩尤驾御太阳乌在黑云中直追数十里,方才拦截住那血蝙蝠,浴血奋战,重伤那妖兽,将她救下。
纤纤神色稍定,但面容依旧苍白,对着蚩尤嫣然一笑道:“蚩尤大哥,亏得你来得及时,要不然我就见不着你啦,”
蚩尤面上一红,微微忸怩,嘿然道:“可惜让那妖兽逃了。”心想:“倘若你有些许闪失,我上天入地也要将那蝙蝠剁成肉酱。”但这些话根本不敢说出口来。蓦地心中剧痛,耳旁似乎听到一个女子淡淡的冷笑。心中一凛,四下扫望,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朦朦胧胧说不分明。
却听纤纤蹙眉道:“也不知拓拔大哥遇见这些鸟兽没有?那蛮蛮鸟抓着了吗?”
拔祀汉笑道:“拓拔兄弟神功盖世,这些鸟兽遇见他多半也要溜之大吉。”
纤纤嫣然道:“那倒也是。”眼波流转,仍有担忧之色。
此时芙丽叶公主也已醒转,见父王昏迷不醒,心下焦虑悲苦。但她性子外柔内刚,知道眼下形势危急,群龙无首,自己身为公主,决计不能失态慌张;当下不动声色,镇定自若地与诸长老低谈,计议脱身之计。众人见她镇静若此,不由暗自敬佩。
蚩尤、拔祀汉与天箭与众卫士并肩而战,阻击前仆后继、纷涌而来的万千鸟兽。众卫士士气大振,高唱战歌,同心协力,原先残留的慌乱惧怯逐渐荡然无存。殿中诸寒荒显贵慌乱的神色也稍稍安定,但见女丑女戚冷笑不语,满睑不以为然,他们心中又不免直犯嘀咕。倘若传言当真,这诸多凶兽是寒荒大神以冰甲龙筋筝唤来惩罚八族的,他们这般抵抗岂不是更加触怒寒荒大神吗?
迷雾中,群峰之间的飞索急剧摇荡,无数寒荒卫士从其他诸峰赶来救援。万千飞兽凶禽桀桀怪叫着俯冲扑击飞索悬车,惨叫迭起,无数人影纷纷跌落茫茫白雾之中。
而西侧山崖,千余名卫士沿着栈道向南峰大殿汹涌而来,齐声高歌,或张弓怒射,或执盾横戈,突破恶鸟飞兽的重围,欲与死死相守大殿的卫士会合。
苦战片刻,南峰上也不知堆积了多少鸟兽、卫士的尸体,血流成河,迤逦其间。山风狂舞,满是浓重的血腥之气,令人闻之欲呕。
琴声突然复转幽淡,似有似无,袅袅飘忽。万千鸟兽嘶吼怪叫,轰然冲天而起,环绕南峰盘旋飞舞了片刻,齐齐向南面天空飞去。
一番激战之后,这些恐怖的飞兽终于撤散了。
众人大喜,齐声欢呼。大殿铜门大开,援兵纷纷围守殿外。
忽听一人叫道:“那是什么?”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茫茫夜雾中,那万千鸟兽闪着淡淡的妖异蓝光,盘旋交错,组成一种奇怪的阵势,凝神细辨,竟是一行古怪的文字;继而又徐徐变幻阵形,组成另外一组文字,如此反覆,周而复始。
女丑、女戚蓦地低声惊呼,花容惨淡。诸长老中也有几位年长者失声变色,纷纷拜倒。
众人惊诧,心中隐隐觉得不妙,虽不明白所以,也唯有随之拜倒。只有蚩尤、纤纤站立如故,那少昊则醉醺醺地指着鸟兽哈哈大笑。
过了片刻,字阵崩散,数以万计的鸟兽重新织成巨大的黑幕,掠过夜空,渐渐隐入迷雾之中。轰雷似的怪吼鸣啼逐渐远去,终于淡不可闻。
芙丽叶公主蹙眉道:“倪长老,那文字究竟是什么?”倪长老满脸恐惧,沉声道:“公主殿下,那……那是寒荒上古文字!说的是……说的是……”声音颤抖,竟然说不出话来。
“既然倪长老不敢说,那便由我来说吧!”女丑徐徐起身,冰寒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冷冷道:“这些字是寒荒大神透过鸟兽传达给我们的神谕!”
众人哄然,随即鸦雀无声,伏地聆听。女丑道:“寒荒大神震怒了。因为他的子孙已经忘记了当年寒荒八族在西荒寒漠上立下的八百虎盟约!”
蚩尤心中一动,突然记起昔年听段狂人所说的大荒掌故。自古以来,寒荒便是荒凉险恶之地,八族先祖在穷山恶水之中顽强生存,磨练出剽悍勇猛、自由团结的精神。一千多年前,八族族长在西荒寒漠以八百只西荒恶虎的头颅和鲜血,立下万世盟约,永远团结如兄弟,自立自由,做寒荒的主人:因此被称为“八百虎盟”。千年来,八族便是以这盟约紧紧团结,共同对抗外族,即便是强大如金族,也始终无法令之臣服。一直到三十年前,白帝白招拒以赤诚之心,化解金族与八族的恩怨,友好共处,方才使得八族心悦诚服地归附金族。
众人凛然,心道:“难道寒荒大神当真是要我们撕毁西皇之盟,反抗金族,重新谋求独立吗?”
寒荒八族素讲信义,当年八族族长一诺千金,与白帝化干戈为玉帛,臣服金族,乃是铁般的事实;三十年来双方虽偶有磨擦,但总算相安无事。何况白帝素以神帝所授的“无为大治”为安邦之策,给予八族极大的自由与自立,遇灾年天难,也每每供给八族诸多食粮,颇得民心。倘若突然要撕毁盟约,公然造反,于情于理都颇为不合,因此心下都大觉为难。
见众人面面相觑,均有难色,女丑目中闪过愤怒的神色,冷冷地道:“寒荒大神的神谕已经明示了,如果寒荒八族忘记了先辈的祖训,甘愿做失去尊严和自由的奴隶,他将让密山的大水冲卷大地,唤醒寒荒所有的妖魔凶灵,将八族彻底毁灭!”
众人大骇,望了望那醉醺醺的少昊,又纷纷望向倪长老等人。芙丽叶公主缓缓道:“神女明鉴,倘若这些妖魔凶兽是大神派遣的,为何又会掳掠八族的童女?”
众人一凛,却听女丑冷笑道:“倪长老,你说吧!”
倪长老沉声道:“神谕中提及,要化解眼前大劫,除了遵从‘八百虎盟’之外,八族必须以九百九十九个腊月出生的童女为祭品,在密山祭祀寒荒大神的神灵。”
众人纷纷惊咦,女丑冷冰冰地瞥了蚩尤一眼,道:“现下你们都知道了吧?寒荒大神让罗罗神鸟进献祭品,却被一些居心叵测的不祥之人阻止,震怒之下,才会御使万千神兽到此,发出神谕警告。”
蚩尤听她这般说来,自己几人反倒成了有意冒犯寒荒大神,为八族带来灾难的罪魁祸首,心中不由大怒,若非被拔祀汉死死拽住衣袖,只怕立时便要发作。
纤纤格格笑道:“原来你们的大神这般有趣,养了一大群的怪兽来害人。”见众人变色,怒目相向,纤纤吐了吐舌头,笑道:“哎呀!我说错话了吗?但是这样的大神,依我看哪,不贡也罢!”
女丑厉声道:“住口!大神威严,岂容你黄毛丫头放肆!”
纤纤笑吟吟地便要反唇相讥,却听芙丽叶公主道:“此事相关重大,需得由长老会商议,并经国主同意才行。”眼下事态危急,楚宗书偏生昏迷不醒,危在旦夕,众人都不由得暗暗担心。
女丑冷冷道:“那是自然。”转身对着诸长老道:“今夜我们将在北峰神殿彻夜祷告,平息寒荒大神的怒意。但明日太阳升起之时,一切必须要有所定夺。”不再理会众人,款款朝外走去。女戚瞥了蚩尤与纤纤一眼,似笑非笑,翩翩随行。
大殿中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倪长老沉声道:“众位长老在此即时商议。”转身喝道:“御医怎地还没到!”
一时间满山卫士长呼:“传御医!”
蚩尤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转头朝外眺望,黑云渐散,一弯明月正在中天。不知此时此刻,拓拔野怎样了?
午夜时分,南峰大殿内外已被清理干净。众寒荒长老在大殿中激烈争议,而御医便在大殿一角为楚宗书、英招、江疑等重伤者熬药及施放巫术。蚩尤一行则随礼官回到东峰贵宾馆各自歇息。
蚩尤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不能入寐,心中忐忑,脑海中满是女戚似曾相识的盈盈笑容。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朦胧之中,自己四处寻找纤纤心急如焚,见到拓拔野,大喜追询。拓拔野漫不经心地指着悬崖道:“不是在那儿么?”果然瞧见纤纤站在崖边,伤心欲绝,似乎随时要跳落。心中惊怖,大叫追去,纤纤只是不理。将近三丈时,纤纤突然朝下坠落。蚩尤惊悲如狂,大声吼叫,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奇迹般地抓住纤纤的手臂。
纤纤抬头望他,笑容温柔,泪眼滢滢,竟突然变成了八郡主烈烟石的睑容。蚩尤楞楞怔住,忽然间,烈烟石的睑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蓦地化为九尾狐晏紫苏妖媚娇俏的容颜,笑吟吟地眨眼道:“认不出来了吧?今后你瞧见我时只怕再也认不出来啦!”
蚩尤心中剧震,大叫道:“是你!”惊怒恐惧,不知为何,竟又夹杂了莫名的欢喜。突然惊醒坐起,浑身大汗淋漓。
月光如水,将他的身影投射在霜雪白壁上,满室寂寥冷落。
蚩尤楞楞地坐了片刻,想起梦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