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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是:你干得完吗?”宫景在一旁扇风儿。
林子问:“今天的活儿带回来了吗?”
孙福恒说:“带了,剩了25个。”
宫景讪笑起来:“8个小时的活儿啊。”
林子给了孙福恒一个嘴巴道:“你一小时不是能缝合5个吗?以后啊,老六跟赵兵都记着点,收工就给他算帐,核不上一小时5个就算他偷懒,干了几个小时,就按几个小时给他补数儿,你不能耐吗?”
孙福恒都快哭了,可怜巴巴看一眼林子,没敢说话。
林子让孙福恒和另几个人滚蛋,只留我们几个小组长。林子点了棵烟:“今天跟你们透个底,要不非掉坑里不可。”
我们坐下来,看林子。
“时间不早了,简单说几点,靠大家领悟了。”林子徐徐吐了口烟,继续说:“第一,队部点头了,这个网子黄不了了,黄了也没咱什么好处,这点大伙心里要明白;第二,就是这个活怎么干,干到什么程度的问题……”
林子看了我们一小会儿才说:“姓蓝的那小逼说一天25个成品,纯粹拿咱找乐儿,现在主任也知道了,那是他们一个老工人的历史最高记录。”
我们七嘴八舌地骂蓝小姐不是东西。
林子道:“不过老朴那意思,劳改队就是要冲刺最高峰,向25个的记录挑战,那样弟兄们就惨了,中间能起杠杆作用的就是我们几个杂役了。我们几个核计了,干少了肯定交不了差,干多了将来又下不了套儿,一直顶着劲,大家都不好受。量就卡在人均20个成品这个杠子上,对主任,对大家,都可以交代得过去。那样,全摊上,一天是1200个网子,灰网组一人摊135个,得干出点存货,防备傻柱子那样的拉后腿,就都顶到140,缝合那边一人70,其他组自己算去。这个量顶到头了,主任想长也长不上去,生产线上,林子说了算,前提是你们得先给我做出样子来。”
大家算了一下,都咧嘴,胖子说:“今天没几个完活的,以后总这么熬可受不了,不定哪天我就跳楼了。”
林子一瞪眼:“轮到你起哄了?林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能叫你跳楼吗?”
“放心吧林哥,要折腾我也等你走了再折腾。”
林子不理他,转向大伙说:“这个数,我看了,只要甩开了干,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可以10点以前完,以后再熟练些,大部分人还是可以承受的。你们几个给我控制好了,连续一礼拜,不准11点以前收工,以后怎么干,再听我话儿。”
我们都会意地答应,赞扬林哥为弟兄们着想,林子骂道:“少来!你们他妈背后骂我我不知道?其实我图什么,减刑!舒坦!——这谁也甭瞒谁。不冲这两样,你要我给政府卖命,大伙出去操我妈都行!我在这个位置上,就得这么干,得让帽花看到成绩,成绩从哪看,从活儿上看,我不挤你们挤谁,让我自己下线儿玩命去?”林子顿一下说:“不过,我还得体恤弟兄们不是?我不图你们说好,劳改队里落不着好儿,我就凭良心干,只要大伙不挡我的道儿,咱能糊弄得政府一愣一愣的,招儿多了!”
我们笑着说:“我们都捧着林哥干。”
林子一针见血地说:“不干也不行啊!”
话到尾声,我补了一句:“林哥,这个内部还得调整一下吧?”
“调整什么?”
“象我们灰网那个傻柱子吧,140个网子,让他吃喝拉撒全免了,24小时也忙活不完,这下道流水不就压住了吗?”
“我们组有个小脏孩也不出活,比傻柱子强不了哪去。”赵兵反映。
林子笑道:“这你们就甭操心了,没有几个熬惊了的,还叫劳改队?都头中午完工了,你以为能叫你们歇着?”
第十一节 分级管理
林子的计划推行得很顺利,半个月下来,整个五大队,从帽花到犯人,都知道“五大一”天天熬得人困马乏,我们的改造项目开始被叫做“神经网”。
“五大神经网,三大神经豆儿,一大捣锤鬼见愁。”有人这样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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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主任没有再鼓舞我们“挖潜力”,听林子他们闲聊,知道朴主任对现在的产量初步认可了。林子招呼我们几个生产组长,说可以慢慢把档次拉开一些了,愿意快干多休息的人可以自己“调节”一下速度。说是这样说,其实要哪个人晚上10点以前完成定量都不是简单事,我们这组,傻柱子已经快神经了,他手底下已经快压了一个星期的活儿了。林子每天跟他这样的几个犯人又吼又打的,给主任做样子,主任看那几个人半死不活的德行,眉头皱成个疙瘩,心事重重般把林子叫走了。
柱子跟我愁眉苦脸地说:“老师啊,网子真不黄了?”
“监狱黄了网子也黄不了。”我心不在焉地告诉他。
目光迷离的柱子绝望地嘟囔道:“我恐怕活着见不着我妈了。”
猴子笑道:“叫我一声爹,我帮你干10个。”
“爹,爹!”柱子居然开口就喊:“操你妈先给20!”柱子说着,把两捆10片一扎的网子扔进猴子怀里,我们都笑起来,纷纷支持柱子,告诉猴子不许翻悔。
猴子眼一立,把网子拽柱子脸上来:“我还没答应哪!叫好听点?”
柱子好不容易找到个辙,见他赖帐,不禁激动地站起来,和猴子理论起来。
见林子不在,我们都跟着起哄,柱子理直气壮地把两扎网子扔到猴子的料堆上,猴子狠狠地又拽回他脸上:“再逞能我打你丫的啦?”
“打,你打啊!林哥打得,你也打得,你比林哥还横是吧?把我打死算了,还省得穿网子了哪!”傻柱子隔着操作台望前探脑瓜儿。
二龙从旁边的管教专用厕所里抖着下面的物件出来,笑道:“柱子那么激动干嘛,想给二爷叼叼?”
我们笑着,你半句我半句地说了原委,二龙开导猴子说:“这就是你不对了,君子一言,落地砸坑儿,柱子开了口,你怎么也得给傻儿子点见面礼啊,不就20片嘛,干吧。”说着,嘴里哼哼着什么小调,往那面走去。
路过库房,偏一下头,喊道:“鬼子,水插上啊。”
“中午吧,龙哥。”宫景探出半拉脑袋,为难地说:“等官儿走了吧。”
“你让我等官儿走了再渴?”二龙横他一句,一直往前去。
宫景在后面轻喊道:“龙哥你甭管了,我这就烧。”二龙连头也没回,斜刺里冲赵兵喊:“杯子刷了嘛,看看主任那里有什么好茶叶给我抓两把来!”我们都笑起来,知道二龙有点找乐儿。
这里傻柱子还跟猴子没完没了呢,猴子被缠得急了,隔着操作台给了柱子一拳,柱子大喊道:“龙哥,龙哥,瘦猴儿打我!”
“爹打儿子,活该!”二龙在远处叫道。猴子趾高气扬地看着柱子道:“有本事告诉主任去呀?”
“就告诉主任!我干不了活了,被打坏了!”柱子起身就走,我叫他一声他也不应,猴子有些茫然,勉强做出不在乎柱子真去告状,旁边几个家伙都看西洋镜似的笑起来。
大家目送着柱子进了管教室,也就5秒钟工夫,柱子就悲鸣一声从管教室里蹦了出来,林子也跟出来:“下回这小问题别往这儿钻啊,直接找监狱长去!”
林子押解着柱子回到我们这边,问了我两句,我笑着说了经过,林子立刻给了猴子一脚:“喜欢充大个儿的是吧?柱子,叫他爹,我给你数着,叫一声给他10个灰网!”
“叫啊!”林子砍了柱子脖子一下。柱子勇敢地冲猴子喊:“爹!”我们哄笑。
“答应,好听点儿。”林子命令猴子。
我们都看着猴子乐,猴子比吃屎还费劲地吭哧了一声:“唉。”
“叹气呢?养个傻儿子别扭?先发10片!”林子一晃头,柱子立刻笑着跑过去,抓了一扎灰网扔给猴子。猴子眨巴眨巴眼,没词儿。
“接着叫。”林子说。
“爹,爹!”傻柱子欢呼道。
“再20!”林子命令,傻柱子当即照办,喜气洋洋的,如中了头彩。
“叫!”
“爹!爹!”
猴子嘴咧成了烂柿子,哀求林子:“林哥,还是我喊他爹吧!”
林子顺手一个嘴巴扇过去:“当爹好玩是吗?你老子还在外面给你当爹呢,那罪好受吗?!”没想到林子一下子把问题提上去一个档次,刚才笑的,好多人都默然了。
“今天把这堆活儿加出来,让你也尝尝当爹的滋味儿!”
猴子蔫下去,一副倒霉冒烟儿的晦气相。
林子回头踹了美得牙根疼的柱子一脚:“滚回去干活!”柱子立马跑回座位,多日来的倦意似乎扫淡了许多。
林子说:“柱子,高兴不?”
“高兴,谢谢林哥。”
“谢你爹吧。”林子说,我们忍不住又笑了。
“想更高兴点不?”林子这样一问,柱子不安了,局促地笑道:“嘿嘿,不,不想了,不敢想。”
“操,没出息样儿!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一天少发你30个网子,一百一,匪警,再你妈完不成咋办?”
柱子瞪起眼道:“真的?”
“完不成咋办吧!”林子追问。
柱子激动地说:“林哥你剥了我皮做坎肩!”
林子转头接着宣布:“缝合的孙福恒,一天减15个活儿……”下面又说了两个减活儿的。然后强调减活儿就别想减刑。
孙福恒感激涕零地哭起来:“谢谢林哥呀,谢谢呀——”孙福恒这些天给熬坏了,眼窝凹得跟炮坑似的,假牙可能有半拉月没工夫刷了。
估计这都是朴主任主动让步的结果,林子刚才只是去参与了一下意见罢了,出来买一个整个好儿,不提主任的茬儿。不过大伙混到现在的地步,好也罢赖也罢,林子都功不可没。
这时宫景从库房里一探头,压着嗓子喊:“少管,水开了,给龙哥和林哥拿过去吧。”
林子转头道:“官儿都在呢,长点眼啊。”
宫景小声说:“龙哥让烧,不烧不行啊。”
“行啦。”林子一挥手,把那个脑袋挥进库房里去。
一直在线儿上埋头干活,这些天比傻柱子强点有限的“棍儿”突然可怜兮兮地说话了:“林哥,是不是给我也少减几个?”
“少减半年还是仨月?”林子明知故问地打岔。
“减点活儿吧,林哥,我也不奔票儿了。”
看着憔悴不堪的“棍儿”,林子嘲笑道:“棍儿哥啊,冲你是老犯,按说什么事都该照顾是吧?”
“棍儿”有气无力地说:“那不敢求啊林哥,我实在干不完,你也看见了,这些天我是怎么熬的,问问老师,我连句闲话都没有,净干了。”
我默默点了下头,这些天“棍儿”给我的感觉特别好,人老实,干活塌实,不多说不少道的,什么闲事也没有,要不是每天登记料单,我几乎意识不到这个老犯的存在呢。
没想到林子骂起来:“你别给我装逼啦!你以为我们杂役整天干什么的,就知道坐那里喝水聊天?还是那句话,冲你是老犯,我最后给你留点面子,不点破你,看你表现,别自己给自己找没脸。”
“棍儿”红了脸,埋头干起活儿来。我心里有些同情他,周法宏在旁边轻轻嗤笑了一下。
霍来清试探着请示:“林哥,我也不想减刑了,少来点网子行不?”几个犯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