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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白底镶红边的旗子上写着〃钱庄〃二字,好奇便走进。
原来苏州街以铜钱和元宝交易,钱庄便是人民币与铜钱元宝兑换的场所,一块人民币换铜钱一枚。
我和暖暖换了些铜钱和元宝,然后走到附近的茶馆喝茶聊天。
坐在茶馆二楼,俯视小桥曲水,幻想古时江南水乡是否真是眼前景象。而时间像苏州河水的流动一样,缓慢而寂静。
〃这里的东西一定卖得很便宜。〃我说。
〃何以见得?〃暖暖说。
〃咦?〃我说,〃你讲话的口吻变了。〃
〃环境使然。〃暖暖说。
〃请尔重返二十一世纪,可乎?〃
〃好呀。〃暖暖笑了,〃你说呗。〃
〃逛街时慈禧问:这衣服多少钱?宫女回答:十两白银。慈禧说:太贵。宫女马上跪下磕头哭喊:奴才该死!〃我说,〃卖得贵的人都被杀光,自然会有东西得便宜卖的传统。〃
〃目盲之言也。〃
〃嗯?〃
〃瞎说。〃暖暖又笑了。
离开茶馆,我们走过一座石拱桥到对街,看见白旗上的黑字:算字。
〃我只听过算命和测字,算字是什么?〃我问暖暖。
暖暖摇摇头,说:〃去瞧瞧。〃
一位下巴胡须垂到胸口的老者端坐亭内,旁边有行小字:铜钱五枚。
我和暖暖对看了一眼,互相点点头,便坐了下来。
〃在纸上横排跟竖排各写十个字左右。〃老者给我们两张纸,说,〃多写几个字无妨,横竖字数不同也无妨。〃
我想了一下,先写竖排:作事奸邪尽汝烧香无益。再写横排:居心正直见我不拜何妨。
〃这是啥?〃暖暖问。
〃台南城隍庙的对联。〃我说。
〃耍酷是吧?〃暖暖笑得很开心。
〃这是饱读诗书的坏习惯,让你见笑了。〃我说。
暖暖也想了一下,然后先写横排: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再写竖排: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这是成都武侯祠的对联。〃暖暖说。
〃你也有饱读诗书的坏习惯?〃
〃是呀。〃暖暖笑说,〃但我吃得更饱,因为字比你多。〃
我们将这两张纸递给老者,他只看一眼便问我:〃先生写繁体字?〃
〃是啊。〃我说,〃我从台湾来的。〃
〃难怪。〃老者微微点头。
〃是不是写繁体字的人,命会比较好?〃我问。
〃我看的是性格,不是命。〃老者说。
这老者好酷,讲话都不笑的。
〃因横竖排列的不同,基本上会有├、┤、┼、┬、┴、┌、┐、└、┘这九种,代表每个人的基本思考。〃老者将笔蘸墨,在纸上边写边说,〃先生是┼,是唯一横排穿过竖排的写法,思考独特,通常与别人不同。姑娘是┴,思考细密谨慎,不容易出错。〃
〃那其他的呢?〃我问。
〃只要发问,须再加铜钱一枚。〃老者说,〃这题暂不收钱,下不为例。简单而言,一般人最常见的写法是├与┤两种,思考容易偏向某一边,不懂从另一角度思考的道理。〃
我和暖暖都没开口,怕一开口便要多给一枚铜钱。老者喝口茶后,说:〃先写横排或竖排表示做事风格。先生先写竖排,埋头向前,行动积极;又刚好搭配┼之排列,独特的思考会更明显,也会更不在乎别人想法。姑娘先写横排,凡事权衡左右以安定为先;加上搭配┴之排列,思考会更沉稳,思考的时间和次数会更多。〃虹桥书吧。HQDOOR。
“哪种比较好?”我一说完便捂住嘴。
老者没回话,端起茶碗喝茶。我拿出一枚铜钱放桌上,老者才接着说:“中国人讲中庸之道,万事无绝对好坏。做事太积极容易鲁莽;思虑太多容易停滞不前。两位各有缺憾,先生的缺憾在于不顾左右、一意孤行;姑娘的缺憾在于犹豫不决、无法行动。”
“两位请看。”老者双手分别拿着我和暖暖写了字的纸,说,“两位无论横竖,字的排列都非常直。横排表空间,竖排表时间。竖排直表示两位会随时修正自己,具反省能力;横排直表示两位会想改善环境而且也会导正身旁的人。这正好可以稍微弥补两位的缺憾。”
老者说完后,将纸收回面前,摊平在桌上,接着说:“从字迹笔画来看,先生写字力道大,做事有魄力;字的笔画太直,做事一板一眼,不知变通。就以先生写的‘我’来说……”
老者用笔将我刚刚写的“我”字圈起,说:“左下角的钩笔画太尖锐,右上角收笔那一‘点’太大,力道又是整个字最强的,显示先生个性的棱角尖锐,容易得罪人且不自知。最重要的,先生的字太‘方’,仿佛在写每个字时,周围有个方格围住,但白纸上并无方格,方格是先生自己在心中画出的,这是先生内在的束缚。”
“姑娘就没这问题了。”老者视线转向暖暖写的那张纸,然后说,“字的力道适中,整个字一气呵成不停顿,笔画之间非常和谐,显示姑娘个性随和、人缘极好。可惜收尾的笔画既弱又不明显,字与字的间距有越来越小的现象,因此姑娘缺乏的是勇气与执行力。”
“那她应该如何?”我又拿出一枚铜钱放在他面前。
“做事别想太多,对人不用太好。”老者说。
“那我呢?”我准备掏出铜钱时,老者朝我摇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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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问题请恕老朽无解,先生内在的束缚只能靠自己突破。”
老者说完后,比了个“请”的手势,我和暖暖便站起身离开。
“请等等。”老者叫住我们,“字是会变的,几年后或许就不同了。你们日后可以跟纸上的字比对。”
老者将那两张纸递给我们,暖暖伸手接过。
我只走了两步,又回头再将一枚铜钱放在老者面前,问:“请问我和她适合吗?”
“你们是两个人,所以算两个问题。”老者说。
我只好又掏出一枚铜钱放桌上。
“你问的是性格吗?”老者说。
“对。”我说完后,右手抓起桌上一枚铜钱。
老者略显惊讶,我说:“因为你也问了一个问题。”
老者首次露出微笑,说:“如鱼得水,意气相投。”
我右手握住铜钱,化拳为掌拍了桌面,铜钱碰撞木桌时发出清脆声响。
“还有……”暖暖在身旁,我不敢直接问,但还是鼓起勇气,说,“比方说,一男一女,意气相投外,还有别的,也相投吗?”
老者抓起这枚铜钱,右手顺势斜抛上空,铜钱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后,噗通一声掉进苏州河里。
“这个问题要问老天。”老者说。
离开那座亭子,我和暖暖若有所思,都不说话。
“你觉得刚刚那位老先生如何?”
我说完后,递了枚铜钱给暖暖,她伸手接过。
“挺怪的。”暖暖又将那枚铜钱递给我,问,“你觉得呢?”
“不是挺怪。”我说,“是非常怪。”
然后我们很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大伙在一座两层楼高的石孔桥上集合,我们便从北宫门离开颐和园。
无论在车上,学校食堂里吃饭、洗澡,我脑海里都不断浮现老者的胡须。
洗完澡到教室聊天,问了很多同学是否也让那位老者算字?
结果大家都是经过而已,并未坐下来算字;只有学弟坐下来。
“我以为是问姻缘的,便让他算字。”学弟说。
学弟说老者尚未开口,他便说出生辰八字,还问自己的姻缘是否在北方?
“你的姻缘在嵩山,对台湾来说是北方没错。”我插嘴说。
“为什么在嵩山?”学弟很好奇。
“嵩山少林寺。”我说,“你是出家的命。”
“学长。”学弟苦着脸,“别开这玩笑。”
“好。”我笑了笑,“老先生怎么说?”
“那老先生说:不问姻缘,只问性格。我只好乖乖写字。”
学弟把他写字的那张纸拿给我,竖排写的是:我肚子好饿想回家吃饭。横排写的是:你不问姻缘坐在这干嘛。横竖的排列是┬,横排和竖排不直也不歪,像S型弧线。字体既歪又斜,字的大小也不一。
老者说学弟的思考无定理、没规范,容易恣意妄为;但因个性好,所以字迹随性反而是一种福报。
“对了。”我说,“你为什么想问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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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弟示意我放低音量,然后轻声说:“借一步说话。”
学弟往教室外走去,我站起身走了一步便停。
“学长。”学弟说,“怎么了?”
“我已经借你一步了。”我说。
学弟跑过来,气急败坏地推着我一道离开教室。
远远离开教室,学弟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我们席地而坐。
“学长。”学弟开口,“你知道我喜欢王克吗?”
“看得出来。”我说。
“这么神?”学弟很惊讶。
“白痴才看不出来。”我说,“你喜欢王克,所以呢?”
“我们后天早上就要回台湾了,我想……”学弟的神情有些扭捏。
我大梦初醒。
是啊,就快回去了,也该回去了。
来北京这些天,没兴起想家的念头,一时忘了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但不管自己是适应或喜欢这里,终究是要回家的。
“要回台湾了,所以呢?”定了定神,我说。
“我想告诉王克,我喜欢她。”学弟说。
“那很好啊。”我说。
“可是如果她也喜欢我,该怎么办?”
“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不是皆大欢喜?”
“我在台湾,王克在北京啊。”学弟的语气略显激动,“路途这么遥远,还隔了台湾海峡,以后怎么走下去呢?”
“那就别告诉她,当作生命中一段美好的回忆吧。”
“我怕以后到老还是孤单一人,牵着老狗在公园散步时,低着头告诉它:我曾经在年轻时喜欢一个女孩喔,但我没告诉她,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说完便掉下泪。而老狗只能汪汪两声,舔去我眼角的泪珠。然后我默默坐在公园掉了漆的长椅上,看着天边的夕阳下山。夜幕低垂后,一人一狗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学弟越说越急、越急越快,一口气说完中间没换气。
“你可以去写小说了。”我说。
“我是认真的。”学弟说,“学长,你不也喜欢暖暖?”
“你看得出来?”
“我也不是白痴。”学弟说,“你会怎么做?”
学弟,我大你两岁。在我们这个年纪,每增加一岁,纯真便死去一些。
我曾经也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式爱情;但菊花已在现实生活中枯萎,而我也不再悠然。
这并不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便可以在一起的世界。
这世界有山、有海,也有墙,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平坦。
我不会告诉暖暖我喜欢她,或许就像苏州街算字的老先生所说,这是我内在的束缚,自己在心中画出的方格。
我不会越过这方格,如果因为这样便得在公园牵着老狗散步,我也认了。
“别管我怎么做。”我说,“你还是告诉王克吧。”
“万一她说喜欢我呢?”学弟说。
“你自己都说‘万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