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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涉默然,后退伏地拜了三拜:“岳父,是我无能,不能早日救你出狱。”他仰起头,此时若有那债有主的人在面前,石涉一定宰他!
他一片真挚,郑大人心头滚烫。伸双手在牢中虚扶。:“涉儿起来。我平生只此一件得意事,就是把澄心许你!”
一入狱中,亲友皆散。凌辱也有。冷言也有,直到石家入京中。石忠贤先来看,石涉外面斡旋,郑大人心头一片生机才起。
石涉走后,他跪拜的地面,郑大人久久看着。仿佛那热血重情义的晚辈还在眼前,再想,就是自己的娇女澄心!
澄心大了!
澄心要成亲成人!
澄心远走关外,为自己寻来石家!
澄心深得石涉欢心,石涉每一回来看。郑大人就要他说上几句。石涉尽力把两人见面说得详细,抚慰郑大人的心,令他每一回就开怀大笑:“我有女儿,却不比儿子差!”每当这时,石涉就适时恭维:“幸好我得了,不得哪里后悔去!”
足见石涉对澄心的喜爱。
日光,从高窗下,落在郑大人面上。他带笑,满足,又遗憾,再知足。泪水伴着笑容落下,郑大人叹息:“嫁衣,澄心的嫁衣。”
女人成亲,都有一件上好的嫁衣。这嫁衣,自幼时就开始备,刺绣许久才得成。澄心三岁,郑夫人备下嫁衣一件,刺绣繁多,外面难寻也。这嫁衣,想必抄家时已然失落。
石涉出来,没急着送澄心回去,而是带她街上玩耍。过年了,人山人海摊子如织,澄心自父亲出事后难得一玩,今天既得石涉真心,又见到父亲安好,心情舒畅,虽风雪中,百骸暖融。
两个人坐过茶馆,听一回书,再街上买一回杂物,又去喝热面汤。因是三十不能太晚,近下午时两个人回家,马上的澄心愈笑得如小精灵,石涉心中就狠起波澜。
他在心中狠狠骂着,也解不去繁重的内疚。
真的一顶花轿把澄心接来,就这么成了亲?
首饰也无,摆设也无,这些全在家中。路远,哪里取去?
马到门前,抱澄心下来,石涉携起她的手,澄心娇娇依恋扶上,眸子亮闪,又垂敛笑靥,乖巧随石涉进来。
石涉再也忍不住,他住处就在大门左近,带澄心回房,郑重地问:“我们在京里吧?”
如澄心所说,对别人心全细,独对澄心粗的人,这一时,很担心澄心不答应,很担心澄心说诸事不备,很担心澄心会流泪。
石涉甚至不敢看澄心的眸子,他低下头,拉过澄心一双柔软的手,把自己面庞埋了进去。
“好!”澄心快快乐乐地答应。
石涉未抬头,先笑得开心。抬头,见到一双同样喜欢的黑眸,笑嘻嘻笑逐颜开,澄心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
她笑得三分羞赧,五分喜欢,还有两分是难为情。
石涉搂她入怀,也难为情了,低声道:“亲事,只怕草草,”他低声下气,甚至红了面庞:“等回去,我补给你……。”停上一停,石涉注视着澄心的眼睛:“澄心,我没有多余的钱。”
他接触到一双小鹿般茸茸的眸子,清澈到底。澄心羞怯地笑着,犹豫不决把自己面颊伸过来,贴在石涉面颊上。小嘴儿亲在石涉耳朵上:“我教你猜谜儿。”
石涉惊喜,恍惚地笑了。
猜谜儿?
澄心还记得石涉不会猜谜儿。
晚上吹灯,是作什么来者?
一个英雄气魄,一个如花美眷,一个含笑以对,一个绞尽脑汁。什么样的谜儿,喜庆的可以在洞房花烛夜里猜。
“澄心,我会,”石涉柔声道:“到时候,我教你。”
第八十五章,娇女终成别家媳
有烟花簌簌而起,满天绚彩兰秀梅香。窗纸上映出相偎的一对人,如并蒂莲,似共生花。雪浓冰重,无物似情更浓。无声中,生出有声来。怦然心跳,似相思弦筝。
从此不再独徘徊,
从此不再独敲书韵。
三生石上,共倚幽窗。
月下花影,露珠湿一双衣裳。
“澄心。”石涉伏下身子,缓又郑重。澄心微仰面庞,期待着他的气息。
煞风景者,多在于此。
石小知飞快跑来:“大公子,老爷夫人问几时开家宴?”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台阶上小豆子嘻嘻地笑。
门开了,石涉面无表情出来,澄心后面跟随。两个人都坦然,虽有面上一抹红,却敌过不过心头欣喜。
鞭炮声起更响震天般响起,带着不到天明不罢休。二更后,澄心推说回房添衣,独自出来,取一个小小香炉,到房外窗下摆好。燃上三炷香,双手合十虔诚拜下。
总算可以嫁他,嫁这个千山万水为自己跋涉的男人。
澄心眸有微湿,记得自己初见他时,他摇曳于马上而来,衣陋而容污。而自己,扎着发髻,小子衣服,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如果那个时候遇不到他?澄心更真挚地拜下,可见姻缘天成,一点儿不虚。
正房里大家守岁,郑夫人正在说话:“可惜了,澄心有一件好嫁衣,去年作成。我收在香木箱子里,摆在阁楼上,准备着今年拿出来晾晒,想来也没有了。”澄心在门外微微笑。嫁衣不在,君却在,有何遗憾!
初三那天在陈家,陈香稚诉说过见亲戚多悲痛,姐妹们无趣,兄弟们呆笨。再为澄心亲事大叫大哇一通,翻箱倒柜找礼物送,忽然呆住如木头人。
“你怎么了?”澄心正劝她不要送过于贵重东西,见她忽凝眸,奇怪地问。陈香稚垂下头。很是沮丧。澄心愣住:“和表姐拌嘴?争年饭吃和王小胖打架?”
陈香稚伤心道:“全不是。”她垂着肩头:“你要成亲有人养。再不会同我做生意了。”澄心才一乐。陈香稚抬起头,人气愤又激动:“亲戚们全说我是草包,说我只花钱不挣。说我成亲后指不定败家。堂叔要父亲过继他家小胖,父亲不肯,过年夜吵了一晚上。澄心,我真的是草包吗?”
“不!”澄心斩钉截铁,抱紧香稚:“你不是,我也不是。”她悄声道:“知道吗?我们还是做生意的!”
“为什么?你有丈夫了呀!”
“正因为有了他,我才更要有钱。香稚,石涉娶了我,别人一定笑话他不识时务,娶了倒运的人。我呀。必不让人家看这个笑话!”
陈香稚摸头纳闷:“是呀,书上写的礼义廉耻,怎么到行事的时候,四样全无?”
“你我,行礼义廉耻就行,别人,不必管他!”
两双雪白细嫩的小手,紧紧握在一处。
王姑娘雪兰奇迹般的初一起了床,却再不从石家来。没过几天,石夫人把石娇兰打扮得花团锦簇带出去拜客。
郑夫人悄悄告诉女儿,娇兰要定亲了。澄心也为娇兰高兴,见崔家第二天来接,说是和姐妹们玩,石夫人忙儿子亲事,让娇兰自己去了。
澄心埋头一天做自己里衣,嫁衣外面买,这里衣全自己赶。赶得眼发花,在外面走动。见大门一响,娇兰不高兴进来,后面跟着小丫头也垂头丧气。
澄心喊她,娇兰也不答应,径直去见母亲。
澄心继续外面转圈,一圈没走完,听房中石夫人发怒:“胡说!大年下的,再说讨打不成!崔家是必去的,你老子相中的,哪有你说不好的份儿!”
里面有娇兰的哭声传出来,人没有出来,想来去了自己房里。她的住处,是正房三间里的侧间。
澄心有心安慰,又因为石夫人发怒,不能明着去看。去看娇兰,经过石夫人面前,只能瞅着等娇兰出来再行安慰。
晚饭的时候,娇兰也没有出来。石忠贤和石涉皆去拜客,晚饭石夫人、郑夫人和澄心三个人用,澄心小心问妹妹怎么不来,石夫人脸一沉:“别管她,等她老子回来打她。”澄心因此说去看看,去了娇兰房里。
娇兰已经不哭,眼肿鼻红倚在榻上出神。
“不喜欢,也要吃饭才好。”澄心榻前坐下。
娇兰嗯一声,再出神。好一会儿,才没精打采告诉澄心:“那一家子亲戚多,姐妹们尖刺,见老太太总带着我,她们背地里就有话。”
“就没有一个帮的人?”澄心想虽没有定亲,你却有那一个人。石娇兰哭了:“我不喜欢他!”澄心吓一跳,心想不要是第二个王姑娘。让小豆子门外看着,掩好门帘盘问半天,石娇兰倒不是王姑娘,而是着实不喜欢那个人。
她比划得澄心要笑:“弱不禁风的,倒我还像个姑娘。一顿吃一碗饭就说好了,我还饿着呢,让人添饭来,他拿眼睛瞅着我,弄得我不好意思添饭,总饿着回来。崔家大,总是旧房子,人少的去处阴森森,偏又种竹子,说是爱静,我走一回吓一回。再来那些人……。。”
“娇兰,我听父母亲说话,这事像是要定下来,你不喜欢他可怎么好?”澄心为她忧愁。石娇兰闷闷:“昨天的五姑娘说话尖刺死个人,我要和她吵,又是做客的,不和她吵回来,出门见她对着我笑,明天再不去了,去了落在下风上。”
“不去行吗?”澄心小心地问。石夫人骂娇兰房里房外都听得到,可见动了真怒。澄心心想。还有你哥哥,生气要打人。还没有见过公公生过气,只看石涉的性子不随石夫人,想来随父亲。
她坐着为娇兰发呆。石夫人让喊她出去用饭,澄心才出来。晚饭过,澄心看着人收拾家伙,一面不时看着公公和石涉几时回来。盼的是石涉先回来,果然月移花动,梅花送来一段香时,石涉先回来。
他又用了酒,正要先回自己房中换衣,见阴影中闪出澄心,扯住他往墙角里去。石涉不动。把澄心一扯回来。想笑。又肃然:“干什么!”
“来,对你说话儿。”澄心态度十分之好。石涉忍不住笑,把澄心拉自己房里。逗她:“想我了?”
澄心面上一红:“不是!”见他酒意七分,催着他换过衣服,看着他喝过两碗浓茶,找个空儿来问:“娇兰为什么定崔家?”
“几代的交情,崔家七叔在世,和父亲年青一处共过事,后来约好定亲事。生娇兰女婿时,七叔没了,他家里还有老太太,五房里又是武安侯。”
澄心打断他:“就为了是武安侯?”至少石涉从不是这种人。石涉摩挲面颊上的晕热:“不是,武安侯是崔家五房,平时也不大走动,你问这个干什么?”
“妹妹不喜欢。”澄心想想娇兰哭肿的眼睛,低声道:“说饭也吃不饱。”石涉一听就瞪眼睛:“喊她来!崔家我去过,娇兰女婿就是年纪小,却斯文着很,一定是娇兰又使性子!”
澄心吓得魂飞几块,好容易才把石涉按坐下,抱怨他:“什么事都怪自己妹妹,娇兰不喜欢,那不是你妹妹!”
“你和娇兰,是三天不生一出子事都难过。好好的,父亲相中的人家,怎么会不好!”石涉生气,把澄心也骂进去:“你少惯着她!什么饭也不饱!崔家不大富,却也得过。这话传出去,让人家怎么想!”
澄心想想也是:“也许娇兰做客拘束?”石涉嗤之以鼻:“你看她像拘束的人?”澄心后悔上来:“早知道不问你,问你明天一准说她,又惹得哭一回,大过年的,你才生事情!”
“知道大过年的,为什么又哭!”石涉对着澄心笑:“我被你说一顿,你还知道这是过年?”澄心微有得色:“你不对,当然要说!”外面有人说话走,却是石忠贤回来。澄心急急忙忙再交待石涉:“对着父亲,你千万别提,知道没?不然不给你做鞋穿!”
活似管家婆。又两只手扎着,好似小孔雀。
石涉才心动,要喊她过来亲近一回,外面石忠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