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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飞被他踢得倒在一旁,等他打开车门,发现黑骷髅朝一条小径跑去了。那是一条通往造梦古堡的小径。他抬起头看着灯光明亮的造梦古堡,感觉到它逼迫过来,突然想起王中维说过的:也许有一天你会杀死黑骷髅。
一条淹死的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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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需要某个潜伏物,深藏在我幸存下来的灰烬里……这是爱欲交缠的世界,跳动的乳房,狂热的吻,无休无止的炽热的空气里燃烧着隐秘的狂喜。
那天下午,张虹在报纸上看到王中维的照片,那是一个关于王中维的访谈,王中维就梦之丸的销售和前景谈了他的看法。张虹看着王中维的照片,拿报纸的手在颤抖。莫飞注意到她这个细节。后来,张虹告诉他,王中维是她的哥哥。
莫飞没有想到张虹就是王中维的妹妹。自从莫飞的母亲死后,他就没有去过王中维的家,事实上那时他们的来往越来越少。他知道王中维的父亲娶了一个有女儿的女人,但从来没有见到他这个所谓的妹妹。他没有想到张虹会爱上她的哥哥,她说她母亲带着她改嫁给王中维的父亲时,她第一眼看到王中维就喜欢上了他。张虹告诉他,王中维强奸过她。他有些奇怪,王中维居然强奸他继母的女儿。然后张虹告诉他,因为抑郁症她母亲悬梁自尽,而她跑到外面,结识一帮花天酒地的朋友,还一度沦为出卖肉体的女人。直到后来她找到了在夜总会跳舞的工作,才不再出卖肉体。她一直想忘记王中维,可是多年来她一直没有办法忘记他。她恨他,可是内心还潜伏着那种最初遇到他的喜爱。对此,她感到矛盾。她说,我是一条淹死的鱼。
张虹来的时候莫飞还没起床,他有些羞涩地看着她。他想象有一些云雾样的东西飘进眼睛里,停泊在他的心上。除非他变得枯竭了,再也无法感受到感情。他惊讶地看到,她好像躺在摇篮里的婴儿,瞪着有些发白的眼睛。他发现她瘦了,脸颊几乎平平的,脖颈一下子细弱好多,整个人像被刀削瘦了。
她坐在他的床上,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钻了进来,落在床上,有几滴落在她的脸上,跳跃着。阳光、光线和阴影的交叉,就是这样……然后他看到她拿出香烟,点燃——她抽烟的动作让他想到一句诗:你会需要某个潜伏物,深藏在我幸存下来的灰烬里……
长长的火苗颤动,映得她的影子在晃动。她摇晃着上身抽着香烟,烟雾散了过来。他惊异地看到,她的手臂像榕树根须伸展到他的腰间,从一端到另一端,她的手臂显得瘦弱,像一座颓废的城市陈列着发青的毛细血管。然后,烟雾渐渐加浓,弥漫着,他们之间仿佛存在着一种薄雾似的东西。这种窒息般的空气俘获了他的心,同时也俘获了她。
张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很快又放下。她望着他,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亮光,嘴唇绽出笑意,很美。然后,她把手再次抬了起来,放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抚摸起来,从左脸颊到右脸颊,从鼻梁到额头,从眼睛到头发,她的手充满了温柔,像细腻的水,一遍又一遍地流过。她的眼睛轻轻眯上,嘴唇翕动。他享受着她的手,享受着身边不断鼓动的空气。有那么一阵子,他半眯着眼睛,像完全歇息在一段柔软的乐曲里。然后,她裸露,她脱衣服的动作是那样轻盈,他愿意用“轻盈”这个词。她像云朵一样的轻盈。
那个下午,直到黄昏,渐渐加深了时间的纹路,一个混合的记忆。她忧郁得像一只脱掉了羽毛的孔雀。她试图用情欲驱逐她的忧郁。一个个时刻不断闪回,闪回,再闪回。生命的亮光从布满寂寞的手散发出去,他停留在那里,她的舌头,她的吻,她身体的一切,融入了充满炽热的空气。他愿意用想象描述这些情欲的镜头。然而他不知道怎么样去描述,奇妙的感觉是难以描述的。他沉湎于她的裸露。哦,一个人仿佛有许多的舌头。他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张虹,你用舌头使我燃烧。后来,他感觉到他的身体成了一枚巡航导弹,射向了她。
此时此刻,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实。对于他来说,真实的生活比虚构作品更有戏剧性。这些思考来得较迟,现在他看得出来,她不过是他指尖上的蚂蚁,一上一下地疲于奔命。甚至他看到她的眼神射出野兽的光芒。这是爱欲交缠的世界,跳动的乳房,狂热的吻,无休无止的炽热的空气燃烧着隐秘的狂喜,一对享受火葬的男女,用一句流行歌词来说:无法复制的肉体,惟有你解我的渴……
这一刻,他感到他的身子变得柔软。他要躺在敌人的怀抱里。哦,她就是他的敌人。她就是他的小娼妓。可是他感觉到迷惘,激情过后,他看到她瘫在床上,她的眼睛散着阴暗的光。她就像废弃的油轮,搁置在荒凉的海边。她的身子不再勃发出热情,就像冬天的树顶,落叶飘零。
房间半明半暗,光线浮着尘埃,让人陷进不知是哪里的错觉。张虹坐在那里,手腕有几条割过的伤疤,那是为哪个男人割过的?那个男人就是王中维,她一直想用死亡来逃避他,然而他一直浮现在她眼前。莫飞知道他永远都不会是她内心的疼痛,他不过是王中维的替身,即使她搂着他,也许在内心一隅还是想着王中维。这个沉溺于过去的女人,永远不会清醒,她内心还是眷恋着强奸过她的王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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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淹死的鱼(2)
他知道她最近在猛吃某种梦之丸,那是一种有着强烈幻觉的梦之丸。她甚至还说,我就是幻觉。现在他看着她,想象她成了一条淹死的鱼,瞪着眼睛,看着头顶上荒凉的天空。她在他的眼睛中倾斜。他看到她的眉头皱了皱,能感觉到她接近死亡的气息。那是一句诗:将死亡的味道制成药物,永不腐烂。谁说过,诗歌靠消化感情,刺激生存。可惜他好久不写诗歌,有多少感情,就有多少质疑。他知道他没有资格去质疑她的感情,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存在爱情。可是他知道,爱情是由白日梦构成的。有时他感觉到她跑到了世界的另一端。也许因为王中维,她跑进了幻觉。他想到,她用身体虐待她自己。
莫飞打开电视,中央六台电影频道正播放着《星月童话》。他看到张国荣对常盘贵子大声吼:男人都一样的,这边甩了你,那边又搂了一个,放聪明点吧。张虹把她的脸贴在枕头上,看着荧屏,没有出声。他轻轻抚摸着她手上的伤疤,一条,两条,一共六条。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她怎么才能清醒?也许她愿意埋葬在那里,因为她会觉得为爱活着。他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仿佛闪着泪光。
然后,她冲进了浴室。他呆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浴室里,水洒了下来,混合着从窗子射进的阳光,散着斑驳的亮光。她光滑的身子在水中发亮。这个情景刺激了他,他冲了进去,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然后,他看到他的手在颤抖。
屋子对面的墙壁上黑白相间的瓷片,在日光里出奇地发亮。他听到她哭泣了,像只剩一丝风的风箱。他带着敬畏的心情看着她,她的脸一半陷在阳光中,一半陷在阴影中,仿佛随时会消失在那片阴影中。这时,电视机传来了枪战声,砰砰地响彻。
搂紧我。她带着哭泣的声音说。
他把她搂在怀里,她的脸埋在他肩头上。他能感觉到她那种悸动,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肩膀上,有一种温热的感觉。他还听到她粗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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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冲(1)
精神上的背叛比肉体更重要。如果你得不到某件东西,那么你就毁灭她,这样你就永远拥有了她……一个女人必须强悍,才能在这个男人的世界活得精彩……爱情总是两败俱伤。
一场台风卷过K市。天空充斥着乌云。整个天空成了一个水中倒映的坟墓。看着那些大团的乌云,他想到一个词:阴险。现在我成了一个阴险的人?他低下头,看着他白净的双手。这双手沾染了血腥?他感到世界正在收缩。这是一个没有乐趣的世界,他活在这个世界是为了寻找乐趣。现在他看到,一切在坠落,毫无情趣。他眼含泪水,看着那架黑色的钢琴,那些对情感所产生的冲动,一下子化成了厌倦。
现在他开始害怕打开电脑,因为一打开电脑,他就忍不住偷窥车婉婉的办公室和房间,会看到他不想看到的景象,这让他感觉到耻辱和嫉妒。他又一次浏览了监视器,发现车婉婉正在上网。他用了一个大特写,注意到车婉婉的电脑QICQ上闪烁着。他想不到她上网聊天,而且用QICQ和ICQ。她的QICQ的名字叫林离。他想找她聊天,又怕被她识破。QICQ用林离的名字的人并不多,他确认那个号码是她,他看到她的个人说明是:“在不应错过的花期,我们彼此遗忘,幻象疯长。在我的口袋里;藏着别人看不到的忧伤。”他向她发了好友信息,而且得到了她的确认。他不知道和她聊什么。他甚至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他不敢和她聊天,仿佛面对一个可怕的怪兽。
然后,他停止了打字,拿着车婉婉的照片,端详着,把嘴唇放在她的嘴唇上,狠狠地亲了起来。他感觉到车婉婉出现在他面前,他亲吻着她,他的喘息越来越快。在喘息中,他俨然在跟踪她,从一条街道到另一条街道,这种跟踪的乐趣使他变成另一个人。他想象:她几乎低垂着眼睛,浅浅地笑,脸上现出两个酒窝。
车婉婉出现在他面前,眼睛里有把火在烧。她点上一支雪茄烟,吞云吐雾地抽了起来。他想她是在用抽烟来掩饰内心的凌乱。她那双眼睛闪着焦虑的神色。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想杀死崔盈。”她说,脸上渐渐浮起笑容,一种自嘲的笑容。“我嫉妒崔盈的美丽,也嫉妒你对她的爱。而我,似乎永远活在内心的黑暗中。我只有毁灭她,才能得到那种快乐,看到她内心的痛苦,我才有快乐。我从别人身上的痛苦得到生活的满足。”
“你知道我和崔盈的事情。”
“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之中。”
车婉婉站了起来,走过去,拨出了墙壁上那把武士刀。她脸上浮出笑容,那把刀锋利得很,刀口看上去像一串水银在闪耀,把人的眼睛照得发光。王中维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猎犬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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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婉婉用手指抚摸着那把刀,缓缓地说:“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如果你得不到某件东西,那么你就毁灭她。这样你就永远拥有了她。”
王中维说:“你要我杀死崔盈?”
车婉婉盯着王中维说:“难道你要一直这样下去?”
王中维迎着她的目光,淡淡地说:“我喜欢看着她,即使她发怒,我也喜欢。面对她,我有一种快乐的感觉。”
“别忘了,你还是造梦工厂的人。”
“也许你应该说,我是你车婉婉的人。”
“所以你不应该背叛我。”
“我在背叛你吗?”
“精神上的背叛比肉体更重要。你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却偏偏喜欢一个崔盈,这样的女人满街都是。”
“人就是这样奇怪,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你认为你得不到她?”
“难道你认为我能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