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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存在着的东西。你喜欢听那些杜撰的恐怖故事,你们喜欢听那些用美丽的话讲述的残酷
故事,幻想的恐怖可以引起你们痛快的激动。但我却知道真正可怕的东西,日常生活中的残
酷,用这些故事使你们感到不快,是我的不能否认的权利,这是为了使你们想起:你们在过
着一种怎样的生活,以及生活在如何的情况之中。
总之,我们大家都在过着一种卑鄙龌龊的生活。
我很爱人们,不愿使谁痛苦。但我们不能伤感,也不能把严峻的现实掩蔽在美丽的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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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去生活。正视生活吧。把我们灵魂和头脑之中所有好的东西,人性的东西,都融化在生活
之中。
……特别使我烦恼的是对待妇女的态度,我读过许多小说,认为妇女在生活中是最好、
最有意义的。加强我这种信心的,是外祖母,是她讲过的圣母,贤女瓦西莉莎的故事,是不
幸的洗衣妇纳塔利娅,以及我所亲眼见到的人生之母的女性们,用来美化这个缺乏爱、缺乏
快乐的人生的千百种眼色和微笑。
屠格涅夫的书歌颂女性的光荣。我用所知道的一切关于妇女的好的东西,美化了使我不
能忘怀的“王后”的形象,海涅和屠格涅夫,特别对这点作了极大的贡献。
傍晚从市场回家,我常常站在出上的城墙边,眺望伏尔加对岸太阳西沉的光景,天空中
一些红色的河流奔驶着,大地上可爱的河,也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地滔滔流去。有时,在这样
的一刹那间,我觉得整个的世界,象一只硕大的囚犯船,这船儿象猪一般,被一只无形的轮
船,慢慢地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但使我想得最多的,是世界的浩大,从书上见过的那些城市,过着不同生活的外国。在
外国作家的书上,这种生活比我周围那种迂缓单调的沸腾着的生活,是写得更清洁、可爱和
安逸的。这使我心头的不安平静下来,引起了我对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怀着执拗的幻想。
老是觉得,我一定会遇见一个朴素聪明的人,他将带我走向宽阔的光明的道路。
有一天,我坐在城墙边的长椅子上,身边忽然出现了舅父雅科夫,我没有注意到他是什
么时候走来的,也没有立刻认出他。虽然几年之中,我们同住在一个城里,但碰见的机会非
常少,偶然见面也只有一会儿。
“啊,你这么高了,”他推了我一下,玩笑似地说,我们就象早就彼此相识,而又陌生
的人似地谈起来了。
听外祖母说,雅科夫舅舅这几年完全破产了,家当全都卖光了,喝光了。他当过一次地
方监狱的副看守,结果也很坏。当正看守害病的时候,雅科夫舅舅经常在自己屋子里很热闹
地请监犯饮酒作乐,闹得大家知道了,把他免了职。同时他被控,罪名是他晚上放监犯到街
上去“玩”,监犯并没有一个逃跑的,可是有一个,正把一个助祭扭住用力掐的时候,当场
被捕。这案子侦查了好久,结果他没有过堂,监犯和看守们都替他开脱,把善良的舅父救了
出来,现在他没有事做,靠儿子过活。儿子是当时有名的鲁卡维什尼科夫唱诗班的歌手。他
很奇怪地说到他的儿子:“他变得严肃了,摆起架子来了。他是个独唱家。茶炊烧得慢一
点,衣服不给他先刷好,他就冒火。是一个很整洁的小伙子,爱清洁……”舅父自己老弱多
了,全身脏污,头发脱落,精神萎靡。他的快活的狮子发变得很稀薄了,耳朵轩起,眼白
上,剃过的脸颊的细腻的皮肤上,象细网一般露满红丝。说着玩笑话,嘴里好象含着什么,
妨碍他的舌头转动,虽然牙齿还很整齐。
我高兴有机会同这样的人物谈谈。他会快乐地生活,见识过许多东西,当然知道的事情
不少。我清楚地记起他那些活泼的、可笑的歌曲,记忆中又响起了外祖父说他的话:“在游
戏唱歌上,他简直是大卫王,但做起事来,却象毒辣的押沙龙。”
林荫道上一些衣冠楚楚的人们,从我们身边走过,大半是些衣着华丽的太太、公务员、
军官之类。舅父穿着磨损的秋外套,戴着皱瘪的帽子,穿着茶红色皮靴,缩成一团,好象为
着自己破旧的衣装,有点害臊。我们走到波茶市沟一家小酒店里,在向市场开着的窗下占了
一个座位。
“记得您怎样唱这个歌吗?
一个乞丐晒脚布,
另个乞丐就来偷……”
我背出这句歌词时,我突然,而且第一次感觉到这中间有讽刺的意味,觉得这位快乐的
舅父,有点凶恶和聪明,可是他把伏特加倒在杯子里,沉思地说:“哎,我活了这么大年
纪,出了些洋相,可是不多。这歌也不是我编的,那是一位神学校的教员,怎么,叫什么
呀?他已经死了,我忘了他的名字。他同我很要好,单身汉,喝成了酒鬼,死了,是冻死
的。就我记得的,贪酒丧生的人,也不知有多少,数不清。你不喝吗?不要喝,年岁还校和
外祖父时常见面吗?他是不快乐的老人,似乎快要发疯了。”
他稍微喝了点酒,就活泼得多了,身体也直起来了,年轻了,于是比刚才更精神地说起
来。
我问起他关于监犯的事件。
“你也听到了?”他问了一声,向四边望望,沉着声说:“监犯又怎么样?我不是审判
他们的法官。照我看来,他们也是普通的人,所以我对他们说:兄弟们,大家和睦点,快乐
点过日子吧。有一首这样的歌:命运不能妨碍我们的欢乐。
让他来迫胁我们吧,
我们还是要欢笑度日,
只有傻瓜才不这样。……”
他笑起来,从窗子里望望暗下去的山谷,那边摆着许多摊子。他抹一抹胡子又说:“他
们,当然喜欢,牢里是很气闷的埃唔,一点过名,他们就马上跑到我这里来,喝酒、吃菜,
有时我请,有时他们请,热闹起来了,地动山摇,俄罗斯母亲埃我爱唱歌、跳舞,他们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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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好的歌手和舞手,真惊人。因为有的带脚镣,不好跳,我许可把脚镣下了,这是真的。
他们自己会下,用不着叫铁匠,他们真有本领,挺惊人。至于说我放他们上街去抢人,那完
全是造谣,结案时也没有证据……”他停了嘴,从窗子里望着山谷,那边摆旧货摊的人们正
在收摊子,铁门闩,锈铰链,发出难听的响声,木板之类砰砰地跌到地上。舅父欢喜地霎着
眼睛,低声对我说:“若是老实说,的确只有一个人是每夜出去的,不过他没戴脚镣,是下
诺夫戈罗德城的一个普通小偷,他在不远的地方,在佩乔雷村有个情人。至于同助祭的案
件,完全是弄错的,他以为助祭是商人。是冬天晚上,又下雪,人都穿着皮毛外套,忙乱中
谁看得清楚,是商人还是助祭?”
我觉得这很好笑,他也笑起来,又说:
“我的天哪,真见他妈的鬼。……”
于是,舅父突然莫名其妙地微微生起气来,推开食盘,嫌恶地皱着脸,点上了香烟,低
声地嘟哝道:“大家互相偷盗,后来又互相捉捕,放在监牢里,充军到西伯利亚,罚苦役,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呸,我管他们做什么……我有我自己的灵魂。”
我的眼前好象出现了一个毛毵毵的司炉的影子。他也老说着“呸”,名字也叫雅科夫。
“你在想什么?”舅父柔声地问。
“你可怜犯人吗?”
“一见他们就叫人可怜,竟有这样的小伙子,简直叫人奇怪。有时我凝视着他们,心里
在想:我虽然是犯人的上司,可是连给他们垫鞋底也不配。他们太聪明,太能干……”酒和
回忆使他更加兴奋,他一只胳臂靠在窗台上,挥动着指头上夹着半截香烟的焦黄的手,有声
有色地说:“有一个独眼龙,是雕刻匠和钟表匠,因为造假币坐了牢,想逃掉,你听一听他
是怎么讲的。简直跟火一样。好象一个独唱家在唱歌,他说官家可以印钞票,为什么我不可
以?请你替我解释解释。没有人能够解释,我也不能够。我还是他们的上司。还有一个是莫
斯科有名的惯贼,他很沉静,衣着讲究,是个洁癖者,说话也礼貌。他说:人们辛辛苦苦干
活,干得昏头昏脑,我可不愿意,虽然从前我也这样,干着,干着,累成一个傻瓜,花上一
戈比喝酒,再打牌输上二戈比,用五戈比给女人讨个亲热,到头还是一个挨饿的穷光蛋,
不,我才不玩这套把戏呢……”雅科夫舅父醉得红到脑盖了,兴奋得差不多使他的小耳朵发
抖,他伏在桌上继续说:“他们都不是傻瓜,老弟,他们判断得很对。让一切麻烦都见鬼去
吧。比如说吧:我过着怎样的生活?想起来也害臊,称心的事少得可怜,受苦是自己的,快
乐是偷来的。老爹骂我冒失鬼,老婆说我完蛋了,自己呢,害怕把一个卢布喝光了,这样
的,糊里糊涂过了一辈子,现在年纪老了,就给自己的儿子当佣人,干吗掩盖着呢?当个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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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的佣人。老弟,儿子还要搭老爷架子,他喊我父亲,我一听就象叫仆人。我生下来,活在
世上忙忙碌碌,就是为了做这些事来的吗,是为了给儿子做仆人吗?不是为了这个,那又是
为什么活着呢?我得到过多少满足呢?”
我心不在焉地听他的话,我不想回答,但还是说了:“我也不知道要怎样过活……”他
苦笑着:“唔,这个谁知道?我还没有碰见过知道这件事的人。人们总是照着他所习惯的那
样生活……”接着,又突然委屈和生气地说:“从前我那里,有一个犯强奸罪的人,是奥勒
尔出生的贵族,优秀的舞蹈家,常常引大家笑,他唱过一支万卡的歌,有这样的句子:万卡
走到墓地里——这也没怎么稀奇。
喂,万卡,你啊,
离坟墓远一点吧。……
我就这么想,这完全不是说的笑话,是真理。不管你怎样转,也转不出这块坟地。所
以,对于我们全一样:不管当犯人,还是当看守……”他说累了,又喝伏特加,象鸟儿一样
用一只眼望进空酒瓶,以后又默默地抽着烟卷,胡子里吐出烟来。
“不管你多么拚命,不管你有什么指望,到头来还是棺材和坟墓,谁也免不了,”石匠
彼得常常这样说,但完全不象雅科夫舅父。象这种成语和类似的成语,后来我就不知听过多
少。
我另外不想再问舅父什么,和他一齐感到忧郁,我可怜他,不禁想起他唱的那些快活的
小调,那些通过淡淡的忧郁,从欢乐中发出来的吉他的声音。我也没有忘记快活的“小茨
冈”,因此见了雅科夫舅父这潦倒的神气,不由想到:“他还记得,‘小茨冈’被十字架压
死的事吗?”
我也不想问他这件事。
,我望望潮湿的、充满八月的夜暗的山谷,从山谷中发出苹果和香瓜的清香。通向城里
去的一条小街上,已经点起了街灯,一切都是十分熟悉的。现在,到雷宾斯克去的轮船和到
彼尔姆去的轮船都快要拉汽笛了。
“好,该回去了,”舅父说。
在酒店门口,他握着我的手抖了一抖,玩笑似地劝告我:“你不要忧郁,你好象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