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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陈家门口花园围栏处,韩述追了出来。“你一个人走?天都黑了,等我一下。”
韩述回到陈洁洁哭泣的母亲身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拿起外套跑了出来,桔年并没有等他,已经独自一个人走出了好一段路。韩述跟在她后面,“你知道走下去有多远吗?我已经打电话叫了出租车。”
桔年恍若未闻,仿佛身后有看不见的恐惧在追赶着她,韩述一边抱怨一边跟着,她走得很快,一句话都没有说。
好在出租车来的及时,韩述不由分说拉着桔年钻进车子里,“大半夜地在这开11路车,你不怕鬼我还怕呢。”
桔年一个激灵,在车子里扭身对着韩述说:“送我去我姑妈家。她住在市郊台园村附近,车费下次我给你,韩述,求你了。”
车厢空间不大,桔年这么不期然侧过身子,韩述才觉得她近在咫尺,两人呼吸相闻,而那张脸苍白的可怕。他一时间也没顾得上问出了什么事。倾身对前座的司机说:“师傅,麻烦去台园村。”
夜晚的城市交通远比白天顺畅,何况他们走的并非人流车辆密集的路段,车开的很快,桔年把自己一侧的车窗摇了下来,她抿着唇,面孔木然,可紧紧握拳始终没有松开的手告诉韩述,他身边这个人此刻心急如焚。
30多分钟后,台园村已到,车子在桔年的示意下停了下来。
车还没停稳,桔年已经把车门推开了一半,韩述楸住她:“你找死啊?”
桔年仓促回头,一言不发,韩述迷惑了,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不在家的那几年,就住在这?”
桔年挣脱他下车,“我姑妈住这,我今晚在她家过夜,韩述,谢谢你,你会去吧。”
桔年走进这城中村的寂静里,即使在夜晚,这每个角落她都了如指掌。经过姑妈家紧闭的大门口,她甚至没有停下来看一眼,一路小跑到了巫雨家。
屋子里没有亮灯,院门紧闭,桔年只是伸手一拨,那防君子不妨小人的栅栏门应声而开。
手轻轻拍打在木门上的声音低而沉重,“巫雨,巫雨,你出来!”今晚上他不用在网吧值班,这个桔年很清楚。
过了好长时间,一阵苍老的咳嗽声里,门开了一条缝。桔年惊扰了已入睡的老人,而巫雨并不在家。
奶奶说,他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出门的。
桔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烈士墓阶梯底下的,夜很黑,路崎岖,她摔了一跤,都不觉得疼,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
521级台阶,站在底下,看不到尽头,无止境的延伸,不知道通往是天堂还是地狱。巫雨在上面吗?那颗属于他的石榴树,他是否会领着另一个女孩含笑相看?
桔年从来没有在夜晚登上过烈士陵墓,她不敢来,因为初遇巫雨那一天,他说,晚上那里有鬼。
她是不该来的。
最后一级台阶踩在脚下,桔年往墓碑的方向走了几步,冷不防看了一眼,如坠入寒窖,整个人生生被钉住,再也迈不开腿。
巫雨说的句句是真,这里有鬼!
这鬼会变身,明明像是两个人,又恍若一体,蜷在墓碑下,纠缠着。它发出的声音摄人心魂,像哭,又像是笑!
桔年退后一步,两步,鞋子落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悄无声息。那鬼竟然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默默的承接她颓然靠过来的躯体。
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她真傻,世间武功千千万,她只挑一种来练,练来练去,原来是“嫁衣神功”。多年一口真气如火,在心中百般煎熬,却不能为己所用,唯有渡给他人。
她祈求过神,神没有原谅她。
到头来,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第三十三章 别对我那么好
罗密欧带着公主跳下了阳台,伟大如莎士比亚,再妙笔生花,也不可能写到,罗密欧“最重要的朋友”面对此情此景情何以堪。
桔年如站立在寒冰的荒原中,冷不丁被倾盆雪水迎头浇下,冻入骨髓,脑子里还是如霜一般清明。
她怎么会那么傻,竟然以为两个人牵手走过来时的岁月,带着一身同样的尘埃,就应当理所当然地共同走过余生。她可以怪陈洁洁什么?给她一千万个假如的机会,把那张纸条亲手交给了巫雨,难道这冷冽的冬夜,静穆荒凉的烈士陵园下,小和尚双手如珍如宝一般捧在手心的就会是她的面庞?云一般覆盖在他胸口的,就会是她的长发?
“你也看见了?”她轻声对身畔那颗石榴树喃喃自语,它也是因为孤独,每一朵花都谢去,结不成一个果实。
她和他曾经多少次静静平躺在树下,火红的落花,曾经打落在她的脸上,也一样栖息过他的容颜。
人没有根,长着脚,自然就会越走越远,好在树不一样。
桔年取下了头上的发卡,将铁制的尖锐一端拿在手中,一笔一划在树干上铭刻,他心中装了另一个人,但愿这颗树永远只记得当初的小和尚和桔年。
她是如此的怯懦而小心,害怕这隐蔽的心事被人知晓,刻意绕到了背光的角落,那熟悉的名字也不敢直白地诉之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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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看得到这痕迹,除非那一双手温柔地抚摸,可又有谁会爱怜这颗被遗忘的石榴树那苍老而丑陋的树干?谁会记得这角落里安静的存在?除非他放在了心中。
第一个字母“x”下手的时候尚不熟练,刻痕浅淡。桔年完成了之后又回头去补,手下一个不着力,发卡划出一道长线撇了开去,正好扎在她握在下方的左手虎口。尖锐的东西重重扎下,手在冷风中放的太久,开始只是钝钝地疼,她并没有反映过来,眨了眨眼睛,血缓缓从创口蔓延出来。
桔年庆幸自己并没有叫出声,捏着伤处,才想起之前从韩述背包里拿出来的一包纸巾,他只抽了一张,余下的并没有拿回去,于是赶紧从身上找出来,压在伤口上。处理完这些,一抬头,却在下头几十级的台阶处看到了拾阶而上的韩述。
韩述看见坐在树下的桔年,表情惊异,张了张嘴,眼看一个“你。。。。。。”字就要说出口。
桔年一惊,不遑多想,忙将食指置于唇边,示意他噤声。
巫雨和陈洁洁过后该如何收拾残局,她不知道,可越多人知道这件事只会更乱,尤其是韩述跟陈家又颇有渊源。桔年不想惊动碑下那一对,也不愿韩述看到那一幕。
韩述居然也真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桔年仍怕有变,赶紧起身,一路下到韩述身边。
“谢。。。。。。”
“嘘,别说话。上面有鬼!”桔年其实心如雷鼓。巫雨曾经吓住了她的一个谎言,是否能阻挡韩述的好奇心。
韩述果然用一种“原来你有病,真可怜”的眼神看着她,但声音不由自主地跟着桔年压在了喉间。
“神经,半夜三更搞什么鬼。”他说着,偏不信邪的要上去看个究竟。
桔年晃了,不及细想就拖住了他的手,时值相触紧紧缠住,假如他挣脱,她就抱住他的脚。巫雨和陈洁洁的事情不能让他知道。
然而,桔年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手竟然真的留住了一向固执而范骨的韩述。韩述的手象征性的在她手心挣扎了一下,便随同他整个人一道变得无比安静。
冬天的风从松树枝间穿过,逃逸于无穷的虚空,声如悲吟。桔年的手是冷的,伤口处还缠着纸巾,韩述的手却暖而潮湿,她已僵掉的知觉在他的指尖恢复,感受到了流血处的痛楚。
桔年就这么沉默地牵着韩述的手一步一步朝下走。以陈洁洁父母的财力和愤怒,韩述离得越远,巫雨才越有可能获得暂时的周全。
台阶很快消失于两个少年人的脚下。桔年的脚落在阶梯尽头的你泥地,悬着的一颗心也落回冷冷的胸膛。他几乎要忘了韩述出人意料的沉默和服贴才是自己的一个问题。
韩述站在桔年的对面,却看着侧边不知名的一丛暗色的低矮植物,手还在桔年掌握之中,没有扣紧,也没有挣脱,整个人扭成一种奇怪的姿势。
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抓住他的那只手闪电般松开。
缩回手的那一瞬间,韩述开始反悔。
他必须说点什么,化去这杀死人的静默。
“你姑妈就住那上面?”韩述虚指了一下上面的烈士碑,面露桔年熟悉的讥诮,“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其实你姑妈就是黑山老妖,而你是聂小倩?”
桔年含糊地笑了一下,“我散步,这空气好。”
韩述环顾四周,懒得驳斥她荒谬之极的言语,夜色深稠,月黑风高,山如鬼峙,他都不愿意回想一路尾随他而来时自己心中潜伏的恐惧,假如不是确定她的背影,假如这里的路不是仅此一条,从小生活在都市霓虹灯下的他会以为自己做了个关于灵异事件的噩梦。
“上面有什么?”他把手收在衣服口袋里,板着声音问,他几乎可以确定,她心中有鬼。
果然,桔年说:“我说了有鬼,不是骗你的。男生的阳气重,你一上去就会被发现。那都是不到18岁就夭折的女孩,不能正常葬在公墓里,也不能去扫墓,否则她魂魄就会记得家里的人和回家的路。这种鬼是最凶利的,心中有怒气,因为许多好的东西他们都来不及体会,被这种不干净的东西跟上了,全家都不会再有安宁,过去人们把他叫做“闹家姑”。她们出现的时候脚边会有一簇火,像烛光,有暗一些,叫的时候像婴儿嚎哭,没有脚,飘的很笨拙但是移动很快,一眨眼就到了眼前,你千万千万不能看她的眼睛!”
“怎么样?”韩述虽然知道她满口胡诌,但是一股酥麻的凉意却如蚂蚁般沿着他的脊柱慢慢往上爬。风又起了,当真有如婴儿的哭泣,那远处在动的,不是伏倒的灌木丛,是带着腥风的影子。
桔年冷不丁凑过来,睁大了眼睛,又有地说:“因为,她跟本没有眼珠!”
韩述跳了起来,把桔年推地往后退了几步,扭头就走,桔年为他终于肯离开而长吁了口气,跟在他的后面问:“你害怕鬼?”
“我怕?”韩述冷笑一声:“你去打听打听,我们韩家从上到下流的都是唯物主义的血,我那叫害怕吗?我是觉得你可笑!”
“哦。”
桔年不再出声走了几步,韩述又觉得这样的安静让人发毛,正准备回头看她一眼,桔年却忽然在他背后叫。
“啊,闹家姑!”
“哪里?!”韩述一个激灵,随即反应过来,咬牙道:“闹家姑就是你!”
“脸都白了,唯物主义的血就是褪得快。”桔年崇敬地说。
“晚上跑到这种地方说鬼故事,你真无聊。”
“说真的,你跟着我干嘛?”
“我要看看你搞什么鬼,不能做些正常的事么?”
“比如说?”
韩述好像想了想,“听说市里准备举办的中学生羽毛球比赛吗?”
“嗯。”报纸上都写着呢,学校里也都听说了。
“说起来我还没有认真跟你打过一场,不知道你的水平怎么样,反正我也不嫌弃,要不要你就跟我一块报混双吧。”韩述漫不经心地踢着泥巴路上碎石子。
“啊?”跟他打混双?那场景桔年都没法想。
韩述见她不怎么认同的样子,嗤笑一声,“哦。。。。。。该不会是听说这次比赛双打可以跨校,等着那个谁。。。。。。跟你搭档吧。”
他好像永远记不清楚某个名字,那是种充满优势感的健忘。
桔年垂首道,“他叫巫雨。”他有名字,不是“那个谁”。
然而提起这两个字,她的心如千百根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