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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夫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的时候,视线内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她的新儿媳,另一个自然是她心心念着的儿子。
郝运把叶子洛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大半个身子的重量一下子压来,她只是一语不发地咬着牙,眼睛却酸涩难忍。
叶夫人迎了上去,见儿子浑身上下有气无力的,斟酌了一下用辞,担忧问道:“洛儿,有没有哪里……嗯,不舒服?”
“让母亲担心了。”第一次,觉得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犹如针扎。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夫人看着儿媳摇摇欲坠的眼泪,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齐修红着双眼道:“少爷……我背你吧。”
“不必,我扶着他就可以。”郝运松开一直自虐的嘴唇,道,“你先回去,烧些热水。”
然后,叶子洛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子几不可见地抖了抖,原本至清的双眸如蒙上了一层尘埃,再不明朗。
……
“呦,这不是名动祁州的叶三公子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连路都走不稳,还要靠女人扶着?”
那一刻,郝运明显感受到了叶子洛的激动,揽在他腰际的手紧了紧,咬牙切齿道:“不要与疯狗计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怎么不吭声了?我印象里,叶三公子可是很意气风发的人才是,怎么现在像只病猫似的……啊,对了,最起码有一样是没变的,小白脸——”
“那些狗都比某人安静。无绝是吗?令尊令堂还真是有先见之明,还没等公子开口说话就料到这是个啰里啰嗦喋喋不休无止境的种儿……”
“你——”
“积点德吧,无绝公子,但愿你真的如名字企盼的那般,不要绝了后才好。”
“你这——”
“对了,”郝运脸上挂着人畜无害却诡异异常的笑容,道,“我等着无绝公子‘合理’的解释。”
走在后面的众人看到这一幕,看到那个嚣张跋扈的公子几次被抢白地一句话说不完全,实在是大快人心。
叶夫人看着自己儿子和儿媳相“依偎”的背影,面上神情复杂,心里尽是感慨。
******
“身上的药力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完全散了。”
……
“是要现在沐浴还是等药力过了后?”
……
郝运看着一语不发闭着眼面朝里躺着的叶子洛,心上就如扎进一根针般,每跳一下都会痛。她坐在床边,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一下他的侧脸……
“从今晚起,我睡书房。”
郝运看着被拨开的手,柔声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药力散去了一部分,体力已经恢复了一些。被子下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着,手也紧握成拳……他要怎么说出口,即便是心里明白她嫌他脏了,嘴上却说不出那个字。
“很冷吗?”郝运看他抖成这样,替他掖好被子,忽然想起,“对了,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在她走后,有一滴液体从闭着的眼睛流出,顺着脸颊滑入枕头,再无踪影……
小厨房内,炒锅内,有什么溅落进去……灶台前的女子一手炒着菜,一手揉着眼睛……
“姨娘,少爷他——你怎么了?”
郝运摇了摇头,哽咽道:“切葱的时候溅到眼睛里了……他怎么了?”
“少爷他吐了!”
“什么?吐了?”
******
郝运跨进房门的时候,发现叶子洛竟然是坐在地上的,身边是未盖上盖子的恭桶,脚边不远处是一滩酸水……
叶子洛倚靠着床,抬起头,看着进来的女人,道:“抱歉……没忍住,弄脏了。”
郝运拿出绢帕,蹲□子,捧着他的脑袋,擦拭着他的嘴角,“脏了就脏了,换新的便是。怎么好端端地吐了?是不是脾胃不适?”
叶子洛轻轻摇了摇头,他该如何说,说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唇……就忍不住想——
他一把推开她,对着恭桶又吐了起来……
“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总这么吐也不是办法……
“我去。”收拾完地上那滩污秽的齐修看着自家少爷这副样子,甭提多心疼了。
“不必。”终于缓下来的叶子洛摆了摆手,“大夫也治不好的。”说完,他接过茶杯,漱了漱口。
郝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糊——味?“啊……我的菜……”
如此混乱的状态下,郝运只能端出一碗看得过去的粥走出厨房,至于菜什么的,只能再做了……那种糊得连小猫都嫌弃的菜,她实在没有勇气端给叶子洛。
“齐修,你做什么?”
齐修闻声,看了眼卧房,低声道:“少爷说他要睡在书房,我给少爷铺床被褥。”
郝运冷眼看了看他抱着的被褥,道:“哪来的放回哪去。”
“可是少爷——”
“哪来的放回哪去。我说的。其余的你不用管。”
话音刚落,她人已经迈开了步子,进了卧房,反手关上了门。
屋内已经收拾干净,床上的褥子也换了新的,也没什么气味。
“喝点粥吧。”
“不想喝。”喝了还是要吐出来……
“好歹喝点……”
“我说了,不想喝。”
叶子洛伸手去推那凑过来的粥碗,碗里的粥由于外力的作用晃荡起来,然后一些溢了出来……
一声痛呼后,便是粥碗摔裂声,粥汁四溢……
郝运捂着被烫伤的手,看着刚被收拾的地上又一次被洗礼,静默不语。
“抱歉……”
“是我把粥盛得太满了。”郝运站起身,道,“我再盛一碗。”
“够了!”叶子洛别过脸去,“我的事,你不用管。”
“我不用管……”郝运如喃喃般重复着这句话,“你让我怎么不去管……若不是我把你气走,你怎么会遭遇这种事?不用我管……你让我怎么不去管?”
“不要再在我面前流泪……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替你擦泪。”
叩门声响起。
“少爷,热水烧好了,什么时候沐浴?”
“先放着吧。你先去吃饭吧……那个,菜糊了,想吃什么自己做吧。”
“……好。”
叶子洛看了她一眼,又匆匆别开视线,嘴角挂着自我厌恶的自嘲,“有些肮脏,一旦沾上,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郝运不悦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哪里脏了?”
“何必口是心非……这么急着让我沐浴……”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郝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这种气氛下,不免又觉得可气又可笑。“叶子洛,你也太不知好歹了,我是看那个疯子的鼻血蹭得你胸前哪都是,想到你有洁癖才这么急着让人给你准备洗澡水……你竟然……真是好心没好报,我急个什么劲,有洁癖的人又不是我。”
见他终是肯正眼看自己了,郝运不动声色地坐回床上,又道:“既然已经开了头,我还有一事不解,你给解释解释?”
叶子洛沉默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你口口声声说肮脏肮脏的,话说,你不是没失身吗?”
“……”
“流鼻血流到晕倒,还想学人作采花大盗……夫君,你说那个女的,脑袋瓜子是不是一半装的是面,一半装的是水?”
他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她。
郝运“噗”地笑出声,“一动脑子,就成了浆糊了……”
不知怎地,看她如此打趣,他的心情没来由地也好了几分。只是,想起那场宛如噩梦的经历,终究无法释怀。
黯然的神色啊……郝运的手指轻轻掠过那细腻的脸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直把那张脸给盯出了别的色彩,轻笑。
叶子洛想要别过脸去,整颗脑袋却被她的一只手给禁锢住。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害怕在她眼里看到哪怕一丝的厌恶。
郝运眼里的心疼一闪即逝,手指描摹着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落到了有些惨白的唇上。整个过程,可以感觉到他身体越来越僵硬。
当她的手指拂过他的嘴唇的时候,他终是厌恶地挣扎起来,胃再次闹腾起来……
王八蛋……郝运心里闪过这三个字后,埋下头,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唇上软软的触感,令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她耳际的发丝落在他的脸上,撩拨得有些痒意。
很轻,很淡……却轻易地把他胃里的那种不适给驱散……
那香软的唇离开的时候,似乎还舔了他一下……
郝运双颊是烧透的红意,暗暗佩服自己的胆量,却不敢再看他的脸……
她站起身,背着他道:“夫君若是再吐出来,我会很伤心的。”
……
“好在没有吐出来……”跨出房门,郝运如是想。
67、公平
67、公平 。。。
报恩,没有这么报的。
罢了,罢了……那么多苦难熬过去了,那么多坎儿也跨过来了,不差这一桩。
走好眼前路,或者船到桥头真的自然直呢……
坐在灶台前的小凳子上,郝运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那只小猫的毛,脸上的表情几分无奈,几分担忧,更多的是柔和。
“姨娘。”
“嗯?有事?”郝运抬头,该不会叶子洛又出什么状况了吧?
“……没事……我……”
“齐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吞吞吐吐了?”
齐修有些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这次,少爷的事,谢谢你……不过,我还是觉得你配不上少爷。”
声音不大,但是郝运却听得清楚。她怔了一下,笑道:“你说话就不能讨喜些吗?”
“这句话对于你,也同样适用。”
“齐修。”
“嗯?”齐修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是不是嫌三倍的工钱太高了?”
“……姨娘……”齐修心里不断念着她是坏人她是坏人,面上却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招,对我不管用了。”郝运站起身,一本正经道,“对了,这只小猫就让它给你暖被窝吧,抱着睡,嗯,应该又暖和又舒服……”
齐修看着她怀里那只长得很独特的猫,很是为难。让他一个堂堂男子汉抱着一只猫睡觉?
“不愿意?那算了,还是我抱着它睡吧。若是夫君问起,我就说是齐修不喜欢他带回来的小猫,不愿意——”
“好了好了,我抱着它睡就是了,不会冻着它的……”然后小声嘟囔道,“就会拿少爷压我……”
话说回来,不是她想拿叶子洛压他,而是她对他根本没有震慑力吧?
齐修认了,从他接过那只猫起,他要伺候的不仅仅是少爷、姨娘,还有这个小家伙……三倍工钱,三个主子……他似乎一点便宜都没捞着。
******
“好了,睡吧。”
郝运吹熄了蜡烛,摸索着上了床。掀开被子一角,把自己给装了进去,舒服道:“被窝好暖和……”
风水再次轮流转了……郝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夫君,真的不好哄啊……
素来话都不多的他,现下是更沉默了。没话找话可以,也不能总是让她唱独角戏不是?
他的脊背会不会绷得太紧了?紧到她即便不去碰触也能感觉到……那个疯女人,究竟是怎么折磨他的啊……本来就不喜女人碰触的他,不会留下更深的心理阴影吧?
脑子里,已经如走马灯般用了十八般酷刑把那个疯女人给整的哭爹喊娘……至于那个无绝,一丘之貉,若是能一窝端掉就大快人心了……
不过,她也只能在脑海里幻想出各种场景,虽是愤怒至极,却也清楚地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并不简单。上次在戏园子时她见李敬和知府公子对那无绝的态度,再加上他明知叶子洛的身份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