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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惊春-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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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展羿默了一阵,从怀里摸出五个铜板,放在那人手上:“我替她付。”
众人见来了个冤大头,纷纷不客气的伸出手。
唐阿绯欠的都是小银钱,多则一二两,少则几铜板。江展羿如散财童子,给完银钱,刚要带唐绯走,又有一人说道:“这才对嘛,欠债还钱,做贼当抓,一个小姑娘家,什么不学,偏偏学人偷鸡摸狗……”
“好了!”不知何故,江展羿听了这话,心头窜起一股火。他扛刀转身,怒吼道:“你们这么多人为难一个小丫头,很高明是吗?!”
他眉宇间本有英锐之气,这么一怒,威严毕现。周遭人见状,纷纷闭嘴,散了开去。
申时过后,街上冷清些许。江展羿走在前,唐阿绯跟在后。
过了一会儿,唐绯快步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说:“猴子,方才,方才那些银两,我会还给你的。”
江展羿诧异看她一眼:“不用。”
“要的要的。”唐绯赶紧说,“不过,我真没有偷鸡摸狗。当时我饿极了,身上的银钱又得省着花,所以才拿了那个人的包子,可我主动替他干了两天活呢!”
说到这里,她又抿了抿干涩的唇,小声添了句:“猴子,你可千万别赶我走。”
蓦然间,江展羿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只是答道:“不会。”没等唐绯接话,他又问,“打听到你堂弟的消息了吗?”
唐阿绯有些失望:“没有,我才问了几户人家,就被那卖包子的缠上了……”
江展羿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我看你是上哪儿凑热闹了,所以才耽搁了正事。”
这话是一语中的。唐绯被他一噎,半句话都说不出。正想着如何回嘴,江展羿忽然站定,认真地看向她。
“那不如这样。你找到堂弟前,就安心住在云过山庄,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担心。”
太阳躲到卷云后,阴天天气,四处都有冷风。可江展羿说罢这话,唇角便绽出一枚笑容。他伸手揉了揉唐狐狸的发,拍了把她的后肩,爽朗道:“狐狸仙,高兴点!”
唐绯看着这枚笑,忽觉有日晖千丈,洒入心头。
黄昏天幕,常西城外落下小雨。
蜀地这点好,初夏雨至,偶尔也只毛毛细细,将天地万物浇得像万物初始的春天。
唐阿绯喜欢这样的雨水,跳下马车,与江展羿并排着走。老马识途,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
两人北行五里,出了常西城。而与此同时,常西城南门的二十里处,却有几人御马而来。
随着一声长剑铮鸣,苏简眉头一皱,冷声道:“已经第三个了,怎么回事?”
他一身青衫骑在马上,身后还跟了三四个随从。其中一人答:“回少宫主,属下,属下不知……”
苏简看那人一眼,并不说话,只勒马往不远的小客栈走去。
将马交给小二,苏简甫一踏入客栈,便引来几阵唏嘘。
他如今已无需再覆着面具。眉眼之间温润英邪,仿佛自画中走出。
二楼有一端秀公子见了苏简,朝他招了招手。此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一日,扮作孔五爷试探唐绯武功的苏净。
苏简上得楼去,苏净已为他起好一盏茶,躬身道:“少宫主。”
苏简目光凝聚在杯中沉浮的茶叶,淡淡地说:“这一路上,遇到三个不要命的。”
苏净道:“五虎帮在南武林,也算有头有脸的门派。品茶会那天,我们废了孔五爷,想来会惹得五虎帮报复,少宫主不必放在心上。”
苏简唇角微微一动,本欲说什么,又将话头咽下去,转而问道:“白尤歌呢?”
“打过招呼了。”苏净道,“她说会跟云过山庄提起那个尹绪公子。”
苏简点了点头。窗外黄昏灿然,霞光映入他琥珀色的眸子,闪现出一丝清冷锋芒:“那就静观其变吧。”
苏净站起身,本欲回自己房中,可他犹疑一下,又有些担忧地转头:“少宫主暮雪七式的四重关卡才刚刚闯过,山野客栈潮气太重,不宜久居,不如再赶一程路,去到常西城……”
“不必。”苏简道。他转头瞥一眼青竹榻,清清淡淡一笑,“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

第07章(修)

因不打算在雨前镇留宿,江少侠连着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回到云过山庄,他已是累极,倒头就睡,一直到这一天午过才起。
醒来后,江展羿精神头甚足。听到屋外隐有话语声,他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
屋外,姚玄三人正坐在石阶上打趣。
胖三见了江展羿,吆喝一声:“老大,折腾三天撑不住了吧?”探过头,做出好奇的样子,“来,跟胖爷说说春宵一刻滋味如何?”
江展羿笑骂一声“滚”,也在石阶上坐下。
姚玄道:“庄主,白尤歌那便接上头了,说是愿意跟我们走。”
江展羿怔道:“这么顺利?”
齐寿道:“但白姑娘有一个请求,说是让我们再帮她救几个人,其中一个,是一位小公子。”
胖三大惊:“小公子?!白美人不是一直喜欢老大吗?怎么这么快就另瞧上一个?!”
江展羿伸手糊了胖三后脑勺一巴掌,对齐寿说:“成,无论如何,先把她从添香楼带回来。”
齐寿点头。四下望去,又迟疑起来,“庄主,怎么这一整个下午,都没瞧见呆哥?”
呆哥是江少侠养的一只乌龟。乌龟中,也有灵龟,通晓人的性情。
江展羿小时候捡到这只乌龟时,因它目光呆滞,遂起名为呆哥。谁知呆哥却是头灵龟,因江展羿对它有恩,它平日粘他粘得紧,换了旁的人,皆是六亲不认。
此刻,江展羿也朝四周望去,一边琢磨:“这些日子,我倒真没怎么见到它。”
胖三无所谓地接了一句:“呆老大是公的嘛,指不定钻去哪个水塘子找龟姑娘了。”
“还是找找吧。”姚玄站起身,“呆哥除了庄主,可是什么人都不认得,怎么会……”
四人正在院里找,却听院子口一人狐疑道:“哟,你们四个这是在干什么呢?”
胖三瞧见泰婶,打趣道:“泰婶儿,呆老大私奔了,你快帮我们打听打听,这是哪家龟姑娘干的。”
泰婶一愣,随即笑起来:“可不是跟一姑娘跑了么?”
四人同时抬起头来。
泰婶朝庄外努努嘴:“展羿不在那几日,可不就是阿绯喂小呆吃东西,时不时还带它去河边遛弯。”
四人怔住,思及呆哥平日六亲不认的架势,不由面面相觑。
庄外小河流,河水浅而湍急。
呆哥趴在山石上,暖洋洋地晒太阳。唐绯卷起裤腿子,弯身在河里摸索。摸到小鱼虾,便喂给呆哥。
远望过去,一人一龟甚是喜乐。尤其是呆哥,一见鱼虾,彻底忘我,龟脖子伸得老长,生怕吃不到。
江展羿四人赶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副场景。
唐阿绯折了榴花,戴在耳边。榴花火色,夏日艳阳,还有水珠子清浅晶莹,说不出的美。
觉察到有人过来,她直起腰,兴致勃勃地冲江展羿他们招呼:“猴子!安和小哥!”
江展羿心头咯噔一跳,仿佛弹刀的铮然声。
唐绯又从水里捉出一尾尺来长的鳜鱼,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河岸走,一边乐呵道:“猴子,我给你捉了一条鱼,明儿个我亲自烧给你!”
她这会儿赤足立在水中,泉石上,四处是滑溜溜的青苔。江展羿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那青苔。犹疑片刻,挽起裤腿也下了水,伸出手臂。“你扶着我,省得待会儿栽跟斗。”
姚玄见状,微感讶异。小河水冰凉,而江展羿的左腿,还是少碰凉水得好。
到夜里,山庄的兄弟都睡了。练武场四周寂静,只有铮铮刀吟,鸣响不绝。江展羿反手一招“抽刀断水”,刃光劈出蹭蹭浪潮。下一瞬,他腰身一旋,右脚踩踏,欲攀上高树。怎奈左腿忽地一阵刺痛,他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庄主……”不远处,姚玄见状,不由轻呼一声。
他走近,摇摇头说:“庄主不必操之过急。葛大夫明日便可上山。庄主的腿疾由他诊治,定能有所好转。”
江展羿也是好脾气,听了此言,心中略得安慰。他纵身从树梢上摘下一枚果子,在手里抛了抛,想起一桩事,便露出喜悦之色。
“也好,等腿伤好一些,我便去江南看爷爷。这两年没回去,也不知苏州城变成了什么样。”
姚玄笑道:“欧阳老先生太淡泊,前几封来信,无非提些江南旧事。倒是最近一封,说起仲春时节,邻家吹锣打鼓讨媳妇儿之事。也不知老先生是否想,庄主你也到了婚娶之龄呢。”
江展羿愣住。
姚玄又笑:“对了,方才我来寻庄主,见到阿绯姑娘也躲在一旁看庄主练刀。奇怪的是她一瞧见我,便遮遮掩掩地跑了。”
姚玄说这话的意思,大抵是女儿家的心事谁来猜。
江展羿一贯粗线条,听了这话,也未往深处想。但一思及来年春江水暖,自己可以去江南探亲,江展羿心中便有说不出的欢喜。
世间诸事,许多时候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历来有句俗话,叫做乐极生悲。而第二天,江展羿便应了这句话。
翌日午过,太阳缩到云层后。天边霎时风起,乌云涌动。疏忽又是一场暴雨。
急雨匆匆,来得快也去得快。
江展羿推开窗,偷得浮生半日闲,葛大夫便也到了。
依循惯例,葛平仍是先为江展羿施针。然后燃了烛火,将短匕在火上烧烫,又在他腿肚子处开了两道口子来放死血。
等了片刻,却不见血水流出。葛平看了江展羿一眼,叮嘱了句“忍着点儿”,便推压起他腿上的肌肉来。
放此时,才有血慢慢渗出。血偏冷,带着一丝寒气,颜色发黑。
葛平拿碗将血接了,看了一会儿,摇起头来。又重新将短匕烧烫,开了几道更深的口子。如此反复多次,其过程自是剧痛无比,不必赘言。
待葛平把伤口包扎好,江展羿已是行动不得了。葛大夫指了指角落里的拐杖,说道:“这些时日,你若不便,就先杵着拐吧。”
江展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我的腿……”
葛平长叹一声:“江公子的腿伤委实蹊跷,老葛已尽全力,也不过是缓解三分,而回天乏术了。”
江展羿听到“回天乏术”四个字,猛然僵住了。
过得好半晌,他睡下眸子,低声地问:“葛大夫的意思是……”
“还是那句话,这世上若无高人相助,江公子的左腿,至多能用三五年,此后,大概会……废了吧……”
那一头,江展羿听了这话,却没有动静,只是扣住榻沿的手指,微微一颤。
葛平收好药囊子,往屋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江公子习武之人,腿若有疾,如文者眼盲,歌者喉伤,只是,江公子若能看开,还望听老葛一劝。”
“葛大夫请说。”
“公子的腿疾,是毒药所致。毒素现下虽未扩散,但到了日后,却也难说。还望公子能丢车保帅,等入了冬,将这左腿……截了……”
屋角烛火忽地爆了一声,四周却更静了。
江展羿似乎没听清,他的喉结上下一动,愣然问道:“你说……什么?”
“不过若江公子还存留一丝希望,也自可去寻访高人医者。也许在他人眼中,江公子的腿疾不过小病症,是老葛见识短浅罢了……”
江展羿听了这话,不由抬头。良久,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轻微的,自嘲的微笑:“葛大夫说笑了,蜀西千里,葛大夫的医术,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葛平走了以后,江展羿又在屋内静坐良久。脑子里,不断回荡着葛平先前的话语。
——江公子是习武之人,腿若有疾,如文者眼盲,歌者喉伤,只是,江公子若能看开,还望听老葛一劝……
——还望公子能丢车保帅,等入了冬,将这左腿……截了……
这条左腿对自己的意义又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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