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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需要自己的军队,首领。”领头的镇长哈雷带着这支自备枪械、训练有素的队伍找到科扎特时,是这么对他说的,“虽然人数不多,但我们都愿意为了未来上战场。请让我们加入西蒙家族吧。”
正准备带着彭格列的部队出发前往锡拉库萨的科扎特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环顾了一眼这支队伍,发觉每一张面孔竟都颇为熟悉。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境下再见到他们,看了看昔日里趾高气昂的哈雷,张张嘴半晌才挤出声音:“哈雷先生……”
“彭格列首领曾经来过艾德镇,科扎特。”哈雷的目光掠过拉吉以及站在他身后、一直沉默不言的独臂姑娘,又对上红发青年的视线,想要对他微笑,却只是红了眼眶,告诉他:“这些年你们做的事情,我们都知道。”
科扎特一怔,惊讶的神情从脸上褪去,他抿唇,看着哈雷的眼睛。
对方则像是被他凝重的表情逗乐,开怀地大笑了两声,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最后一次叫你混球小子了,我们可都没料到你会绝情到不回镇子一趟,所以干脆我们自己来找你。”粲齿朝他一笑,哈雷退后两步站到排列整齐的队伍前方,敛下笑容,挺直腰杆郑重地举起了手中的枪:“请让我们助你一臂之力,首领!”
“首领!”队中的所有人都齐齐举枪,沉稳有力地大喝一声,以表决心。
科扎特在简直要震天的喝声中回不过神,半晌,才抬手一拉帽檐,冲他们咧齿笑起来。
他说,好。
一个多世纪以后,当他的后人古里炎真从卡列琳的日记里读到这一段内容,也不自觉地微微笑了。
“一八七九年九月,我想我忘不了这一天。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与艾德镇有所联系,我却没想到镇上的人组织了一支部队,在我们去锡拉库萨以前赶来,请求为西蒙家族效力。我们在福罗伦萨有一定掌控力,在西西里却势单力薄。这一支队伍来得很及时,家族成员一下子就由六人变成了五十一人。看得出来科扎特也很高兴。
这场战斗十分顺利。”
旧日记内接连几页都在记录战事,有时是一笔带过,有时又记载得非常详细。炎真仔细地读着,发现这场战争居然持续到了一八八一年才结束。战争的结果即便不读日记也能够猜想到,古里炎真扫了眼对这场战争的最后几笔记录,果然找到了“胜利”的字眼。他再往后翻了一页,没想到又有一张小纸片夹在日记本中。
愣了愣,炎真迟疑了两秒,将那张小纸片拿了出来。和之前夹在日记本里的纸片一样,这张纸片也是从日历上撕下来的日期:23。数字旁写着一个名字——拉吉。
“一八八一年三月,拉吉战死的消息传来后,他的遗体过了两天就被送了过来。科扎特拉住拉吉的手,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那一刻我以为他会哭,但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掉下眼泪。
西西里的局势还没有完全稳定,我们需要再待上两个月才能回去福罗伦萨,不过我们都认为必须把拉吉安葬在福罗伦萨那边,跟维妮一起。科扎特决定让朱里先带着拉吉回去。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把朱里送到了码头,请了两个工人帮助他运送拉吉的遗体。
科扎特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朱里交代,可到了上船以前他才只对朱里说了一句话:
——别告诉安吉拉。”
一八七九年五月,卡塔尼亚的战役在一夜之间结束。
虽然仍有加百罗涅的余党在这一地区出没,但西蒙家族带领的两支彭格列部队已经展开了严密的部署,掌控大局的同时就连政府也不敢在短时间内轻举妄动。西西里其他地区的战争不断,卡塔尼亚动荡的局势却在这之后的半个月内得到了稳定,与其他已由彭格列保护的地区一样取得了整体上的战后安宁。
西蒙家族依照彭格列家族上层的指示将分配到的物资分发给卡塔尼亚贫困的居民,赞扬声频频响起,却因为西蒙家族在施助时仅仅是提到彭格列家族而使得彭格列名声大噪,西蒙家族则是默默无闻,很少有人提起。
科扎特在五月中旬来到了艾德镇。就像乔托前一年在来信中提过的,卡塔尼亚的道路都被政府翻修,艾德镇也不例外。和八年前回到这里的时候相同,科扎特不紧不慢地走在通往艾德镇的小道上,穿着笔直的黑裤,一身粗面料的白色衬衫外套着一件灰色马甲,头上歪歪斜斜地戴着顶布帽。不过他这次不再只是背着一架手风琴、一边略低着头前进一边时不时看看自己沾满了泥水的裤脚。这一次他带着几车的食物、衣物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在平坦的小径上,远远地就停下了脚步,望了眼艾德镇,便回过头对驾着马车停到他身后的几个青年笑笑:
“好了,就像之前说的一样,你们过去吧。”
语罢,他还不忘提醒:“别忘了镇子外面还有个贫民窟。”
几个青年相互看了看,都情不自禁地审视了一番马车上标记的彭格列徽章。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科扎特先生?”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其实发放的物资里有一大半都是西蒙家族出力……一直都只说彭格列的名字,不太公平吧?”“有什么不公平的呢,”也不因他多余的问题而发火或是不耐烦,科扎特翘起嘴角,语气温和地回答:“只要能衣食无忧、不用再担心被子弹打中,是谁改变这一切都不重要。”
他们不太认同地又对看了一眼,想要再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被科扎特一句微笑的反问驳得无话可说:“我们想要的是生活,而不是什么荣耀,不是吗?”
小伙子们都叹了口气,看着他自觉地退到道路的一旁给他们让出路来,也只好逐个向他道别,驾车驶向前方的艾德镇。科扎特伫立在原地许久,凝望着他熟悉的镇影,半晌才转身,独自绕到镇外小山坡上的那间旧农舍,将他事先买好的一捧白百合搁在农舍院内一座无名的墓碑前。他不会忘记这里埋葬着一个女孩儿,生前想要买一束百合花送到母亲的坟前,却没有完成这个心愿。
在墓边坐了一会儿,科扎特站起身走出农舍,又顿足偏首看向艾德镇的方向。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站在这里能够看到那间犹太教教堂,还有教堂外大片的狗尾巴草。科扎特想起了赫汀,继而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父亲,蒂芙尼,甚至还有安东尼、安娜和杰克。他们都曾生活在这里,但留下来的却少之又少。
科扎特曾经很希望在艾德镇恢复他记忆中的安逸和平时,他能够再回到这儿,亲眼看看这片他无法割舍的故土。然而此时此刻,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这么做。
他知道,这几年以来他的改变太多,正如从前艾德镇的改变一样,他们彼此都感到陌生。但即便有了这种改变也还能这样站在远处看着艾德镇走向新的未来,对科扎特来说已经是再幸运不过的事。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期望的不过就是西西里备受苦难的人们期望的,只要清楚他们即将迎接他们希望的未来,那么能不能享有荣耀、享有这份自豪感,都已经不重要了。
“再见,艾德镇。”拉了拉帽檐,科扎特好像以往一般有些傻气地咧嘴一笑,“祝你好运。”
他想,或许他今后不会再回来。
同好友道别似的说完,他转过身,踏上来时的路,离开了艾德镇。
由于西蒙家族这次来到西西里的成员只有四个,在卡塔尼亚的局势稳定下来以后他们便一起住在了中心城镇的一幢普通居民屋里,从艾德镇徒步走回这个镇也只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科扎特回到住所的时候意料之中地看见朱里正在厨房手忙脚乱地准备午饭,拉吉则是坐在餐桌前改装着一把手枪。
“医生刚走,”听到科扎特回来的动静,朱里赶紧从厨房跑出来,挥了挥手里油乎乎的锅铲,几步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说着:“卡列琳还在睡——你确定我们不需要弄醒她?老实说我怀疑她其实早就醒来了,但是装睡不想跟我们说话。”
科扎特闻言只是低了低眼睑,面不改色地弯下腰换好鞋,“她想醒来的时候自己会起来的。”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挑眉上下审视他,朱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睛:“两个星期都没进过她房间看看就算了,现在还说得出这种话?”
“我不想逼她,朱里。”与他擦肩而过,科扎特来到餐桌前,拿起水壶替自己倒了一杯水,“在卡列琳的问题上,我没有哪次不是自私的。我不想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强加在她身上,她需要时间来调整,我不能因为自己受不了就去逼迫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
原本正专注于改装手枪的拉吉抬起脑袋看了看他,同往常一样麻木的脸上没有多少神情变化,却是动了动腊肠似的嘴唇,欲言又止。
“得了吧科扎特,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了!”朱里禁不住有点儿恼火,走到餐桌边用锅铲敲了敲桌沿以引起科扎特的注意,小心翼翼地不敢抬高嗓门以免让二楼房间里的卡列琳听见:“你亲眼看着她被截肢,那条胳膊又不是从你身上锯下来的,难道你还会比她更怕见到她没了胳膊的样子吗?”
拉吉被他凶巴巴的架势吓了吓,再转过脸瞅瞅科扎特,竟见他好像没听到朱里的话那样镇定地喝了一口水。清冽的水淌过喉间,科扎特放下水杯,酒红色的双眸里眸色黯了黯。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又回到了几年前在莱恩镇的那个夜晚,听着褐发姑娘一遍遍地喊着“忘不掉”,不知道该怎么办。
“朱里。”良久,他启唇,语调平静,“你觉得她会留下来么?”
前一瞬还咄咄逼人的朱里噎住。科扎特很少用这种语气对家族成员说话,朱里不是看不到科扎特近几年的变化,就好像嫚蒙曾随口说过的,这个红发青年从很多方面来说都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黑手党首领,只是面对同伴时他总会不经意间原形毕露——这也是西蒙家族的几人依然将他当做科扎特而不是当做首领来看待的原因。
“废话,卡列琳这么多年为了你、为了西蒙家族做了多少,你比我清楚!”或许是因为他的语气令人有些心慌,朱里咬咬牙还是强硬了口吻答他,“她宁可缺一条胳膊也要保住命,说到底不也是为了西蒙家族,为了你!她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你说她怎么可能离开?”
“我是说……”他的反问并未得到回应,科扎特微微垂首,眼睫尾端沾上了窗外穿透树木繁密枝叶洒进的亮光,光斑映在眼球中,随着树影的晃动而颤了颤,“她还会不会留在我这里。”
还有满腹的牢骚要倒出来,朱里却在听完他这句话以后噤了声。
“就是因为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才会担心。”不出意料地得来他这个反应,科扎特没有去看他,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怀表,紧紧将它攥进手心里:“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一开始就不那么自私,她会比现在要轻松很多。她不需要压抑自己的仇恨,不需要在废墟中因为听到我在叫她而拼命敲石头回应我,不需要在我犹豫的时候替我选择丢一只手臂。”
这块怀表从一八七二年的圣诞节开始,陪伴了他将近七年。而送给他这块表的人,陪在他身边的时间更久。科扎特还记得半个月以前他在城堡的废墟里亲眼看着那个褐发姑娘的左臂被截下来的场景。那时他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太痛的话可以咬他,可她宁可忍痛咬破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