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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所作所为一样,在这些年你我都犯下了很多罪,我更是有过之而不及。”
穿梭过窄巷的海风拂起她的长发,挽在耳后的发丝凌乱地打在脸边。
“我跟你不一样,科扎特。你做这一切的理由,直到今天都没有丝毫改变。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也正是因为这样,你本质的仁慈改变不了。”她逆着风,又后退了两步。耳际猎猎作响的海风掺杂着她熟悉的海腥味,她空空如也的左袖被风撩起,飘在半空中颤动。“但我不同。从头到尾……我这个人都和加百罗涅的杂种没有区别。我憎恨他们的同时,自己也罪不可恕。这个恶性循环迟早会让我下地狱。”
科扎特合上了双眼。良久,他张开眼睑,朝她走过去。
“我们一样,卡列琳。”科扎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轻得他有些担心他的话会不会顺着风向溜走,“无论目的是什么,既然为此选择了这条路,那么我们就都有罪。初衷不能作为罪责的借口,不然善与恶又怎么可能划分清楚。”
他在卡列琳跟前驻足,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握着枪揣在衣兜里的右手拿出来,抽走了她手中的枪,扔到脚边。此时他们的距离很近,科扎特已经能够看清她的表情。他看到她咬紧牙关,滚烫的泪水早就溢出了眼眶,却隐忍着同他对视,固执地什么话也不说。
“你在外面生活的时间太长,抓着枪的时间也太长了。因此一时间没有办法放下。”
科扎特习惯性地抬手替她捋了捋头发,接着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拽得更近,轻轻抱住了她。
“所以回家吧,卡列琳。”他说,“我们回家。”
怀里的褐发姑娘呜咽一声,终于伸手捂住嘴,哭出了声。
科扎特搂紧她发抖的身体,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已经瘦弱了这么多。那一刻他感觉有点儿慌。他记起他的母亲、父亲,记起安东尼、安娜和杰克,记起蒂芙尼,记起维妮,记起很多他再也见不到的面孔。
他意识到,这些年以来,他曾经想要保护的那些人、他曾经珍视的事物,都一个个悄无声息地离开。很多年以前他在失去父亲的那个晚上质问过上帝为什么要夺走他们,上帝就如过去的任何一次一样,没有回答他。而现在抱着卡列琳,科扎特突然觉得,或许上帝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就好像人类来到这世上手中空无一物,离开这个世界时也带不走任何东西。他最初就在独行,不论这一路遇到了多少人,曾经拥有过多少爱,最终都只会一个人走到尽头。
科扎特一直以为他是在与他们告别,却不知道,那是他们在与自己道别。
刮过耳畔的风闷热而湿润,那是多少年间他熟悉的、无法忘记的味道。
他紧紧抱着她,闭上了眼。
百余年后,古里炎真在那本旧日记中读到了最简短、却单独留下一整页来记录的一句话。
——“一八八一年,我们离开了意大利。”
【中卷 1881年,弥赛亚的赞歌——完】
巴勒莫五月的夜晚海风湿黏,黑夜与海平面聚拢,却挨不着这座被一盏盏弧光灯照亮的城市。这儿平坦的道路一直延绵到乡间的每一个小镇,夜间有零零散散的人影漫步,大教堂的钟楼敲响的悠扬钟声振动空气中细小的尘埃传播开来,一派安宁的夜里再不见过去的两年黑手党之间战事频繁时的人心惶惶。
西面的小镇内每户人家门前都挂着煤油灯,圈养的牲畜安睡,留下草丛林间的昆虫欢愉地哼鸣着小调,偶尔的风吹草动也惊动不了它们。坐在屋子二楼的阳台能够听见镇内还没熄灯的一些屋子里传来的模糊人声,卡列琳将日记本摊在微微曲起的腿上,右手握着笔借一旁煤油灯的灯光写字,怀里还搁着手枪。她刚洗完澡不久,微湿的长发略为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早已习惯用一只手打点,这天却没了兴致,就这么任由它们摩挲着肩膀,凉意切肤。
没有脚步声的警醒,一道气息就出现在了身后。卡列琳条件反射地放下笔抓起枪,还没来得及回头,双肩就略略一沉——一件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接着响起的便是熟悉的声线:“在写什么?”
科扎特来到她身旁坐下,看了看她腿上摊着的日记本,好像没有发现她握枪的动作似的,笑着问道。
“日记。”别开视线,她不着痕迹地放下枪,合上本子,拉了拉肩边的外套,“谢谢。”
没有因为她不冷不热的态度而尴尬,科扎特不介意地对她笑了笑:“之前也没发现你有写日记的习惯。”“以前不常写,也只是记一记大事。”敷衍地回答完,她便拉下了外套塞回给他,拿好本子、笔和枪,想要站起身离开:“我先回房间了。”
原以为又会和过去一样顺利脱身,卡列琳却没料到就在她准备站起来的那一刻,科扎特忽然按住了她的左肩——自从成了独臂她就开始习惯将重心转到左侧以维持平衡,再被他这样不轻不重地按下,她自然是身子一歪又坐了下来,有些吃惊地转过头看向他。
“抱歉,”红发青年对上她的视线,歉疚地翘了翘嘴角,“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再陪我一下。”
褐发姑娘抿了抿嘴,点点头,将注意力转向阳台外的夜景。
“过两天就可以回福罗伦萨了,我想回去以后……带你们出去逛逛。”重新给她披上外套以免她着凉,科扎特的语气听上去轻描淡写,稍作一顿,才把话说完:“我们去游历世界。”
惊了惊,卡列琳偏首瞧他,没想到恰好撞见他弯起眼朝她微笑的模样。科扎特这天不像以往那样穿着衬衫,而是换上了一件薄薄的米色长袖衫,袖管卷了两圈,露出一小截手腕。昏黄的灯光下他浑身的暖色跟脸上的笑容一样柔和,明明已经到了二十七岁的年纪,眼神看起来竟还像十七岁时一般纯粹干净。
她感到心沉了沉。这两年来她几乎没有正视过他,现在猛然发觉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化,心里说不上是宽慰还是失落。
“带上你,安吉拉,安迪……最好朱里跟海德也一起。家族里的其他人愿意去的也一起。我们在西西里开一间分工厂,刚好可以交给剩下的家族成员管理。福罗伦萨那边的话,前阵子海德的父亲已经出狱,如果海德也跟我们一起去,就可以把工厂交托给嫚蒙和他打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见过她露出愣神的表情,科扎特不禁笑笑,抬手揉了揉她额前的头发:“我们一路上可以做点生意,每到一个地方都待上半年左右,这样也可以兼顾福罗伦萨那边的情况。你觉得怎么样?”
温热的掌心触及额头的时候,卡列琳一僵。他们在这两年私下里都没有说过话,当然更不用提亲昵的举动。现在即使这样揉揉头发,她也已经不再习惯。
“你是首领,并不是每个决定都需要考虑家族成员的意见。”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她依然口吻冷淡,不动声色地向一旁挪了挪,与他拉开了些距离,“这样挺好的。不过可以不用带上我,我也留在福罗伦萨会比较好。”
“那我就不考虑你的意见了。”早已见惯了她刻意保持距离的小动作,科扎特佯装没有察觉,轻松地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说法:“跟我们一起去,卡列琳。”
“……”她这才发觉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西西里动荡的局势已经稳定,卡洛斯已成了加百罗涅家族的前任首领,新任首领重整家族,与彭格列家族协和以后主动退出西西里,给这个岛带来长期纷扰的因素也正式宣告消失。西西里政府经过前段时间的内部调整与这场长达两年的战役结束之后带来的影响,组成结构已然有所改变。正如科扎特料想的,现在还无法实现西西里的自治,但当西西里人也成为政府的组成部分之一,这里的治理也就随之改善。彭格列家族已取代加百罗涅家族夺得了西西里黑手党界的霸权地位,他们同以前其他黑手党一样既与政府合作,又牵制着政府。
西蒙家族和彭格列家族都投入大量物资给政府资助西西里贫困地区的居民,他们的生活因此安定得很快,原先参战的彭格列家族成员都开始分批次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彭格列原本就是由居民自卫队发展而来,虽说后期也有许多阶层身份不一的人加入,但绝大多数人都只是逼不得已拿起枪杆子的居民。
当然,更多在这场战役中失去了至亲的西西里人也终于有时间叹息,幸运的人能安葬逝者的遗体,不幸的则只能在各个教堂的礼赞中进行悼念。人们感谢耶和华,感谢弥赛亚。西西里人以无数牺牲的代价换取了他们期望的未来,在这一次的抗争中他们追随着引领他们向前的弥赛亚,即使踩踏着鲜血,即使身后已有数不清的同伴倒下离去,也依然在这染血的圣途上前行,流着泪唱响赞歌。
然而付出了生命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同为上帝之子的敌人。卡洛斯势力的余党或是暂时撤离西西里准备东山再起,或是仍于西西里苟延残喘、三不五时地闹出动静,他们的家人——以及他们死去的同伴的家人也都生活在这片土地。这些家人大多是妇女、老人和孩子,他们遭人唾弃、辱骂、驱赶,甚至无法到家中逝者的坟前献上一束花,无法到教堂替逝者致悼词。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与卡洛斯余党勾结,成为内贼。因此没有人肯接纳他们。他们受到了排斥,他们被孤立。
在面对如何处置他们的问题上,乔托和科扎特的看法仍然一致。西西里人曾经经历苦难,可这并不代表他们有权利反过来将这样的苦难加诸到别人身上。因此彭格列将这些卡洛斯势力余党的家人集中安置在了巴勒莫郊外的一个小镇里,一方面能够保护他们,一方面也能监控他们的行动。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佳的决定,竟铸就了一场惨剧。
五月中旬,突如其来的爆炸几乎夷平了这个小镇,镇中的居民没有一人生还。
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遍西西里的时候,彭格列家族却保持了沉默,没有做出任何解释。本来在决定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人安置在这个镇上时,彭格列高层就出现了反对的声音——他们坚持认为应该斩草除根。所以在得知小镇被爆炸毁灭之后,这极端的手段究竟是哪方势力采取的,任何人都心知肚明。如果让其他西西里的群众知道始作俑者,这善意的安排带来的结果无疑就会被认为是阴谋,彭格列家族也无法立足。
因而直到五月末,彭格列家族才放出风声,称这次事件的实施者是对加百罗涅家族心存不满的西西里居民,这才给彭格列家族不公开处理此事找到了借口,平息了人们心中的不安。
又一个西西里初夏闷热的阴天,卡塔尼亚的港口繁忙依旧。在靠近码头的某个人烟罕至的破败荒村里,两个身影碰头在一条曲折的窄巷中,其中一人一言不发地将一个皮箱交给了另一人,看着对方打开皮箱掂了掂里头的金条。
“西蒙家族还真是大手笔,”确认了金条的真假和数目,身着怪异斗篷的老头儿“嗤嗤”笑出声,扭头望向了面不改色地把这箱黄金交给他的褐发女人,“不过就是埋几颗炸弹而已……能出这么多钱,都是为了封口吧?”
“真正要封口的话,我会在这里一枪崩了你的脑袋。”褐发女人神情冰冷地回答他,“还有,不要搞错了,这是彭格列家族某些高层的计划,与西蒙家族无关。”
老头儿又再次笑起来。他眯起他的小眼睛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个女人——个子精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