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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臂膀里的鬼子猛地一振,跳将起来,啊的一声惨叫同时爆发在静寂的雪夜里。
我被鬼子摔坐在雪地里。
“拾伊,快摁住他!妈的,还是抹脖子好使。”邹淼玲说着,拔出刀又往鬼子脖子里捅。
鬼子正在痛得满地打滚,邹淼玲一时间找不准脖子。情急之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劈头盖脸扎去。
鬼子的惨叫声在这静寂的夜空里传出去很远,令人毛骨悚然。
我使劲去摁鬼子的腿,被他的硬底皮鞋踹了好几脚。
“老娘不信弄不死你!”邹淼玲接二连三刺鬼子,但好像都没对准要害。
这会儿,鬼子的酒性完全被剧痛痛醒了,手摸到腰里拔枪。我扑过去,死死摁住他的手。
“不能让他开枪!”邹淼玲气喘吁吁地说道,一脚踩在鬼子的脸上。鬼子挣开我,去抱邹淼玲的腿 ,将她掀翻在地。
我双手抓了一大把雪塞进鬼子嘴里和脖颈里,阻止他大喊大叫。这种时刻,大脑只发布一个指令:快弄死他!
鬼子挣扎时,我掏出了他的枪,真想一枪打死他,但我没忘了邹淼玲的话,若开枪马上就会招来鬼子巡逻队。
邹淼玲捡起地上的刀再次扎进鬼子的身体里。
冬天衣服穿得厚实,邹淼玲这一刀没能扎深,鬼子仍在挣扎,极为恐怖地用日语叫喊着,比屠宰场公猪的惨叫声更令人悚然。
我的气力也耗去不少,帮不上更多的忙。
时间拖延得越久越对我们不利,极有可能我们杀了鬼子却脱不了身。
这时,一个巨塔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们前方,三步两步冲过来,将我们一推,抱住鬼子的头向旁边一拧。
“咔嚓”一声骨折的脆响,鬼子总算不动弹了。
那个人影站起来,只见他戴着毡帽,脸上裹缠着围巾,整张脸罩在阴影里,看不清面目。他根本不跟我们说话,好像是个哑巴,只顿了两秒,转身就跑。
“快走!”邹淼玲反应过来,推了我一把,自己却不走,掏出鬼子口袋里的钱在他身上撒了几张,其他悉数掳走、据为己有。
跑了几百米远也没看见人影,邹淼玲放缓脚步,检查自己身上,还好,没沾上血迹,又查看我一番,也没沾上,大家同时舒了一口气。“妈呀,太TM悬了,”她叹道,“老娘我今天图省事,护了菊花,却没想到费大力气了。”
“幸亏不是夏天,不然你那几刀下去,不溅的一脸一身的血才怪。”我捂住咚咚跳的心口庆幸道。
“有惊无险,咱们运气好,遇上义士了。”
我们走到灯火阑珊的大道上,正好遇到一队便衣巡逻,检查了我们的良民证后,放行。
叫了一辆黄包车,我们坐上去紧紧抱住对方,用行动代替语言彼此安慰一番。
黄包车将我们送回吉祥歌舞厅,舞女们正三三两两地散场。
午夜十二点,时间恰到好处。
邹淼玲急匆匆地去找胡经理,向他索要刚才塞给他的那些钱。
胡经理自然舍不得给,装作不明白,还问她所为何事?
“真晦气,那日本人是根软面条,”邹淼玲嗲声嗲气地埋怨道,“拨弄了半天不举,我们又不能总是等着,大冷天的谁不想早点回自己安乐窝啊。那日本人还冲我们发脾气,揍了我们一顿,钱也不给就跑了。”
邹淼玲说着,身体贴到胡经理身上,声音更加发嗲,“胡经理啊,你看看喏,人家身上被打紫了,好几天都没法接客了啦。”
“接客?”胡经理抖战了一下,“那……赶紧回去;好生歇着吧。”
“不行啊,人家一歇息,钱就没指望挣到了啦。你可怜人家一下嘛,挣点钱多不容易噢。”一边发嗲,一边抚摸胡经理的领带。
“走走走,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来烦我。”胡经理更加抖战,遇到邹淼玲这种粘皮糖,胡经理的脑袋比笆斗还大。
“算了啦,小气的唻!”邹淼玲一扭腰肢,离开胡经理的身体。“清荷,算我们倒霉。收工。”
第二天有日伪警宪到舞厅盘查,说皇军一个翻译官被人谋杀了,死前曾来过这里,他们正在寻找线索。
胡经理怕惹祸上身,只说那个日本人喝醉了酒早就离开了,舞厅其他客人没见谁离开过,因此不知道那个日本人之后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众舞女和当晚在场的保镖也被一一问过,大家都说不知道此事,甚至有人还说根本不知道死的那位是日本人。
因为日本人致命的一击在于颈椎折断,所以我和邹淼玲不太担心会被人怀疑到头上。胡经理胆小怕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也未对我俩随日本人外出的事情表示怀疑,只当是事有凑巧,那个日本翻译官不幸被劫财的人杀死了。
三天过后,我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仿佛那天发生的事情只不过做过一场梦——正义谋杀邪恶之梦。
邹淼玲照样跟舞场里的人打情骂俏,寻觅下一个目标。但自从那个鬼子翻译官被杀后,伪政府似乎对喜好“亲近支那人”的日本人发出了警告,因为逛舞场的日本人突然间减少了。邹淼玲哀叹为“销声匿迹”。偶然来逛舞场的的日本人也是结伴而来。这无疑对我们的暗杀行动设置了高难度要求。
于是,邹淼玲更多的时间转移到我的个人问题上。
“过了年,你又老一岁了啊。”她提醒我。
“你更老,永远比我多老一个月。”我打岔。
“我好歹尝尽人间美味,你呢,别跟我面前嘴硬。”
“我也尝尽天下美味,而且我自己就会做,你会吗?”
“还打岔?”她送给我的脑袋一颗毛栗子,“春树已经二十八岁了啊。唉,虚岁二十九了啊。”
“你是他妈啊?”我嘟囔道。
“我是你姐!”又一颗毛栗子赏给我。“怎么就不开窍呢。”
“开了,又被你打塞住了。”
“我被你气死。”她狠狠地看着我,哗地转身离去。
之后,她好几天没理我。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国庆,我爱你!
就像老鼠爱大米。
大家一起唱。。。。
118
118、妖孽作乱 。。。
她不理我,自然有人理我。
难得阳光灿烂,我抱了被子刚进院,池春树来了。
个子高有个子高的优势,不等我爬凳子,他抢过我怀抱着的被子轻甩胳膊,厚重的棉被乖顺地垂挂在晒绳上。
“胳膊好了?” 我看向他的左臂。
“早没事了。”他说,“还有需要晒的吗?”
“我。”我告诉他,“我觉得自己快发霉了。”
他从被子后面露出脸来:“又跟邹淼玲闹别扭了吧。”
我扫了他一眼,心想还不都是因为你。
回到屋里,他说早上高铭锐曾跟他通过电话,想抽个空大家一道去寺庙拜佛。
他俩那么一对荤腥的人怎么突然有雅兴骚扰佛门清静之地?我一时茫然,没有说话。
“元宵节我有空,你呢?”他倚窗而立,背着光,窗外的阳光将温暖递到他的左脸颊上,纤长的睫毛染上一层金辉,微微轻颤,如蝴蝶的羽翼轻灵地扑朔。
我凝神看着蝴蝶的羽翼,忘了回答。
羽翼下方水平方向的线条优美地勾起,吐出柔和的声线:“在想什么?”
“梦。”我脱口而出,此刻的他的确有着梦幻一般的轮廓,让我不由想起梦中那个面目模糊的少年,他会不会也有着春树这样优雅精致的轮廓?为何反复梦到他却总是看不清他的容颜?梦中的情形依然记得,似乎总是很想看清又害怕看清那张脸。叹,如此矛盾的我。
强烈地鄙视自己。
梦而已。
我不是邹淼玲,我并不花心,对任何美男我都有审美疲劳症,纯粹欣赏,绝无邪念。
我像我妈妈。
百分百,我不会成为我爸爸那样的人。
“拾伊?”他离开窗,眼神带着一丝狐疑,“你在听我说话吗?”
“对不起,我睡眠不太好,所以大脑会间歇性短路。”我抱歉地一笑。
“我也会这样,但还好在手术台上从未短路过。”他轻轻地笑,唇边扬起一抹春日般的明媚。
他长得的确很帅,而且总是那么温柔,不像那个人,清冷,漠然,自负,促狭……
那个人,该回来了吧。
“拾伊,又短路了吗?”他拿手在我眼前晃晃,“还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值得你盯住了看?”
“你今天好像——”我急忙收回目光,稍稍犹豫了一下;忙着搜刮着合适的词汇,“遇到什么喜事了?”
我只是觉得他今天没来由的异常温柔,异常可人,那副春天提前来临的美好神色从进门那刻起就没消失过。
我只是随便问问,然而池春树的神情突然扭捏起来,恰似一个腼腆的男士初次相亲会上见到女方一般。
我在等他开口。
他纤长白皙的手指伸进衣兜内踯躅片刻,掏出来一个小方盒。“上次……你帮我补衣服,为表示感谢,送你一样东西。”他没说是礼物,“东西”听上去比礼物随意许多。
但我还是觉得隆重了一点,因为他的表情使得将要送出的那样东西“贵重”起来。
“跟我这么客气?”我笑道。“我不过是举手之劳,高铭锐就比你随意。”我想起为他们三个人缝补衣裤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我也是举手之劳,聊表一下心意,你打开看看。”他执意要我收下。
打开纸盒,一瓶“雅霜”牌雪花膏躺在里面。在图书馆工作时,一位刚退休的老馆长就一直用这个牌子护肤品,曾一直向我们年轻人宣传它如何如何经济实惠,效果如何如何好。没料到这个牌子七十年前就有了,历史挺悠久。
“我好像在哪条街上看过这个产品广告:一个女明星穿着坠地长裙,左胸前一束鲜花,给人以一种含蓄、自然的美感。”我想了起来。“就是这个‘雅霜’吧。”
“正是这个雪花膏,”池春树予以肯定,“那个做广告的是女明星白杨,我母亲一直很喜欢她,不过她现在刚出名。”
“就是那位老艺术家白杨?想不到她年轻时这么漂亮,充满东方女性的韵味。”我一边回忆着那副广告画上的美女,一边打开瓶盖。一股雅致的芬芳,既像茉莉,又似玫瑰扑鼻而来。“我很喜欢,谢谢。”
“喜欢就好,抱歉只能送你这种祖母级的护肤品。这个年代女士护肤品没什么选择余地。其它的还有郁美净和几种洋货,但我觉得这个可能更适合你。”
心里一阵感动——他的心好细。大半年没用护肤品,快忘了皮肤也是需要保养的。
见我欣然收下雪花膏,他很开心:“若是以前,伯母一定早就提醒你了。她很会保养皮肤,看上去像你姐姐。”
我一愣,不自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比起半年前的肤质明显差了不少,肤色黯淡,最要命的是眼眶下那日渐浓重的黑眼圈。“天天都要化妆,而且晚睡早起,我的脸一定又皴又皱,连你也看出来了。”
池春树上前拉住我的手。“拾伊,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美、最好的女孩。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没什么不好,倒更显女人味了。”
我被他夸得心飘飘的,女人天生的虚荣心得到很大满足。但被他握着手,感觉不适,连忙滑开,“雪花膏是在哪个百货公司买的,我想给淼玲带一瓶,她也一定会喜欢。”找个借口掩盖惊慌。
“不用你操心啦。她已经有了。高铭锐那个马屁精能不替她准备吗?”
听他把高铭锐说成马屁精,我不禁一乐。“他是马屁精,那你呢,有不同吗?”
池春树回过味来,原来把自己也给骂了,白皙的脸登时红了一片。“其实,是邹淼玲让我买的。我哪知道女孩子用什么东西?她还说起……”话还没说完,脸更红了。
不打自招的家伙,又是邹淼玲这个狗头军师在幕后策划。我起先就猜到他是否经她指点过,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