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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让你露屁股你也露吗?”小眉戏谑道,上前拧了一下他的小脸蛋。“这就是你大姐凤娇,记住了,傻小子。看够了没有?”
小家伙有点害羞地看着我点了一下头,像是认生。
“几岁了?”我问他。“我娘告诉我今年该六岁。”小屁孩答曰。
“小少爷是民国二十三年冬日里生的。”小眉告诉我。“满打满算也才四岁半。看着憨,其实鬼精着呢。”小眉说着,喜爱地摸了摸小少爷的头。
“我娘说冬天生的孩子结实,跟大哥一样结实。”小家伙虽然还有点害羞,但话多了起来。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孩子真是憨得可爱,什么都是我娘,我娘的。
“瞧见没?二奶奶可没少管教,以后也一定是个服服帖帖的大孝子。”小眉冲我一挤眼。
小眉说的二奶奶让我不由想起《红楼梦》里的琏二奶奶,现在细细想来那味儿还真有些相似。
“去吧小少爷,别蹭在这儿,该吃晚饭了。”小眉轻拍一下小家伙的屁股。
小家伙又看了我一眼,忽而咧嘴一笑,跑开。
“这小家伙长得真可爱,叫什么名字?”我问小眉。
“叫君宝。”小眉看着小男孩跑走的方向说道。“宝贝着呢!如今他可是老爷的命疙瘩。”
“小眉,”我趁机问她,“我……当时是因什么事要离家出走,而且赶在结婚头一天?”我看着她利索地换了一床干净席子、正往席下垫床单。
小眉停下活儿来看着我有些吃惊。“我哪儿知道?小姐,该你告诉我才对!你……真的全忘啦?”她难过地看着我,见我不像蒙骗她的样子,又说道:“小姐知道的,我不识几个字。那天大清早,你不辞而别,只留了一封信,看着像是留给大少爷的。我就拿给大少爷看。大少爷看了信后脸色变得很难看,就跟被雷击了一样。后来镇里风言风语漫天飞,说什么的都有。大少爷生了一场大病,好了之后就离开家去城里,好像是当兵去了。具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个下人也不便打听。老爷那会儿心里也很难过,一心想留住大少爷,可留也留不住啊。后来,大奶奶也生了一场大病,拖了两个多月,刚入秋就走了。原本热闹的一大家子,突然就冷清下来。”小眉脸上一片黯然,似乎当年的情景重现眼前。“再后来,老爷娶了东边镇上的小寡妇,就是二奶奶,第二年末生下了小少爷,这家才像那么回事。”她说到这里眼眶又红了,轻叹了一口气又说:“都是顶好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不是我说你,小姐,大少爷是多好的人哪,提着灯笼都找不着的,你为什么要躲着他呢?”小眉用不解的眼神打量着我,似乎想探出个究竟来。她好像比任何人都替大少爷叫屈。
“但愿我能知道。”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最冤的人是我,怎么搅和进这种事情里?
我的脑袋都大了——像谁不好,为何偏偏像了这位辛大小姐——一可叹我一念之差就落到这副田地。这叫什么事嘛。
重新想起小眉说起的‘好像是当兵去了’那句话。难道他参加了国民革命军,可那是二几年的事情才对。国共分裂后,□和国民党就没真正好过,这么看来他要么是□的兵,要么是国民党的兵了。六年前那会儿差不多是1933、1934年间,去城里当兵……多半是国民党的兵了。
想到此,不知怎的颇有失落感——当国民党的兵——素质能好到哪儿去?
假借拉家常我又从小眉嘴里套了点情况,总算弄清了来龙去脉:救我的这位帅哥叫尔忠国,是辛老爷的义子,打小就跟辛凤娇定下娃娃亲。七岁那年,尔忠国父母不幸亡故,便被辛老爷接来家里生活。辛家夫妇对尔忠国疼爱有加,视为己出,辛老爷更是把一身武学精髓都传授给这位义子。两个孩子从小青梅竹马,一直“哥哥”“妹妹”情意绵长,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这个辛凤娇从小酷爱读书,不思习武,十五岁时去外地读书。家里合计好等她年满十八岁便回乡跟尔忠国完婚。眼见到了成亲日子,所有事情都张罗齐了,早该回来的新娘却迟迟未归,家人里担心,打算派人打探是不是路上出事了,结果辛凤娇结婚头一晚总算赶回来,家里人都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她第二天清早又不辞而别,自此没了音信。
新娘临阵脱逃,好端端的婚事办砸了,家里能不乱套吗?
我听完不禁思忖既然这位辛大小姐跟尔大少爷并非没有感情基础、硬凑在一起的一对,又为何一夜之间徒生变故呢?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问小眉那晚是否听到争吵声,小眉说没有,大家怕小姐路上过于劳顿,都早早地歇下了。
此间到底出了什么纰漏导致这场婚变,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我挺同情尔忠国,本来满心欢喜的喜事儿变成了一场灾难——一个大男人没来由地让人甩了,面子铁定挂不住。何况这么一位旧时代的封建男人呢?如今想来进镇子时遇到的人露出那种猜忌的眼神也不足为奇了。
婚变的这个谜团始终萦绕在我心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想事不关己已经不可能——如今这麻烦赖上我了。
作茧自缚
晚上,小眉伺候我在西屋的一间浴房里洗澡。她将一摞干净衣服递进屏内,正好看到我脱去外衣露出三点式内衣;瞪起的眼睛比铜铃还大。那副表情好像今天才发现我是女儿身一般,又是吃惊又是好奇地指着我那文胸和三角内裤,居然说不出话来。
我没嘲笑她表情的夸张。兴福镇毕竟是小镇,没像大城市那样流行穿新式文胸。
她完全弄不懂我这件蕾丝边的蓝色胸罩该怎么称呼:“小姐,你……穿着的这算什么啊?”她终于想起来开口问,并凑近了仔细看。
“新款的束胸服。”我告诉她。
“哪里买的?这样子好像做不出来。”她纳闷地问,拿手摸了摸。
“嗯,国外的。”我骗她道,“中国暂时还没这种款式。”只能这么搪塞她。我怎么能解释得明白它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工业流程下的妇女用品呢?
“小姐,看你的胸,给它挤得鼓鼓的,真像两个大白馒头呢。”她稀奇地打量着我的胸部。 “还有这小裤子,布料不够吗?连屁股都包不住,真是羞死人。”
我不免感到好笑,这文胸在我那个年代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款。如果让她看到穿着比基尼式样的我,不定吃惊成啥样呢?
“小姐,你换上家里的衣裳吧!我把小姐以前没穿的新衣服都洗了一下,幸亏天热干得快,否则你只能穿我的了。”
看到那件平整整的胸衣,没有一点起伏,还没穿上身就能感觉到有多憋气。
“外罩我穿,可这小衣服我不要,怕被勒晕过去。”我将胸衣挑出来扔一边去。
小眉大惊小怪起来。“哪有女孩子家不穿胸衣睡觉的,小姐仙女般的人,叫人看了去那还了得。”
“舒服就好啦。这么晚了,除了你,谁还看得出我有没有穿,不妨事。你想穿就留给你自己穿吧。”我冲她一笑,身子浸入水中。
小眉微蹙着眉,好像伙同我做了件坏事、又不敢揭露一样。
“小姐,我去屋外给你把着门,你洗好了我再洗。”
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一把澡,把当发簪的中华铅笔拿掉,头发散开,顺便也清洗了一下,两年前捯饬过的离子烫发发梢仍带点卷儿,此刻舒展开,柔软地飘在水面上。我将它们完全浸在水面下。
洗完澡,立即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我穿上小眉准备好的一套杏黄色丝绸衣裤,将头发用一块四方棉布揉揉干,再用一根银簪——从凤娇的梳妆盒里找着的——松散地盘上头顶,双足踏进小眉预备好的木屐走出了西屋。
暖湿的风拂面而过,将屋檐下的两盏灯笼吹得四下摇曳,我的影子也在地上乱窜。
“小姐,你别走开啊,我很快就洗好。”小眉在浴房里急急忙忙地叮咛道。
“我不走,就在这里。”
我展开双臂,身体舒展成一个“大”字,让风从我的衣领,臂弯,和双腿间掠过,惬意无比。一会儿,浴后身上的湿气被风干了不少。环顾四周,发现一排矮株后的院墙不是很高,逃跑的冲动突然萌发于心。
四下无人,应该是个不错的机会,此时不逃日后恐怕更难有机会脱身。我大脑冲动起来,同时懊悔刚才应该穿上内衣的。
后悔了两秒钟之后,我打定主意还是逃跑要紧,总之避开婚礼就成,随便哪里先躲一下,容日后再慢慢合计收尾的事情。那个帅哥难免再次心痛了。虽有所不忍,但我毕竟不是辛凤娇,怎能李代桃僵、占人家的便宜呢?想到此,我迅速穿过矮株,手脚并用爬墙头。
这堵墙看似低矮,不过高出头二十几公分,但要爬上去并不容易,墙体上到处是湿滑的苔藓,还有扎人的藤蔓,偶尔不知什么虫子会突然跳到脸上、手臂上挠一下随即蹦开,让人心惊肉跳,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我气喘吁吁地攀上墙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墙那边的状况,小眉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不远的地方响起来:“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别吓我,小姐,出来啊?”我害怕她一旦找到我便毁了这逃跑机会,连忙压低身体跨骑在墙头。
小眉的声音惊慌起来。“小姐,快点回答我啊,你在哪里?”声音近了。
她惊慌,我更惊慌,“哧溜”一下,身体向墙那边栽去。“噗通”一声水响,不想落进了一块荷花池里,惊起蛙声一片。
慌乱中,我连忙站起身来,池水倒是不深,仅漫及我的大腿,但脚底的淤泥很多,像踩在烂棉花堆里。一股淤泥特有的腐臭气味漫上来。
“有门不走,为何从墙头跳下来?”一个阴而沉的声音从池塘边的旱地上传来。我的第一反应是:糟糕,被人发现了!第二反应是:完蛋,竟然是他!
本以为墙那头是出路,却自寻了死路——栽进尔忠国的小院。
院内灯火通明,无处可藏。心,却黑了一片。
“我……”我支吾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脑子里一片浆糊。
他提着刀“蹭“地跃上一棵卧倒的柳树,顺着树干走到荷塘当中来,离我仅仅两臂之遥。
他来帮忙吗?我迟钝地想着。那还会有错?爬树好玩啊?
一把刀横在我眼前,闪着寒光,吓得我一哆嗦——他想干什么?劈死我?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赤着上身,下身一条深色练功裤,腰际间扎着一根缎带,衬出健美挺拔的的腰杆。
若不是他手里的刀指向我令我汗毛倒竖的话,我真想赞美他一番。
“先上来再说。”他见我一动不动地缩着身体,忽而掉转了刀头,将刀把递给我。我明白过来,攥住刀把,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树干旁。
此时的我有多狼狈不言而喻:胸部以下沾满了黑色的淤泥,刚洗净的身子臭不可闻。他扫了我一眼,突然转过身去,顺着原路返回——好事也不做到底——一直走到庭院当中距离我几丈远的地方才停下。
估计是我身上的臭气熏着了他。
我抱住树干爬上柳树,小心翼翼地踩着树干回到地面。
“小姐……”“小姐……去哪里了?”是小眉的呼声,远了又近了。
“小姐在我这里。别喊了,过来吧!”尔忠国亮起嗓子暴露我的行踪。
“什么?小姐怎么会在你那里?”小眉贴着那边的墙根问道,似乎不敢相信。“小姐,你等着,我马上过来!”她说完,便没了声音。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则在院内的开阔处“呼呼呼”地舞弄起大刀来,忽略了我的存在。只见他腾挪移闪,把个刀儿舞得上下翻飞,劲风四起,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