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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你在里面干什么?拷什么东西?”一个男仆的声音在浴室外响起。
“关你屁事!”我吼道。
“我进来啦,你若把东西砸坏,先生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
“你敢? 偷看我洗澡,小心眼睛烂掉!”我急忙从水里爬起来,将大浴巾裹在身上。
“太太在洗澡?哦,那我可不敢进来。”男仆说着,话音远了。
不是废话么,在浴室不洗澡拆墙玩吗?
我匆忙洗好澡,擦干身上的水,穿上睡衣。刚上楼梯,便听到大厅里有动静,回头看去,尔忠国托住佟鹭娴烫伤的手臂走进来。
我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赶。
“站住!”尔忠国已经发现我了。
我贴在墙根俯视着他——这就要找我算账了?腿肚子有点发软。
那女人太会演戏,好像浑身烫伤一般柳眉紧蹙做痛苦状,口中却道:“算了,忠国,我这伤不严重,比这严重得多的我不也挺过来了。”
嚯,瞧这女人多大度啊,居然说算了?可越这样越能说明她有多阴狠毒辣。
我哼了一声,蹬蹬蹬往楼上走。
“我叫你站住!”尔忠国提高几分贝叫道。
我咬着牙继续走,头也不回。
一个高大的影子带着风声飞过来,稳当当地落在我前面。“聋了吗?”他瞪着我。
“嗯。”我狠狠地应道,心里却忍不住惊叹这么高,他居然忽的就上来了。我若有他这本事还会在这里受窝囊气?
我往右走,撞上他的身体,连忙让开。往左走,还是撞上他的身体。
不等我抬眼看,身子一轻,转眼落到厅里,就在佟鹭娴面前。
“今晚,佟小姐洗澡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尔忠国沉着脸对我说。
我瞪向佟鹭娴:“好。”心里却说:看我怎么帮你洗?洗死你,狐狸精!
来到浴室,佟鹭娴挑剔地让我将浴池擦洗数遍。我照办,放好水,我甩甩手,对她说:“自己洗,我怕忍不住把你摁进水里溺死。”
她耸耸肩,无所谓地笑笑:“帮个忙啦,凤娇妹妹。总不能让你先生帮我洗吧。”
“你的手臂根本没事,装什么装?”我揭穿她的骗术。
“若没事,我还能劳驾辛大小姐吗?”佟鹭娴不阴不阳地说道,“医生告诫我千万不能沾水,我只有高高举起手臂,多可怜啊。”她说自己可怜,可脸上怎么看都是洋洋得意。
“我不信,你打开纱布让我看看。”
“唉,你不信我还真不能捂着,好像我成心骗取别人同情似的。”她掀开纱布,伸过手臂让我看。
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烫伤的地方血泡都起来了,而且面积又扩大了些,比中午那会儿看上去严重得多,这伤应该假不了。
“苦肉计?”我厌恶地看着这个女人,太狠了吧。她正慢悠悠地脱衣服,露出丰满匀称的身体。
她将烫伤的手臂高举着倚在墙壁上。“请吧,凤娇妹妹,辛苦你了。”板等我给她洗澡。
“你不是还有一只胳膊吗?”我没好气地看着她。
“不方便。”
“你为什么不叫亨利啊,或者马克什么的给你洗,他们会很乐意帮你,再苦再累也愿意。”
佟鹭娴笑了起来:“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我怕你不知道。”我丢下手里的浴巾,扭头向外走。
“哎呀,你怎么推我?”她大叫起来。接着,传来“扑通”一声。
又跟我玩阴的。
我头也不回朝外走。
两个男仆候在浴室外,其中一个劝住我:“太太,佟小姐需要帮忙吧?”
“她是挺忙的,急需要帮忙,你们去吧。”
“啊?”男仆吃惊地看着我。
我不理他们的矫情,气死我了,一帮小人!既然存心陷害我,就一起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
“我们叫先生来。”
“只能这样了。”
佟鹭娴是如何出浴的,我懒得知道。她能打动这位男下属最好,让他直接把自己娶进门得了。有这么个能折腾的厉害女人,我想尔忠国无论于公于私都会很忙。
至于我自己——倒霉蛋一个——生死由命。
十分钟后,我又被人“请”去大书房。
佟鹭娴神色平静地坐在沙发里梳头,一下又一下,不慌不忙。
尔忠国将书房门合上,手背在身后,冷眼看我。
“怎么着吧?”我昂起下巴看着他。“是杀是剐请便。”
尔忠国仍然盯着我,一言不发。房间里只听到佟鹭娴不紧不慢的梳头声。
过了良久,一声叹息从佟鹭娴那里发出来:“算了,她毕竟从小被宠坏了,动不动就拿死讹人,跟家常便饭无二。我回去啦,省得难堪。”话说完,身体未动。
“辛凤娇,跪下!”尔忠国厉声说道。
“膝盖硬,跪不动。”
“噗”让人踢跪下了。
我忍住疼,爬起来。
没等站稳,“噗”又让人踢跪下。
我再站,“噗”地再跪。
最后,我躺在地板上了。
“唉!”佟鹭娴又叹道,站起身往外走,“忠国,送我回去。”
“太晚了,就住这里。”
“人言可畏,你我只是朋友,总住在这里难免惹出口舌。我还是回去罢。”
“你这话何意?”尔忠国拦住她,一只手臂伸出揽住她的腰。
“松手啦。”发嗲的声音。
“我还有事相商。要走也得明天再走。”
“公事还是私事?”佟鹭娴轻声问道,扭了扭腰肢。
尔忠国顿了顿:“私事。”
“私事免谈。公事么,可以考虑。”
尔忠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突然,低下头亲吻她面颊一下。佟鹭娴一惊,推开他,娇嗔道:“要死!”
我躺在地板上气得要命,当着我的面这就勾搭上了,臭不要脸的!
“你们一对狗男女实乃天作之合,早就男昏女假,但是请别污染我的眼睛!”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尔忠国好像根本没听到我的话,双手揽住佟鹭娴的腰,两人拥吻在一起。
“把门让开,你们怎么胡天胡地都行!”我又羞又恼地叫道,心突然痛得抽筋,一时动弹不得,这种突如其来的痛感比身上被踢过的痛还痛上数十倍。
根本没人理我,仿佛我是空气。
我深呼吸几口气,后退几步,向右转,助跑,跳!跃上书桌。爬上窗,蹬开纱窗,跳!
一次笨拙的着陆,差点将脑袋撞到栏杆上。
顾不得许多,我爬起来就往自己房间跑,关了门窗,拉上窗帘,钻进蚊帐内。
我流了很多眼泪,却不明白为何而哭,只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没了魂。
这夜,我没能睡着,十分想念妈妈,同时,想起了爸爸。
当初爸爸跟妈妈闹离婚是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出现。他曾经那么爱妈妈,那么爱我。从我记事起一直是爸爸在照顾我生活,每天早晨换着花样为我做美味的早餐,经常问我想吃什么,不厌其烦地找材料,甚至打车穿过整个城区就为了买到某个专卖店特供的新鲜食物。
那么好的男人最终还是抛弃了我们母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十一年来没有一句问候,没有寄过一封信,不仅忘掉了曾经的最爱,也忘记了曾经最疼爱的女儿,彻彻底底,完完全全……
这个世界上真有一生一世不变的爱情吗?那会是什么样的爱情?就算看得见也摸不着吧。
爸爸临别之际的话犹在耳边:“小伊,爸爸不是不要你,也不是不爱你,而是必须离开你。”
我听不懂爸爸的话,很多年以后依然没弄懂。
妈妈无奈而凄迷的眼眸,爸爸冷漠而决然离去的身影,深深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曾以为是自己的长大造成父母的分离,现在总算明白无论我长大与否,该发生的都会发生。但是当时的我好恨自己为何长那么快?因为小时候,他们恩爱有加,是人人眼里羡慕的模范夫妻啊。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一切都在改变,想抓住曾经的那抹幸福回味一番,可它就像风中流动的轻烟——不可捕捉。
黑夜,如此漫长,天色好像总也亮不起来。
窗帘飘动,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地坠落进来。
他来杀我吗?
杀吧,中国人死了太多太多,不在乎多死一个。
这个世界,不是我的那个世界,弱者没有生存权利。
他站在我的床头一动不动。
黑夜里,他的身影无限放大,与混沌的夜色融为一体。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能听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如此沉重,每呼吸一次都似被锁链羁绊,挣扎着呼出去,再挣扎着吸进来。
我缓缓闭上眼睛,不必犹豫,下手吧,从此以后,你的呼吸会顺畅许多,只需动手……动手吧。
一只粗糙的手掌抚摸上我的脸,极轻,极轻,突然一颤,似乎摸到了我脸上的泪。
那只手随即撤回。呼吸声骤然消失。
我缓缓睁开眼睛,不见了黑影,唯有窗帘还在沉郁的夜色中飘动……
戏辱
一整天都懒得出房间,骨头好像没了,只剩下软塌塌的肉。
夕阳依旧耀眼,从窗帘的缝隙内照进屋,刺得人眼痛。我无力地打开房门,看到地上放着的托盘,饭和菜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看上去挺诱人。
一夜未眠、一天没吃东西的我感觉不到困,感觉不到饿,更感觉不到渴,仿佛所有的知觉一夜间都消失了。
脚底有些踉跄地走出屋,打算下楼去院子里走走,散去身上的霉味。
尔忠国的屋里传来佟鹭娴的声音:“你怎么不管你妹妹了,打算饿死她么?我们可不是恶魔,人道主义还是得有的。”
房门一定开着,否则声音不会传这么远。
“她饿了自然会吃。我没禁她的食。”
“你昨晚那样,你妹妹如此自命清高的人一定气坏了。你不去她屋里看看?万一出了人命我可成了大罪人啦,你如何向你义父交代?”
“她没事。”
“你去看过她了?”
“……”
“好啦,我知道你重情重义,只是……你从没考虑过我们俩的事情吗?”
“我不想委屈你。”
“借口。”
“真心话。”
“那好办,你去我姨父那里一趟,答应娶我就行。”
“这怎么可以?我成过亲的。”
“你算成的哪门子亲?徒有虚名。”
“毕竟是成亲了。”
“我不在乎。”
“……”
“说话啊。难不成真要我嫁给那个洋鬼子?”
“那是工作需要,你可以考虑一下。”
“你什么意思啊?”
“你我本就不是可以随性而为的人,何况——”
“昨晚你在糊弄我是不是?”佟鹭娴听上去有些气急败坏。
“不是。”
“说谎。为了做给你妹妹看,让她吃醋,我没说错吧。”
“小声点,叫人听见不好。”
“听见又如何?你我的事情大家都清楚。”
“那是两回事。你我之间是你我之间的事,不要论及她,她怎配和你相提并论?”
“哼哼,但愿你不是口是心非。工作压力本就很大,非要再弄个那样身份的女人进来。我天天都替你担惊受怕。纸是包不住火的,底下弟兄们已经有颇多议论。你让我如何办?”
“她孤掌难鸣,不足为虑。”
“但时不时捣乱也够人头痛,完全像个小无赖。”
“她从小就爱惹事,如今这样已算收敛很多。其实……她胆子很小,成不了大事。”
“照你这么说来,你打算一直纵容她这么对我了?”
“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如何教训?你倒说说,如何教训这么一个身份的小无赖?以小卖老!冥顽不灵!顽固不化!”
“嘘,她就在外面。”尔忠国注意到我的气息。
“还敢偷听?”
我扶住栏杆,大口喘气。他二人谈论我的事情好像在安排一只癞皮狗的命运。
看着栏杆外面坚硬的地面,我很想纵身跳下去,只需几秒钟,肝脑涂地,不再受他们迫害。
但是,死状可怖,再也不漂亮了。
万一死不掉呢?半身不遂?
不不不!不能选择这个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