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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将军看过便知。”
李显自是清楚内里为何物,但却并没有说破,而是慎重地点头应了一句道。
“陛下,臣负了您啊,陛下……”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薛仁贵微一犹豫,还是迟疑地用双手接过了信函,只一看,登时便放声大哭了起来,扭身向着东方跪地连连磕头不止,情绪显然已是有所失控。
啧,谁说咱家老爷子不会当皇帝的,瞧瞧,干起收买人心的勾当来,那可是手法老到得很么,这么一整,薛仁贵还不得掏心窝子地效死忠了?李显在来前便已得了高宗的指示,自是清楚那信函里除了些慰籍的话语之外,便只罗列了些钱物款项以及保管之人,吩咐薛仁贵派家人自去取了,以为赎罪款项之用,其用意不消说,自是为了笼络薛仁贵之心,手法虽老套,可效果显然奇佳,便是连李显都不得不叹服。
“薛将军,父皇还另有交待。”
李显感慨地等了好一段时间,直到薛仁贵情绪稍稍稳定了些之后,这才平静地说了一句道。
“请殿下明示,犯官无有不从!”
薛仁贵此时兀自沉浸在对高宗的无限感恩上,应答起来自是坚决无比。
“薛将军能有此心便好,唔,这么说罢,父皇的交待有两条,其一便是薛将军已知晓之事,至于其二么,那便是令孤节制诸军,并亲征吐谷浑,时间或许便是这一两日,还请薛将军以前番之战经验相告,孤先行谢过了。”李显压了压手,示意薛仁贵不必过于激动,而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将消息道了出来。
“嗯?”
一听此等消息,薛仁贵登时便大吃了一惊,眼都瞪得浑圆,满脸子惊异不定地看着李显,老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薛将军没听错,孤此战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尽复安西四镇,孤有计划如此……”李显面色凝重地点了下头以示肯定,而后将自个儿制定的全盘作战计划一一道了出来,虽说只是一个大体的行动方略,可作战思想之大胆与豪放却令薛仁贵吃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殿下此策虽是险了些,却颇有可行之道,只是犯官却不赞成殿下亲自去冒奇险,若是有个万一,该如何与陛下交待,依犯官看来,李谨行其人武略胆略皆有过人之处,由其领军出击敌后或许能胜任,还请殿下三思。”薛仁贵愣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摇了摇头,恳切地出言建议道。
“薛将军所言有理,孤原本也考虑过李将军其人,奈何反复算计之后,此战却还是得孤亲力为之不可,若不然,恐难调得动吐蕃大军,实不利安西之战。”李显自是知晓孤军敌后有多危险,奈何除了李显自个儿之外,旁人都很难令吐蕃人全军出动,不为别的,只因李显头上戴着顶“亲王”的大帽子。
“唉,如此怕是要苦了殿下了,若是犯官不出错,何劳殿下犯此奇险,犯官……”薛仁贵乃大将之才,自是精通战略战术,何尝不知道此战的关键何在,之所以建议换人前去,仅仅只是担心李显的安全罢了,此时见李显将个中道理点破,自也不好再劝,只是深悔自个儿当初之败,懊丧得说不出话来。
“此战已是迫在眉睫,不知薛将军有何告我者?”李显心挂着即将到来的大战,实无心再多绕弯子,这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殿下明鉴,依犯官所见,吐蕃步骑虽都有可观处,然,皆不敌我唐军精锐,其骑兵勇而无谋,素无战阵可言,每逢战事,只知狂冲,其步卒则大体为重甲步卒,战力颇强,只是移动缓慢,又非我陌刀阵之敌,同等军力而战,吐蕃必败无疑,唯有以数倍兵力方可与我军相抗衡,此皆常识,原也无须犯官多言,殿下此行若不贪功,小胜即归,当可无虞,倘若战事迁延,则需小心一人!”薛仁贵话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脸皮子抽搐了片刻之后,这才一字一顿地接着道:“噶尔?钦陵!”
是他!李显对噶尔?钦陵之名自是如雷贯耳般熟悉,这不单是因其刚率军击败了薛仁贵之故,更因着李显深知前世时此人曾多次进犯大唐,屡胜大唐强军,被誉为吐蕃第一名将,有着吐蕃“军神”之称,自非等闲可比,李显虽已竭尽全力收集关于此人的一切消息,奈何所得实在有限,实无法从中窥探出其人的真实能耐,此番之所以连夜前来见薛仁贵,也正是为了从薛仁贵口中得出些有用的信息,此时一听薛仁贵报出了此人的姓名,李显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章不服?打到你服!(一)
咸享元年十月初二,差一刻半便已是卯时,天依旧死沉地黑着,整个兰州城兀自沉浸在梦乡中,万籁寂静,唯有城西的演武场却是个例外,不单营垒里火把丛丛,便连空旷的场心处也点起了一堆不小的篝火,将偌大的演武场照耀得一派透亮,中军大帐中,一身黄金锁子甲的李显高坐在大帅位上,面色肃然地凝视着帐外的夜空,默默地等待着点卯时辰的到来。
“禀殿下,时辰已将至,请殿下明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转眼离点卯只差一柱香的时间了,一身重铠的中军官凌重大步从帐外行了进来,对着李显一躬身,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擂鼓燃香,过时不至者,杀无赦!”
听得响动,李显收回了凝视的眼神,冷厉地看了凌重一眼,一挥手,寒着声下达了将令。
“是,末将接令!”
凌重亢声应了诺,一旋身,大步行出了中军大帐,须臾,隆隆的战鼓声轰然大作,激昂的鼓点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煞气便在这一阵响似一阵的鼓声中四下里荡漾了开去,一队队的甲士或是徒步或是纵马奔驰,从各个方向沿长街向演武场汇聚而去,大半个兰州城就此喧嚣了起来,鼓声未歇,三十余位将领已各率亲卫队赶到了军帐之外。
“禀殿下,时辰已至,该到三十三人,实到三十三人,请殿下训示!”
鼓声刚停,凌重便已大步行进了中军大帐,一躬身,肃然地禀报道。
“升帐!”
李显此番点卯,本有盘算着若是出现不守时者,定当拿来当儆猴的那只鸡,可显然一帮子老军棍都滑得很,没谁肯自告奋勇地往枪口上撞的,这算计自然也就落到了空处,不过么,李显倒也无所谓,只要诸将能乖乖听话便好,此际见诸将已到齐,李显自是不愿多拖延,这便一挥手,言简意赅地下了令。
“升帐,升帐……”
在亲卫们一迭声的呼喝声中,一众将领们按着品阶的高低鱼贯地穿过周王府亲卫队所排成的两列仪仗队,规规矩矩地行进了中军大帐。
“末将等参见周王殿下!”
一帮子老军棍们心里头虽都不服气李显凌驾于己之上,可于礼仪上却都无可挑剔之处,一个个脸上的表情说多恭敬便能有多恭敬,至于各自的心里头究竟在转着何等念头,那就只有老天才晓得了的。
“免!”
李显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诸将,虚虚一抬手,语气平淡无比地蹦出了一个字。
“谢殿下!”
一众将领们照着规矩谢了恩,各自按官阶、资历分站两列,一个个目不斜视地站立着,器宇倒是轩昂得很,却绝无一人开口询问李显此番点将的目的何在,摆明了便是要以沉默不合作之态度来对抗李显的强势。
玩沉默是吧?成,尔等就接着玩好了,倒要看看尔等能沉默到几时!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只扫了诸将们一眼,便已识破了众人的打算,可也不去揭破,只是心里头暗自冷笑了一声,一扬手,提高了声调喝道:“抬上来!”
“诺!”
李显话音一落,大帐外便已传来了众亲卫们的应诺之声,旋即便见数名壮实的亲卫抬着个罩着纱巾的宽大箱状物从大帐外走了进来,此物一出现,瞬间便吸引住了众将们的目光,虽无人开口发问,可一个个脸上都因此露出了狐疑的神色,闹不明白李显这究竟玩的是啥把戏。
“嗯。”
李显对着一众亲卫们一挥手,轻吭了一声,众亲卫自是会意地掀开了箱状物上的纱巾,而后纷纷施礼退出了大帐。
“咦,这啥玩意儿,假山么?”
“不像,倒像是盆景来着。”
“也不对,哪有如此大的盆景,这物事怎地看着如此眼熟。”
……
纱巾一掀开,下头的东西便就此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其中山脉、河流、湖泊一应俱全,虽说限于资料的完整性,与实际情形尚有差异,可大体上却已是将河西、青海乃至安西各处的地形地貌摆了个规模来了,原本打算玩沉默的诸将们一见李显居然在此时搬出这么个怪模怪样的大家伙,全都好奇地低声议论了起来,沉默策略自是再也玩不下去了的。
怎么?不沉默了?哈,那就开始罢!眼瞅着诸将议论纷纷,李显面色虽肃然依旧,可心里头却暗自小得意了一回,但却并没有急着去理会诸将们的瞎议论,而是等到议论之声渐小之后,这才轻咳了一声道:“诸公,此物为沙盘,亦即实际地形具体而微者,诸公不妨印证一下往日所见之周边地貌与沙盘同否?“
“像,确实像,此莫非河湟谷么?”
“有趣,还真是神了,此必是我等所在的兰州城,哈,有趣!”
“唔,此乃鄯州,此二处即是伏罗川、伏俟城无疑,妙,实在是妙啊!”
……
一众将领都是久历军伍之辈,每到一地,自是先考察地形地貌,再一对照地图,自是对所处之环境颇有见识,此时比照着沙盘细细一推演,自是恍然大悟,纷纷出言称赞不绝,便是连始终板着脸的三位大将军也频频颔首不已。
“殿下,此物非同小可,若是于行军作战时,能有此类事物在手,当可知己知彼,处不败之地也,实不知何人巧思如此,竟能构建此物。”契苾何力性子较急,人也较耿直,尽管对李显凌驾于己之上心中不满得紧,可却不影响其对沙盘用途的欣赏,此时看得兴起,自也就忘了昨日众人议定的沉默不合作之策,捋着胸前的长须,兴奋异常地大赞了起来。
何人?这玩意儿除了李显之外,当今天下怕也没第二人能整得出来的——小小一副沙盘看起来简单,似乎随便一堆便能成型,其实不然,不懂等高线原理,不识几何代数的话,所能做出来的不过是一堆垃圾罢了,半点用场都派不上,就眼下这副沙盘,乃是李显昨夜熬了大半夜的成果,表面上看,费时并不多,实际上,为了能尽量做到准确无误,不说收集资料所消耗的人力物力之巨大,便是李显自个儿在王府里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去预制与推演,这才有了眼下这般规模,其中的艰辛与心血着实不足为外人道哉。
“好叫老将军得知,此物虽是小王所造,却非小王所创,实乃是已故太史令李淳风、李老先生一生心血所致,小王不过是按老先生遗留下来的法子依葫芦画瓢地整了回,倒也看得过去便是了。”李显自不可能将前世的那些数理化之类的玩意儿解释出来,也就只能是将缘由一股脑地全都推到了李淳风的头上,左右死人是不会跳出来辩解的罢。
“李老一代奇人,果然是高人做派,竟还有此等遗作,真真令人叹服!”
高偘在朝中时曾得李淳风指点过,对其之能耐知之甚深,这一听沙盘乃是李淳风的发明,立马便释然了,感慨地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神人,确是神人!”李谨行入朝稍晚,并不曾见识过李淳风其人,可却没少听说推背图之事,自也知晓李淳风乃大能耐之辈,这会儿两位同僚都对李淳风赞不绝口,他自是不甘落后,咧着大嘴也跟着唱和了起来。
“诸公既是都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