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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何强势反扑,也断难撼动到李显崛起的根基,诸人自是看不出东宫的危机究竟何在。
“守德何出此言哉?”
不止是李冲兄弟几个被裴守德之言惊到了,便是在场的府中另外几名谋士也被震得不轻,倒是李贞却甚是镇定,并无甚出奇的表现,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此事说穿了其实就一个关键词——时间!从所得消息来看,太子殿下能支应的粮秣最多只能支撑三日,而离其后续粮秣抵达,却少说也得五日功夫,而这便是太子殿下的破绽之所在,若是小婿料得不差,宫里那位必然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一旦太子殿下应对无方的话,那可就不止是麻烦了,而是大祸临头矣!”
裴守德跟随李贞日久,自是清楚李贞的为人,只一见其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便已知李贞心中早已是有了成算,之所以如此问法不过是为了培养李冲等人的分析能力罢了,自不会说破了去,这便笑着一拱手,细细地分析了一番。
“对啊,正是如此,只消户部那头不给粮,东宫那头怕就得没戏可唱了,两日虽不算长,可饿极了的灾民一闹腾,太子殿下怕是有的忙了!”
李倩先前便始终坚持武后会反击,虽说大多的成分是在与李冲置气,可也有着一定的推理依据在心,只是能力所限,并没能把握到事情的关键点之所在,此时听得裴守德如此分析,立马便醒悟了过来,心情激动之下,竟不顾自家老父尚未开口,急吼吼地便抢着嚷嚷了起来。
“未必罢,户部即便不给粮,以‘邓记商号’之财力,要购些粮食实也算不得甚难事罢。”
李冲就是看不得李倩得意,这便从旁阴冷地反击了一句道。
“冲弟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此一条平常时分或许可行,然,此时却是行不通,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宫里那位必定会出手堵住此路,不用多,一道征粮诏书足矣!”
李冲此言一出,李倩的脸色瞬间便涨红了起来,争辩之言已是将将出了口,裴守德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忙笑着道出了谜底。
“妙招,若如此,东宫必危矣!”
李倩到底是习文之人,心思相当之敏锐,一众人等还在苦苦地思索着征粮诏书之用途,他已是率先反应了过来,一拍手,颇有些幸灾乐祸状地叫了声好。
“那到不致于,征粮诏书虽狠,某料东宫那头必有此准备,虽应对稍难,却也不是无法可解,真正的关键却不在此处,而是在……”
眼瞅着李倩在那儿自鸣得意不已,裴守德不由地便笑了起来,微微地摇了摇头,自信满满地解释了一番,只是话尚未说完,却见高坐上首的李贞已是举起了手,裴守德自不敢再往下多说,只能是打了个哈哈,将未尽之言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去。
“尔等都退下罢。”
锻炼子弟归锻炼子弟,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李贞还是颇有保留的,并不打算让诸子参与到真正的机密事宜中去,这便一挥手,下了逐客令。
“诺!”
李贞在越王府乃是说一不二的主儿,他既已开了口,一众人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躬身应了诺,尽皆退出了书房,唯有裴守德含笑不语地端坐在原位上。
“守德以为哪方会胜?”
没了外人在场,李贞也就不再玩那些虚玄的客套,面色凝重地看着裴守德,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道。
“东宫,若是我方不插手的话。”
裴守德同样无甚客套之言,没去说明推理的过程,直接给出了答案。
“唔,温儿在河西多年,也该挪挪地方了。”
李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说出了句颇显蹊跷的话来。
“诺,小婿这就去安排。”
裴守德不愧是李贞的心腹,只一听,便已明了了李贞话里的潜藏之意,虽微有吃惊,却并未出言进谏,而是恭谨地应了声诺,便即退出了书房,急匆匆地向前院赶了去……
亥时正牌,夜已是有些深了,明亮的月色如流水般淌了一地,万事万物都因之镀上了层亮丽的银白,随着角楼上的钟声响起,皇城落了匙,四下里一派沉沉的死寂,唯有不知名的小虫在草间卖力地奏鸣着,倒也别有一番动感之色彩,只是一身夜行服饰的李显显然无力去欣赏这等和谐之乐章,站在书房的窗台前,微微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凝重之色,只因他很清楚今夜一战断不会轻松,尽管早做足了相关之准备,可李显还是放心不下,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决定亲自去粮库坐镇——不是李显不想早去,奈何他身为太子,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监视着,没个正当的理由,要想出宫一行都难,一个不小心,被人参上一本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儿,故此,哪怕心中再急躁,他也只能等,等到落匙时分方才能动身。
须臾,钟声止歇,打更声顿起,该是到了出发的时候了,但见李显身形一闪,人已如鬼魅般纵出了窗户,几个起落间,便已掠出了宫墙,飞身跃上了瓦面,四下里看了看,见无甚不妥之处,这才展开身形,向着城西方向急冲而去。
“无量天尊!”
李显的心很急,飞纵的速度自是快到了极点,瞬息之间便已掠出了里许之地,然则随着一声道号的响起,李显却不得不停下了飞驰的脚步,只因一名独臂老道已闪身上了瓦面,正好挡住了李显的去路,赫然正是栖霞山清虚老道!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否?”
清虚老道单手在胸前一立,打了个稽首,一派风轻云淡状地招呼了一声,就宛若老朋友见面一般熟络。
“本宫甚好,倒是阁下怕是要不好了!”
一见到清虚老道出现于此地,李显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倒不是怕了清虚老道的武功,而是在担心粮库之安危,只是事已至此,再担心也无用,李显自不肯在清虚老道面前露了怯,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讥讽了其一句道。
“呵呵,殿下此言差矣,值此良宵,何苦乱动刀兵,您看这皓月当空之景如此之美,且容贫道在此陪殿下赏赏月色可好?”
李显的话实难称悦耳,可清虚老道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呵呵一笑,一摆手,煞是客气地回答道。
“就凭你也想拦住本宫的去路?还想再丢一只胳膊么?也罢,那就让本宫来成全你好了。”
清虚老道会出现在此地,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粮库之战已是避无可避了的,这对于李显来说,着实不算是甚好兆头,别看李显脸色虽平静依旧,实际上,心里头却已是火烧火燎一般,又怎有心思在此与清虚老道瞎胡扯,这便神情一厉,手已握在了刀柄上,打算顾不得惊世骇俗,也要以最快的时间拿下清虚老道!
“殿下且慢,贫道一人固是拦不住殿下,奈何此地并非仅有贫道一人在,也罢,孩儿们,都出来陪殿下聊聊天好了!”
清虚老道显然没打算在此时与李显动手,这一见李显准备出刀,立马哈哈一笑,一摆手,招呼了一声,但听一阵衣袂破空之声大作间,十数道人影已是从黑暗中闪了出来,尽皆飞身窜上了瓦面,张二、孙三这两个当年刺杀李显的栖霞观高手赫然就在其中,其余诸人虽面生得很,可看身形架势,也尽皆是一流高手!
该死,这一仗难打了!李显一见诸般人等尽皆现身,心登时便抽紧了起来,飞快地盘算了下形势,心里头已是有了判断——自保虽不成问题,可要想一举破敌却是没有半点的可能性!一旦战事久拖不决,不单帮不上粮库那头的忙,反倒有可能将自身置于险境之中,纵使是能胜了,也绝对是场惨胜,更别说如此这般地狠斗上一场,惊世骇俗之余,势必会招来无穷的物议,而这是李显万万不愿面对的结果!
“殿下请了,贫道只想与殿下在此赏赏月,还请殿下赏个脸,莫要让贫道难做就好。”
这一见李显气势出现了波动,清虚老道原本稍有些忐忑的心登时便定了下来,说实在的,自打当年败于李显之手后,清虚老道已是怯意在心,自忖不是李显之对手,哪怕有着一众手下的帮衬,清虚老道还是不愿轻启战端,左右其领受的任务也仅仅只是缠住李显便可,能不战便不战,这便笑呵呵地再次发出了邀请道。
战还是不战?着实是个艰难的抉择,李显一时间不禁犯起了踌躇来……
第六百二十三章粮库之战(四)
七月天,流火天,原本就是一年里最热的时节,再遇上这等月余不雨的大旱灾,气温自是更高得吓人,纵使夜已是有些深了,可天依旧热得够呛,令人难以入眠,往日里也就罢了,多少还算安静,熬一熬也能得个囵吞觉,可眼下么,几十万灾民聚集城中,居无定所之下,吵闹自是难免,生生令满场百姓都难得安宁,这不,西城柳条街边又闹腾上,两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灾民打成了一团,拳来脚去,嘶吼连连,直打得惨嚎声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
“别打啦,官差来啦,官差来啦!”
一片混战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两伙正殴斗不休的灾民们立马作鸟兽散了去,其中一伙沿西大街街逃向了东边,另一伙则窜进了柳条街中,原地只留下一具不知死活的身体。
“报,刘大人,现场发现死者一名,疑似海捕文书中所标之废太子余孽陆爽,其余诸贼已逃进了柳条街中,请大人明示!”
官差来得很快,先是数名捕头急赶而至,麻利无比地勘探着现场,紧接着,一队军卒在一名校尉的统领下也赶到了地头,捕头中当即便有一人迎上了前去,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追,休走了反贼!”
姓刘的校尉相当的果断,并未再追问详情,大手一挥,策马率部便急冲进了柳条街中,隆隆的脚步声震得街子两边的民房直打颤不已。
“来人止步,仓库重地,休得擅闯!”
柳条街乃是西大街的横街,道路倒是挺宽,足足有四丈左右,只是并不笔直,多拐角,其最深处正是“邓记商号”的一处库房所在地。刘校尉这拨兵马冲得如此之急,声势自是浩大得很,守卫在库房附近的商号人等全都被惊动了,当即便有一名壮硕的守卫领着十数名护卫迎上了前去,一抬手,高声断喝了一嗓子。
“大胆,尔等何人?安敢阻拦我东都守备营缉拿钦犯!”
见到前面有阻拦,守备营的官兵倒是没敢硬闯,停在了离警戒线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上,那名姓刘的校尉怒容满面地纵马上前一步,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指向那名出头阻拦的护卫首领,沉声喝问道。
“在下‘邓记商号’丙字仓库主管王彪见过将军,不知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一见对方主将出了马,那名商号护卫首领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一躬身,拱手为礼地自报了家门。
“某乃东都守备营校尉刘明府,追击钦犯至此,现怀疑逆贼已逃入库房之中,本将这就要率部搜查,尔等还不让开!”
尽管王彪已是报出了“邓记商号”的名头,可刘明府却并未因此而作罢,眉头一扬,毫不客气地喝斥道。
“刘将军怕是误会了罢,我等守候在此多时,并不曾见有人逃来,此乃我粮仓重地,系赈灾之根本,若无圣旨,不得擅入,还请刘将军见谅则个!”
这一听刘明府坚持要搜,王彪哪肯答应,毫不犹豫地便强顶了回去。
“放肆,尔不过一介商人之手下,安敢妄言圣旨,来啊,给本将拿下此狂悖之徒!”
刘明府乃是有备而来,目的便是要制造事端,又怎肯去听王彪的解释,这便脸色一板,一挥手,高声下了令。
“诺!”
“邓记商号”开仓放粮一事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