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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插黑时分,总算是将高宗等贵客全都迎进了宴客大厅,各自落了座,酒菜陆续一上,家宴也就算正式开始了,照老例,自然是身为主人的武家兄弟上祝酒词,而后便是高宗训示,武后回礼,又是好一通的折腾,直到第一通歌舞上了场,一众人等这才得了些空闲。
武家世代豪富,武氏兄弟又都身居高位,其所置办的宴席虽比不得宫中大宴的菜色那般琳琅满目,可却也极为丰富,一道道菜肴如流水一般不时地送将上来,摆得众人面前的几子都满满当当地,然则在座的可都是满天下最尊贵之人,啥美食没享用过,自然对那些酒食兴致不大,就算是动筷子,也就是意思一下而已,浅尝即止,大多只是欣赏一下歌舞,外带闲聊上几句,整个家宴的气氛也就始终平淡得很,甚至显得有些沉闷,哪怕武家兄弟可着劲地又是奉承,又是插科打诨地造气氛,却也无济于事,就这么着,两通歌舞已过,家宴也就此近了尾声。
菜,李显是不吃的,酒么,能不喝的话,李显也绝不沾唇,真躲不过武家兄弟的敬酒,那也就是随意一番便了事,人虽坐得笔直,似乎心神全都放在了歌舞上,其实眼光的余角时不时地瞟向并排坐在斜对面的贺兰氏母女,暗中戒备着,随时准备应变,然则,出乎李显预料的是——歌舞都已过了两通了,也没见贺兰氏母女身上出状况,这令李显没来由地便是一阵烦躁,可这当口上,却又不敢乱说乱动,只能是强自压抑着心中的烦躁,心情复杂地等待着,只因李显自己也说不清是希望事故发生的好,还是不发生的好。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微臣在始州为官数载,于政务上虽无甚建树,可在食之一道上却略有所获,偶得一名菜,不敢藏私,特献将出来,请陛下、皇后娘娘鉴赏。”就在第二通歌舞退下之后,武惟良笑呵呵地站了出来,大步走到堂中,对着主席上的高宗与武后深深一躬,款款地说道。
“哦?竟有此事,朕倒是好奇得很,爱卿这就将那名菜送将上来罢。”高宗其实并不怎么想来赴这个所谓的家宴,可武后既然开了口,他也不能不来,兴致自然也就高不到哪去,纯属应付罢了,这一晚上都没怎么开金口,可此时听武惟良如此说法,还真来了些兴致,这便略一坐直了身子,挥了下手,示意武惟良赶紧献宝。
“是,微臣遵旨!”武惟良见已成功引起了高宗的兴致,自是兴奋得很,紧赶着应了诺,也不退下,就站在堂中,轻轻地击了下掌,立马就见两个俏丽的丫鬟抬着个托盘从堂外款款而入,托盘上赫然有着一个不小的海碗,热气蒸腾不已,只是碗上加了盖子,无法看清内里究竟装的是啥东西,然则却有一股子浓香顷刻间便在大堂上弥散了开来,叫人一闻之下,便为之食欲大起。
“陛下请看。”待得两名丫鬟走到堂中,武惟良走到近前,伸手揭开了大海碗上的盖子,比划了个“请”的手势,笑呵呵地说了一句道。
“这,这是豆腐?”
高宗好色却并不好食,对吃一道向来不怎么在意,也没有太多的研究,可不管怎么着,基本的食物概念还是不缺的,这会儿盯着那大海碗里的东西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玩意儿不过就是寻常豆腐而已,却又不敢确定,犹豫了片刻,这才疑惑地试探道。
“陛下英明,这正是豆腐。”
武惟良笑着一躬身,肯定地回答道。
“嗯?爱卿这豆腐莫非是金子做的?”
一听武惟良如此回答,高宗可就不乐意了,很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可又不好当着武后的面发作武家之人,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去,冷着声讥讽了一句道。
“陛下,此物虽是豆腐,却不是寻常所见之豆腐,内里别有乾坤。”高宗这一不高兴之下,堂中的气氛立马便阴暗了下来,可武惟良却并不紧张,笑着解释了一句,却故意卖着关子,依旧不肯明说内里的乾坤究竟是何东西。
“哦?朕倒是好奇这乾坤为何事物,爱卿不妨道将出来罢。”高宗疑惑地看了看那碗豆腐,又看了看武惟良,挠了挠头,有些个不信地追问道。
“好叫陛下得知,此物确是豆腐,只是制成的原料却并非豆浆,而是以蛋清、鸭脑、牛膏等物经秘法熬制而成,其之鲜嫩可谓无双,这尚不算得稀奇,更难得的是这嫩豆腐里还有着一物——泥鳅!”武惟良得意地一笑,朗声解说道。
“泥鳅?”
泥鳅乃贱物,自然不可能上得了御膳房,高宗虽有耳闻,却从未真见过此物,此时一听豆腐里是泥鳅,不由地便愣住了,实是闹不明白这泥鳅能有啥珍贵的。
“陛下,这泥鳅虽是塘中所出,却非寻常水田中物,乃是取其肥大者,每日以牛膏喂之,以清水涤之,在下锅前三日便每日以陈醋清其肠,而后以参汤养之,使其入味,待得准备下锅时,又另有讲究,即将此活物与豆腐并入锅中,略以参汤为底,以文火慢慢熬之,泥鳅畏热,汤稍烫,则纷纷钻入豆腐中,待其熟,豆腐已收口,泥鳅化于豆腐中,其味鲜极,又有养颜之奇效,食之可美容焉。”武惟良娓娓地解释了一番,又特别点出了养颜美容之功效,直听得众人惊讶连连。
“唉呀,三舅说得此物如此神奇,妾身可真是闻所未闻了的,莫非真有养颜之奇功么?”女人总是爱美的,贺兰敏月一听此物能养颜,登时便来劲了,也没等高宗发话,嗲声嗲气地便娇呼了起来。
“夫人明鉴,此物确实有养颜之奇功,下官乃是从一仙长手中求得的方子,实不敢虚言哄骗圣上。”武惟良早就听说贺兰敏月这个外甥女如今乃是高宗的新宠,此时见其发问,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便躬身回答道。
“真的啊,妾身可真长见识了。”贺兰敏月的小口微微地张着,大眼睛直溜溜地看着那盘豆腐,似极为动心之状。
“好,爱卿有心了,唔,月儿心喜,那就先用好了。”高宗对吃食上并不讲究,哪怕武惟良说得再动听,高宗听完也就算了,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见贺兰敏月动了心,这便笑着下了旨意,将这盘豆腐赏给了贺兰敏月。
“臣妾多谢陛下了。”
贺兰敏月一听此言,登时便乐了,笑盈盈地冲着高宗福了一福,檀口一张,娇滴滴地谢了一声,眼睛却瞄向了那盘神奇的豆腐。
在场诸人都是极贵之辈,自然不会有跟贺兰敏月相争的心思,再说了,高宗既已开了金口,也没谁敢当场去争夺的,也就只能是各自微笑不已地看着那盘豆腐就这么递到了贺兰敏月母女的几子上……
第七十七章夜宴(六)
贺兰敏月人长得极美,天使般的面容配上魔鬼身材,一举一动无不魅惑,一笑一嗔勾魂夺魄,绝对是天生之尤物,这一点,不管你是喜欢她也好,讨厌她也罢,无人能否认得了,此际,但见贺兰敏月素手轻扬,兰花指捏着小汤匙在大海碗上轻轻一舀,兜起块水嫩的豆腐,青春无敌的脸上溢满了甜美的微笑,一双美目亮若晨星,波光流转隐隐可见,好一副美人进食图,杀伤力之大,瞬间便令堂中众人几近石化,纵使是满怀心思的李显也不由地为之心弦一颤,险险些就此迷失在那如花的笑靥之中。
呼……,好一个尤物,厉害!李显毕竟是意志坚定之人,只一失神,很快便恢复了过来,暗自吐了口大气,眼珠子飞快地一转,已将堂中诸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却见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痴迷之状,男女老少概莫能外,即便是武后,似乎也不例外,只不过李显却敏锐地发现武后嘴角边挂着的微笑隐隐透着丝丝的寒意,心不由地便猛然抽紧了起来。
“娘,您先尝尝。”
贺兰敏月手轻轻一抬,已将汤匙凑到了唇边,红唇轻启,吐气如兰地吹拂了几下,就在众人都以为她将率先品尝美味之际,却见贺兰敏月小手一移,已将汤匙递到了韩国夫人的嘴边,撒娇一般地轻唤了一声。
“娘不急,月儿自用罢。”
韩国夫人本正笑盈盈地注视着爱女的一举一动,却没想到贺兰敏月会将美食先送到自个儿的嘴边,先是一愣,而后不由地便笑开了怀,怜爱无比地开口推辞道。
“娘,此乃孩儿之孝心,您就用了罢。”
贺兰敏月轻扭了下细柳般的腰身,娇滴滴地撒着娇,那等小女儿的动作与神态一出,堂中诸人的神智皆不由自主地便是一个恍惚,情不自禁地便有种恨不得以身代之的冲动打心底里涌将起来。
“好,好,好,娘用了便是。”
韩国夫人却不过贺兰敏月的执拗,只能是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启唇一含,连着汤匙一并吞进了口中。
“姐,小弟也要。”
众人尚未从贺兰敏月的娇情中回过神来,却见坐在贺兰敏月下手的贺兰敏之已贼兮兮地伸长了脖子,学着贺兰敏月的撒娇口吻,怪声怪气地冒出了一句。
“去,没你的份!”
贺兰敏月白了贺兰敏之一眼,假嗔了一句,作势将手护在了大海碗之上,那等故意装将出来的紧张感登时便惹得满堂爆笑不已,一时间原本平淡无比的夜宴气氛瞬间便到了个高潮。
时机已到,该出手了!李显虽随众而笑,可心思却动得飞快,此时见韩国夫人已将豆腐咽下,而贺兰敏月因着其弟的打岔,尚未来得及享用那碗可疑至极的豆腐,此际出手拦截,显然最有可能达成李显事先的最佳设想——韩国夫人死,而贺兰敏月生!
“显儿,到娘这来。”
李显刚想着要出手阻扰贺兰敏月一把,却不料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高坐在上首的武后突然笑着对其招手招呼了一声,声音倒是平和,可内里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完毬了,该死!李显一听武后在此时传唤,便知晓自个儿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在李显看来,武后此举虽不见得是看穿了自个儿的图谋,可内里却显然带着极浓的防范意识,心头顿时猛地一沉,一股子苦涩的无力感不由地便在心中肆意地弥漫了开去,尽管百般不愿,可李显却不敢也不能当场违背武后的旨意,只能是强装出一副欣然的样子,飞快地站了起来,疾步走到主席前,一躬身,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母后,孩儿在此,请母后训示。”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大冷的天都能热出一身汗来,待会一吹风,还不得病了,来,到娘身边来,让娘给你擦擦。”武后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一块白绢子,一脸慈爱状地对着李显招了招手,笑眯眯地说道。
热?是给您老吓的好不?晕,没戏了!既然武后要秀慈爱,李显也没辙,哪怕再不情愿,也没有反对的理由,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还不得不配合着武后的戏码,装出一脸的羞涩,一派不好意思状地走到了武后的身边,任由武后拿着白绢子在自个儿脸上抹来抹去,一肚子气没处发,又怎个郁闷了得。
“哼!”
这一头武后在秀母爱,那一边贺兰敏月可就不乐意了,认定武后这是故意演给她看的,其意思不过是欺负她贺兰敏月没子息罢了,这一不开心之下,贺兰敏月俏丽的脸蛋上立马布满了阴霾,轻吭了一声,将怒气全都发泄在了那盘子豆腐上,但见其手一沉,手中的汤匙往海碗里狠命一搅,舀起老大的一块水豆腐,气鼓鼓地便往樱桃小口里送,一边咀嚼着,一边故意含含糊糊地发出“啧啧”的声响。
“好了,赶紧将外套披上,莫着了凉,去罢。”
武后何许人也,哪会被贺兰敏月的置气所动,压根儿就连看都不看贺兰敏月一眼,慈爱地摸了摸李显的